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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曹洪設伏陸紅提,是以客人的身份,特意在對方身邊之人都有事情的時候提出的邀請。山野之中,事實上凡事的規矩並不多,如今青木寨算是開啟門做生意,對顧客的態度便更好一些。曹洪遇上陸紅提說有事商談,雖然一時間身邊沒有其他人,陸紅提也跟過來了。當時她只是空手,未帶武器,如此好騙,曹洪心中還暗笑她沒多少江湖經驗。
然而從九人的攻擊中生生衝出木屋的這份身手,委實將他嚇了一大跳。此時山寨之中的其他人也已經發難,火光與喊殺聲蔓延。曹洪等人追將出去,陸紅提的身影奔行迅速,他們僅能勉強追上,當前方兩名青木寨的奪權者衝出來攻擊陸紅提,女子僅僅是側身避過,喝問無果後,朝著兩人的攻擊便跨步迎上。雙刀劈下時,她幾乎是閃電般的踢碎了其中一人的膝蓋,甩手將另一個人手中的長刀打飛了出去。隨後便是啪啪的兩記耳光,揮在兩人頭上,將兩人打得左右飆血飛出。
那時候後方的一名親兵也已經趕到,揮刀劈出,卻被陸紅提反手擰住了手腕。陸紅提在女子中看來算是高挑的,但對方畢竟是精兵中選出來的親衛,身材魁梧,個頭比陸紅提還要高出一頭,當陸紅提想要籍著衝勢將他揮甩出去的時候,他也往前方跨了一步,想要反過來擒拿和摔飛對方。
這時那親兵衝勢也猛烈,兩道身影轉眼間衝出兩丈有餘,你想摔我我想摔你的換位三次,空氣中幾乎都聽到“呼,呼,呼”的三下震響,然後便在這三下旋轉之後,都因為那衝勢飛了起來。
轟的一聲巨響,兩道身影直撞上後方的木屋,將那白楊木築起的堅硬牆壁,硬生生地給撞開了。
此時山林之中,最不缺的,終究就是木頭,築房用的木料堅硬無比,血肉之軀想要撞開,委實駭人無比。然而這一下,是那名親兵的身體生生承受了下來的。當兩人的身體飛起在空中,那親兵是後背撞上的木牆,而在他的前方,與他一同以奔雷之勢撞過來的陸紅提甚至還改變了身體的姿勢,側身撞入了他的懷裡,分明就是一記貼山靠。
此時各種拳法都有自己的發力方法,但許多技法也都有相通之處,這一記貼山靠,說白了是以全身的力量撞向敵人,練時以身體撞樹撞牆壁,但以力量為主的招式,通常還是由男子來使的多。只是眼前這一下,那三次旋轉之中聚集的力量已經不知道有多大,那親兵已經失去了重心,當兩人飛起來,陸紅提從他懷裡硬生生撞進去,所有的力量都已經轟在了他的身上,比之原地使出的貼山靠,不知剛猛了多少倍。
那一下子,不僅他口中噴出鮮血,幾乎連皮甲下的身體都被撞碎,幾處地方迸出血霧,當他轟隆的砸進屋裡,房舍傾倒間,曹洪等人便看見陸紅提自房舍另一邊的門口走了出去。
那時候曹洪就已經反應過來,他遇上了最扎手的點子。
然而這時候騎虎難下了。陸紅提不願意與他們糾纏的主要原因還是擔心寨中情況,曹洪等人卻無法放棄,幾人在追逃間幾乎穿過了半個山寨,偶爾遇上打鬥的,陸紅提便衝進去廝殺一陣,順手打倒幾人再奔向下一處。她有時空手,有時便順手奪來武器,只要是未形成嚴密陣勢的,不是六七個人同時向她揮刀的,短短几下交手,她便會撲殺數人,那根本是戰陣上千錘百鍊的技法,招招致命,不留餘地。
曹洪與幾名親兵僅僅能對她造成些許麻煩,而當那女子殺的半身血紅轉過來向他們動手時,寨中的叛亂基本也已經得到控制。事實上,曹洪的武藝與五六名親兵的一齊出手,還是能對她造成威懾,但也僅僅是威懾而已。這一天原本大概沒料到會動手,她作為寨主,穿的還是一身樣式大方的黑色長裙,這時候鮮血斑斑點點,半紅半黑,襯出那張瓜子臉與蹙起的眉頭,信步殺來時,給人的感覺,只是化不開的寒意。
七個人一起,還能有威脅,當在混戰之中陡然被她殺掉一個,潰敗的速度,陡然間就變得更快了。曹洪等人一路打一路退,也終於能夠明白過來,對方不帶武器就去與他們談事情,不是沒有江湖經驗,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我、我們認栽,你住手――”
