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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斜的天際發著光芒,秋風吹過僅剩最後枯葉的枝椏,從城市街道的上空過去。街市間行人來去,馬車穿過期間。

騎馬而來的霸刀營成員趕上前方的馬車時,寧毅正在車廂裡看著劉西瓜、劉天南等人商議今天行動的一些枝節,傷勢並未痊癒的陳凡也在其中湊熱鬧。

今天動手的目標主要是包道乙的白鹿觀。幾日以來,旁人大都以為包道乙、劉西瓜這種層次終究還是會保持理性,大規模的衝突並沒有出現,但劉西瓜是明白包道乙睚眥必報的性格的,眼下這場衝突不會等到晚上,而是要在天黑之前破了包道乙的老巢,在所有人的圍觀之下,救出被關在這邊的諸多女子。

打仗,對外得有個名分,既然霸刀營已經佔了制高點,接下來自然要發揚出來。

相對而言,古桐觀那邊要麼是包道乙玩膩了的女人要麼是一群手下私自抓的人,只有白鹿觀這裡,才真是屬於包道乙的後宮,一旦碰了,等於在他心中挖出一塊肉來。這件事情一做,霸刀營與包道乙就已經全面宣戰,旁人也就不用考慮過來調停,只能站隊了。

下了決定動手,當然不能只攻一處做做樣子,以白鹿觀為主要目標,其餘屬於包道乙的許多據點也都針對性地派出了人手。無論如何,這個傍晚都會是最熱鬧的一次狂歡,對於寧毅而言,給聞人不二那邊定下的計劃,日後杭州的局勢,當朝廷軍隊來攻時能夠起到作用的一些關鍵佈置,都將是在這個傍晚啟動。也是因此,當傳訊人從後面追上來,隨後看見娟兒的身影時,寧毅委實是有些錯愕的。

杭州城裡不太平,娟兒一身男裝打扮。身上也弄得有些髒兮兮的。她有些焦急地與寧毅說了不久前小院被圍的狀況,陸紅提將她送出來讓她報訊的事情,神情焦急。事實上,有陸紅提在。未必不能護著蘇檀兒離開或者反殺掉圍困小院的幾十人,但想要同時做到兩點,甚至保全下所有人,那就很有困難了。

退一步說,就算她能做到,以蘇檀兒一行人此時的處境,殺死了幾十人之後。出城就成為泡影了。這樣的情況下,蘇檀兒便拜託了陸紅提出來報訊,但陸紅提則堅持留在蘇檀兒身邊,只是送了娟兒出來,將事情的選擇權交到寧毅的手上。

“……樓家的人?”聽說這個,寧毅愣了片刻。

“婢子看到樓家的二少爺了,大少爺好像也在……姑爺,你知道那個樓書恆一直對小姐有覬覦的。可能是因為這個……”

“哈,這真的是……”實在有點找不到適合對應的心情,寧毅抬頭張了張嘴。這個時候竟然會插進來這樣的一件事。但不管如何荒謬,事情畢竟已經發生了,吸了一口氣,他拍拍娟兒的肩膀:“我知道了,娟兒你隨小嬋回細柳街,晚上等我跟你家小姐回來,沒事了。”

話說完,寧毅轉身朝等在街邊的馬車走去,娟兒看寧毅決定做得這樣之快,安心之餘也擔心起來。與小嬋道:“那……本來說今晚走的怎麼辦啊……”小嬋搖了搖頭,拉著她:“咱們先回去吧。”她害怕馬車那的劉西瓜等人看出什麼端倪來。

實際上,那邊的眾人早已看得津津有味了,不知道這忽然過來的男扮女裝的少女與寧毅有什麼關係,劉西瓜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寧毅走過去,夕陽之下。人來人往的街頭,這一身長袍的書生說了幾句話,眾人的表情才各自精彩起來。過了片刻,劉西瓜開了。:“兩百人夠不夠?”

“有五十人就行了,路上我去找銳鋒營,你們先走。”

“給你一百,阿常陪你過去。”

這是簡單而快速的對話,對這忽如其來的事態快速地做出了決定,只是在說完這話之後,方書常跳下車來,寧毅轉身便要走,劉西瓜探出頭來,臉上帶著些許俏皮的笑容。

“晚上設宴,我給嫂子接風洗塵。”

“知道了。”寧毅有些沒好氣地接了一句,那邊馬車駛動,簾子一掀,卻又是一道人影跳了下來,是仍舊打著繃帶在身上的陳凡,笑著拍了拍寧毅的肩膀:“一塊,我也去見見弟妹。”

此時,數百霸刀營精銳正從不同方向悄然散往城市裡幾個主要的地區,劉西瓜的馬車去往白鹿觀,寧毅、方書常以及陳凡等人朝著反方向趕往樓府,散出的幾名傳令兵開始讓這一邊的近百人在奔襲中靠攏過來,同時一名傳令兵也去往附近銳鋒營的所在地,這是傾向於霸刀營的一小撥軍隊,其中頭目的長子也正是在寧毅手下讀書的永樂青年團的骨幹,接到訊息之後,數百餘人拔營而起。

與此同時,樓府正準備吃晚飯。

******************

天還未黑,大大的燈籠一盞盞的已經開始點起來。樓家家大業大,最近更是不差這點錢。正廳中一共擺了五桌,其中三桌坐的是樓家的本家、親屬,兩桌坐的是進來招募的幕僚或是客卿。

入席之時,樓書恆還帶著些〖興〗奮,被樓近臨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樓書望則叫來管家,讓他加強府內府外的防禦,避免有人鬧事,他是謹慎之人,知道寧毅在霸刀營或多或少應該也會有些關係,如果鋌而走險,總得有一番應對。

如今的樓家不同往昔,要發展坐大,親人的力量不能忽視,招收的幕僚客卿也不容怠慢,每日大家坐在一塊吃飯,正是鞏固關係的好時候。樓書恆剛剛將蘇檀兒等人抓進府中,但吃飯的時間,他還是不敢缺席。只是以往這類時間裡他多半有些心不在焉,今天則明顯活躍許多,找人說話聊天,一時間頗為引人注目。

與這個二哥一樣,樓舒婉最近的情緒也有些複雜低落,見他這樣,心中有些疑惑,這疑惑隨後也變成了猜測。過得片刻。她大概瞭解到大哥對管家的吩咐,過去詢問:“大哥,你跟二哥幹了些什麼?”

