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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還在下著,天空陷入黑暗。往日裡的這個時候,天應該要開始亮了,但彷彿是夏日裡最後一場雷雨的延續,此時的整片天地,仍舊陷在夜色的昏暗裡。寧毅坐在二樓的欄杆邊,看著起來的人在下面忙碌地準備早飯,祝虎走過來時,寧毅問道:“祝二哥,大概還有多遠?”
“安平縣、黑牛崗一帶的話,若是騎馬全力大概還要半日路程,但這樣的天色,路便不好走了。那邊都是山路,道路破舊,這種大雨天,若是陷在半道,恐怕更費時間。”祝虎大概知道他的心情,又道,“而且若只有十幾人二十人騎馬先行,就算此時過去了,怕也意義不大。”
“這麼厲害?”
“這一片向來是強豪聚集之地,綠林人、走單幫的,竹溪往安平一帶,周圍幾個寨子都挺兇,走鏢的若不是有背景一般也不從這邊過。獨龍崗的名字倒是可以在這邊用,但若是起了什麼大的爭端……”
寧毅皺了皺眉:“比梁山還厲害?”
“呃,這個……”
寧毅此時說話之中,自有一股威勢,是隨著心情而來的。祝虎有些不太好說,但隨即就見寧毅搖了搖頭,笑了出來:“呵,開玩笑的,是我想岔了……”他心中惦記著陸紅提的情況,畢竟已經將緊張感提到最高的程度,但隨即便轉過彎來。
祝虎也便笑道:“比梁山自然是比不過的,只是如今軍隊為止,那一片龍蛇混雜,眼下更是狀況混亂,貿然過去的話,也怕有意外。”
“兩百人夠了嗎?”
“難說。”祝虎搖了搖頭,“問題是不大了,但到了那邊,便是綠林的地方,獨龍崗的名字可以用,立恆打散梁山、官府的名聲也可以用,那中間,有怕的有不怕的,但難說有沒有什麼想出名又不要命的傢伙。那外號‘萬里獨行’的吞雲和尚想來為官府通緝,但在這一片,仍舊是風生水起、人見人怕的高手……”
寧毅點了點頭,過了鄆州州界,竹溪、安平幾個縣本就荒山多,也是綠林人士聚集之地。只是這些人又不同梁山,他們一小撥一小撥,軍隊不是不能剿,但一剿對方便散了,軍隊一走人家又回來,如果要將短期目標定為打散這些人,意義根本不大,反倒只會激起民怨。這本也是山東兩路的特殊生態。寧毅就算領了兩百人進去,也不能說就能橫行霸道,何況因為大雨,兩百人還沒能聚集起來。
只是這樣的大雨之中,山東這邊又不富庶。自己一行人倒是可以暫時避雨在這破舊的驛站中,已然受傷的陸紅提,又能到什麼地方去避難、躲雨?她一個人攪起那麼大的綠林風雨,之前追殺眾人,固然可以挑了落單的就殺掉,看來威風凜凜,但她畢竟也是隻身一人,為了避免被人找到,又得提起多大的警惕來隨時隨地的戒備?寧毅這樣想著,對眼前的這場大雨,心中也不免焦慮。
過得一陣,雲層後的天色微微亮起,驛站之中的粥飯、饅頭也已經熟了。寧毅等人在驛站大廳裡吃著東西,再跟祝虎、祝彪等人說起安平縣那一帶的情況。
“這些人中間,武藝最厲害的怕還是孫立、林沖、史進、陳金霞、陸文虎、吞雲和尚這些人,孫立、林沖等人先不說了,陳金霞、陸文虎這幾人本就是齊魯一地的大豪,在大名府也是赫赫有名。陳金霞外號‘鐵拳’,聽說成名的功夫在手上,但也擅使大刀,別看他名字像個女人,實際上身形高大魁梧,武藝剛柔並濟。在這一帶能有這麼大名頭的,恐怕比之欒教頭,也未必有差。”