被那股大力推得連退八九步方才停下,曹洪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然而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從他身邊飛了過去,是方才揮刀攔下陸紅提的那名親兵,也不知她是怎麼將人打出這麼遠的。那身體砰砰的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下來,吐了口血便已死了。
“將軍快走――”
另一名親兵武器已經被打走,大喝一聲便朝陸紅提這邊撲過來,想要將她抱住,只是身體還在半空,便被陸紅提一掌拍在了頭頂上,那親兵單膝跪往地上一跪,身體摔在了陸紅提的腳邊。曹洪看得呀呲欲裂:“我、我乃晉王手下大將……”
陸紅提朝他這邊走過來,搖了搖頭,她的臉上也有幾點血跡,但看起來,竟給人以素淨之感,沒有通常殺人者的戾氣,只是說道:“我不會放你走。”
足音空靈,距離拉近,曹洪擺正槍身,“啊”的一聲怒吼中刺出了重槍,陸紅提跨出一步,身體就像是與那重槍融在了一起,曹洪感到小腹上中了一擊,第二下是在心坎,然後,破風聲怒嘯而來,衣袖捲起的破風聲甚至響成“砰――”的一下,陸紅提的兩掌轟在他的胸口上,一觸即收,幾乎是眨眼間的連環三擊。
鮮血“噗”的噴起在空中,曹洪的身體飛出近兩丈的距離摔在地上,重槍掉落,陸紅提繼續往前走。
掙扎了幾下,曹洪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開始往後退,他身上畢竟穿著甲冑,受到的傷尚未致命:“你不敢殺我,你殺了我……晉王會把呂梁山……掃平……你不要殺我,咳咳……”
陸紅提彎下了腰,單手握住那重槍的一端,起身時,刷的一下將槍尖掉轉了一邊,槍尖點在地上,朝著曹洪的方向,被她推著往前走:“誰也掃不平呂梁山……”曹洪看著她,不斷後退,然後啊的一聲,拔出了身上帶著的長刀:“你不敢殺我……”
下一刻,陸紅提手腕使力,槍尖跳了起來,曹洪刷的揮刀斬了出去,試圖格開槍身,然而斬在了空處。那長槍僅僅是被陸紅提握住尾端,槍尖在空中竟如靈蛇一般,甚至還停留了一瞬,然後刺穿對方的防禦。
長刀掉在地上,曹洪用雙手握住了槍身,那長槍已經刺穿了他的小腹,從背後刺出去。他這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用雙手握著,而在槍身那頭,陸紅提卻也沒有放開,只是單手提著,往前推著走。陸紅提前進一步,曹洪就得顫抖著退一步,鮮血與穢物從他的衣服、褲子上滲出來。
不遠處的小廣場上,人群已經聚集起來,圍繞著叛亂的眾人,巷道旁的屋頂上也開始出現人影。黑暗之中,陸紅提推著曹洪走了過來,到得小廣場邊緣時,她陡然間抬起了槍身,這一下攪破了對方的肚腸,曹洪發出了最後的慘叫聲。陸紅提雙手握住重槍,將槍尖用力插進地上的土石裡,將曹洪釘死在了地上。
周圍火光晃動,叛亂的與鎮壓的眾人看著這一切,陸紅提走向小廣場的前方,先向人群前方一名看來鬚髮皆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問了好,然後才望向叛亂的眾人,這些人一邊是先前參了戰,此時傷勢或輕或重的年輕人,另一邊則是哭哭啼啼的女人或者孩子。人群之中,有一名半身染血的年輕人還抱著陸紅提的劍,陸紅提朝那邊走過去,周圍的人幾乎都下意識的後退,然後她將那古劍拿了過來。
“該還給我了。”她輕聲說了一句,然後望向這些叛亂人群中帶頭的那些人,“陸三叔,穆家哥哥,我一向待你們不錯。”
山寨有山寨的風氣,這些的眾人,也大多直接,陸紅提的目光有些悲傷,只是簡單地說出了這句話。那邊的人與她對望片刻,終於那名還抱著鑌鐵長刀的中年漢子抬頭道:“你畢竟只是女子!”
“……沒說女子不能當寨主。”陸紅提沉默片刻後說道,“而且寨子是老寨主留給我的。”
“但你還是女子,說白了你就不能服眾!你今日沒死,是他們低估了你的武藝,也是我們高估了那曹洪!”那漢子揮了揮手,指著周圍的人,“你沒死,他們才暫時站在那邊,你若死了,他們立刻就會到我們這邊來,一點也不會記得你!這終究因為你是女子,你會嫁人,誰知道你將來的漢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嫁了人也是這寨子的寨主。”陸紅提垂下了眼簾,隨後睜開,“陸三叔,我知道你是為什麼。年前劫六月的那趟鏢,我說了不能胡來,他們已經投降了,可你們要將人家鏢局的姑娘搶回家當兒媳婦,人家爹爹不準,仁九弟就殺了他,為此我罰了仁九弟。你們不反思殺了人家父親,逢人就說我放走了你家兒媳婦,是不是這個?”
“大家在山裡,誰沒殺過人!誰不是這樣過的!我家陸仁已經什麼年紀了,憑什麼不能娶媳婦!你為那種事情罰了他二十鞭,還跪在這裡一天,知不知道他回去病了多大一場!你一個女人,懂些什麼!瞎講你那套規矩,知不知道放開手咱們可以過得好多少!”
“放開手你什麼都沒有!因為講規矩,我才讓你們吃上了飯!”
“放屁!”
“陸三叔,你們瞎了眼,只以為是行情好起來!為什麼以前的行情就不好!”
“金遼在打仗,什麼東西都缺,所以跑南北的人才會多起來!”
“你……你們是豬!”吵架、擺道理,終究不是陸紅提所長,她此時臉色稍微漲紅了,罵了一句出來。倒是一旁的人見陸紅提不太會說,陡然罵了出來,轉眼間就是喧囂一片。
“他**的陸三,你會不會看事情!”
“去你的,沒有寨主定下的規矩,誰會專走我們這邊,給我們送東西……”
“宰了他啊,說那麼多幹嘛。”
喧囂聲中,那邊陸三道:“哼,反正你贏了,你要怎樣都行,我陸三也是刀口舔血,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早就忘了怕字怎麼寫。但你別忘了,你是女子,反你的人不會只有我,終有一天,有人會殺了你,然後所有人都忘記你!還有,有些事情你裝作忘了我可沒忘,早幾年你就說過,這寨主你會傳與別人,因為你是女子,你還一直想要挑人出來。這事情你做過吧,如今寨子大了,你戀棧不去,不就是為了那點權力嗎……”
周圍的人罵了起來,陸紅提臉色原本漲紅,此時卻搖了搖頭:“我不會把寨子給你們的。”她神色複雜地笑了笑,看看周圍的所有人,揚起了頭,重複一聲,“我不會把寨子給你們的了。”
這樣光棍的說法倒是令得周圍的人有些沉默,片刻之後,陸紅提才再度開口:“因為你們吃上飯了,我終於讓你們能吃飽了……幾年以前大家都吃不飽,呵,刀口舔血,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誰不是這樣,那時候大家都什麼規矩不講的搶來搶去……我還小的時候,那年冬天下大雪,真的沒東西吃了,陸三叔,我把我最後的小半個餅給了仁九弟,然後他沒吃飽,我也餓著,嚼樹皮,寨子裡的人都餓得一直哭……”
她聲音有些哽咽,抹了抹眼淚,卻是笑了出來:“那時候,每年總有幾天這樣的日子吧!誰都過過的!我當了寨主以後,我也沒有辦法,我武藝高,可以到處走,可以去殺人,可我去殺誰啊!殺了誰都不夠大家吃的,我那時候是想過,我是女子,不適合當這個寨主,也許別人可以比我當得更好。可現在不同了,我總算讓所有人都吃飽了,你想要這個寨主,那原本也沒什麼……”
她臉上還掛著眼淚,原本是笑著的,此時咬了咬牙關:“可你們想要大家再餓肚子,我不會讓你們把事情變成這樣。”隱約間,那話語中有一份堅決,在她而言,來自於此時身在千里之外的那個男人……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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