祝虎說著對安平那邊的瞭解:“至於陸文虎,聽說十八般武藝皆會,什麼兵器都使得相當厲害,當初他在山東一地以武會友,打出莫大的名聲,死在他手下的人不少,但佩服他的也不少。他與陳金霞在這一帶,主要還是名聲好、武功高,又未被官府所惡。這次出面,怕也是想籍著梁山覆滅,出來做點什麼事情。老實說,那位陸……陸前輩能在這些人的合圍下屢次逃脫,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而吞雲和尚在這一帶就算得上惡名昭彰了。這人武藝高強出手狠毒,在山東一地結仇無數。除了手底下的人命,他還常汙女子的貞潔,大名府一帶富商、官員家的女子多有被他看上後綁了**的,海捕文書不知發了多少,但他手下光是捕快就殺了不下二十。他行惡這麼些年,還能不被抓住,便沒有多少人敢再去惹了……”
寧毅點了點頭:“因為這些人過來,所以,零零總總的其它綠林人,也都聚過來了……”
祝虎道:“那‘快劍’林奇的弟子就不少,周圍認識的人也多,像是什麼齊雲寨的綠林匪人,五花寨的人,安平一帶的鐵牌樓、火拳幫大概都在湊熱鬧。官府的人他們不是不怕,但真要直接壓下他們,也不容易。哦,鐵牌樓那裡還有個當家,叫做姚武柳的,鍊鐵線拳,手下功夫厲害,綠林之中稱他‘五柳先生’,安平一帶,屬他的勢力最大。在安平殺人,等於是不給他面子,這人加入之後,也是一個**煩。”
寧毅一面聽,一面喝完了自己手邊的雜糧粥,扶著額頭想了想:“也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沒事……”
“要不要派人回去通知其他人,還有……武瑞營的幾位將軍?”齊新翰說道。
“都可以。”寧毅點頭,隨後又望了望外面的大雨,“但不管怎麼樣,我不想再等了,上午再過一會兒,雨若是不變小的話,咱們就騎馬先行,晚上應該可以到安平。就當是跑一趟江湖,見步行步吧,怎麼樣?”
聽得他的詢問,眾人卻也笑了起來,事實上這一行人當中,要說誰最沒有江湖經驗,恐怕就要數寧毅。大家的擔心自然有其道理,但若要說冒險,眾人又哪裡會說不行。祝彪滿不在乎:“寧大哥你放心吧,我祝彪可不怕那些人,還有大家在,一定護得你周全。別說不一定打起來,就算打起來,咱也不怕那幫烏合之眾。”
寧毅笑著拱了拱手:“那便連累大家為我犯險了。”
如此這般,再過得一陣,雨勢未緩,但天色已大亮,眾人披了蓑衣,騎了馬,一路往安平那邊過去。到得中午時分,越過官道上一條正在漲水的河流,再轉上岔道,進入了通往安平的那片崎嶇山嶺當中。
山勢逶迤,大雨之中,茫茫地延綿開去。安平縣位於山中,是個貧瘠的小縣城,它並未像濟州界內幾個相對富裕的縣一般受到重一點的關注,一向處於三不管位置的它,由於綠林、匪幫的聚集,才有著些許熱鬧的景象。離開縣城,山勢之中愈顯荒涼,昏暗的天色裡,半山之中一間倒塌了半邊的土磚建築中,有一隻手正在悄悄地探出來,感受著落下的雨滴。
這本也算是一間陳舊的小房屋,多是泥土砌成,無人打理的情況下,半邊倒塌,另外半邊也不見得有多大,雨水自一頭灌進去,又從另一邊的缺口流出來。破房之中的灰暗的小小空間裡,陸紅提蜷縮著身子,懷抱古劍和包袱,坐在一堆雜物之上,但事實上,那不多的雜物和泥土也被水流浸得有些溼潤。屋頂有水滴滴下來,落在她頭頂的斗篷上,又從斗篷邊緣低落下去……
她嘆了口氣。即便是武林高手,此時也敵不了天地之威,腹中飢餓感傳來,她從懷裡拿出最後半隻硬餅,咬了一口,其實並不好吃。
目光穿過雨簾,落在外面不遠處的林木上,她想了想,緊了緊蓑衣,戴著斗篷小跑出去,到樹下摘了幾片樹葉,將那半隻硬餅再掰成兩半,夾著樹葉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味道好了一點點,這幾日顧著逃亡和殺人,卻忘記搶些吃的東西了。也是因為她原本對食物質量沒有太多的要求,誰知道遇上這場大雨,行動都不方便起來。蓑衣雖然能夠擋住大部分雨滴,但總有水能滲進來,其實在外行動其實並不會讓人覺得好受。正吃完手中的半隻餅,目光之中陡然一厲,就在前方不遠處的地方,兩名同樣穿著蓑衣,持武器而來的男子定在了那兒,看著她,然後幾乎是下意識的拔刀。
砰的一聲,那身影穿過雨幕,破開水花,腳步之中猶如朵朵蓮花陡然盛開。空氣之中,轟的一拳,人影飛出去的時候,漫天水花都被迫開,另一人被打飛在樹幹上,震下漫天水光。只是女子的身影在兩招出完之後,又連忙的往回跑,方才那一下衝得太快,用力過猛,斗笠、蓑衣都已經掉落在後方的地下,大雨往她身上直落,她跑出兩步,又連忙跑回來,將死人身上的斗笠斗篷拔下來給自己穿上,這個時候,也已經被淋得頗為狼狽了,隨後又在兩具屍體懷裡搜尋一下,找出了一些銅板和碎銀子,卻沒有吃的,她站在那兒,嘆了口氣。
回過頭時,那只有半邊的破舊泥房也在大雨之中垮塌了。
“老天爺啊……”紅提沮喪地低喃了一句,目光望向山下、遠處縣城的方向,目光之中,其實有些柔弱,但也蘊著一股無法改變的堅定。她緊了緊縛在胸前的小包袱,又將蓑衣整理好,抱著雙臂往樹林和山間走去,尋找新的避雨地點。其實大雨也沒什麼,心裡記得很多個這樣狼狽的日子,哪怕更狼狽的,其實也已經習慣了,武藝再高,捱餓的時候,一個人的時候,也是會哭出來的,現在已經好得多了。
而且她還記得有那樣一個大雨的天,跟那個男子在那破舊山神廟裡度過的時日。那個破廟比之前的土屋要稍微大點,也沒有倒塌,他們在那廟裡拿一隻破鍋煮飯。其實對他而言,那或許是比較簡陋的日子吧,但對她來說,那樣的日子,是她少有的輕鬆時日。沒有山寨的負擔,報完了仇,不會餓肚子,還能……聽故事。
山下的那些人,已被她殺得膽寒,但新來的幾人,氣焰還很高,非得再將他們殺上一通,徹底打下他們的銳氣,自己留下的名字,才足夠……佑得他往後日子裡的安全。
她如此想著,走在雨裡,目光便安定下來。
也在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寧毅一行二十人,正牽著馬兒,小心地走過遠處山間一處崎嶇的彎道,到得這天夜裡,大雨稍弱時,一行人才終於抵達安平,進入縣城內最大的一家客棧之中。
這一路迅速趕來,對於寧毅而言,也是冒險,只不過若是陸紅提已然受傷,這險便不得不冒。他之前也曾想過低調行事,過來之後再見步行步。只是這一次,進入安平縣後不久,一切的事態就因為他的到來,而有了變化……
上一章應該是第四三八章,當時打錯了,說一下。嗯,就當這代表了……我對女性讀者的尊敬吧^_^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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