樓書望正在吃飯,停了一停:“什麼什麼?”

“你們對……對寧毅動手了?”

“沒有。”樓書望搖頭否認。“不過遲早會了,你不要管。”

“你們……”樓舒婉瞪大了眼睛,正要再說,一旁主位上的樓近臨皺起了眉頭:“舒婉,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那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

他是隱約聽到了女兒說起“寧毅”這個詞,心頭不悅。對於這父親。樓舒婉終究還是怕的,沉默下來,樓近臨向樓書望問道:“書望,唐炳章那邊如何了?”

“意願還未定下……”

“明日為父親自與他談一次,將事情定下來。”

樓近臨說起這個,旁邊便有一名客卿眼睛亮了亮,道:“東翁想要收服唐炳章?這可不容易……”

樓家這樣子招攬人和勢力,至少在內部。大家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已經不是一個商賈的地位,而是往一個大家族、大軍閥的位置發展了。眾人於是也說起來。最近一段時間外界對樓家印象的改觀,沒有多少人敢欺到頭上來等等,情緒熱烈,與有榮焉。樓近臨對樓舒婉、樓書恆說道:“往後收收心,關心一下家裡的這些事情,咱們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樓家了,格局要大。”

他們談論著這些事情時,距離樓家大宅已經不算遠的地方,上百名霸刀營的成員從路上過來,遇上寧毅時。有的過去詢問:“寧先生,聽說被擄的是弟妹?”他們有三五成群的,有十餘人一撥的,並沒有完全彙整合陣型,因為按照之前的計劃,他們是要偽裝成行人去偷襲的。此時前前後後,人群之中訊息傳遞來往,也有各種的竊竊私語。

“聽說寧先生的娘子被劫了……”

“往日沒見過啊……”

“誰他媽乾的……”

“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們還慢吞吞的幹什麼?快啊……”

“操,扒了他們的皮……”

寧毅在霸刀營中算不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粗豪漢子,但他的定位本身就是文人書生,大家雖然與他不算打成了一片,但眼下都已經知道了寧毅的本領,配合劉天南將霸刀營也算是安排得井井有條。對這幫人來說,這記耳光,等於是落在自己臉上了。

一撥撥的持刀者帶著殺氣洶湧而去……

******************

申時過去,天漸黑,大紅燈籠高高掛。

宴席間的氣氛,也已經愈發融洽熱烈起來,不知什麼時候,院落一邊的天際上,出現了一道煙柱,看來是在城市的那端起了火,大家看了看。

“什麼地方?”

“城東頭那邊。”

“像是白鹿觀。”

“不會吧,不像啊……”

正說話間,外面陡然傳來混亂的聲音,隱隱約約,眾人還在想著是不是真的,一名護院從大門那邊衝了過來:“報……稟稟稟、稟報……外面有軍隊、軍隊……”

“出事了。”樓近臨皺了皺眉“過路的?”

“不不不……不是……”

那人平素並不結巴,但此時話音未落,院落那邊的正門陡然間有人踢開,人影衝進來。這邊自然是有護院的,原本想要上去阻上一阻,但隨即停了下來,沒人敢上前。因為此時在院落周圍的圍牆上,也有一撥一撥持了弓箭的人出現。主宅側面的街道那邊,隱約傳來:“衝進去!”這類簡短的命令。沒有太大的喊殺聲,但一時之間,所有的方向都傳來動靜,後方不知道哪個院落裡偶爾就傳來“啊”的一聲慘叫,許是死了人。

前庭後院,被迅速控制了局面,院子裡有人想要過去交涉,被一刀剁翻在地。衝進來的人分好幾撥,但全都不說話,只以染血或未染血的刀劍盯住了院子裡、房間裡的所有人。正廳裡的五桌人中有一部分站了起來,有一部分坐在那兒不敢動。樓近臨也是坐著,對這忽如其來的事態,老人保持著冷靜,只是沉聲低問:“什麼人?”

樓書望站在旁邊,想著什麼,看著這一切搖了搖頭:“不可能。”

“什麼?”

“可能……可能是寧毅……但怎麼可能……”

“嗯?”樓近臨抬起頭看著身邊的長子。樓書望道:“一個時辰前小弟抓到了蘇檀兒,目前就在家中。”

樓近臨抿著嘴想了想,目光銳利:“就算佛帥也不可能輕易動我樓家。”他搖了搖頭“不可能是因為那個寧毅。只是巧合……待會人來了看他們要什麼。”

然而就在片刻之後,寧毅的身影帶著陳凡、方書常等人出現在院門口,他沒什麼表情,伸手卷了卷書生袍的衣袖,徑直朝廳堂這邊走來。樓近臨微微抬起了頭,看著這一幕,樓書望只是皺著眉。搖了搖頭輕聲說一句:“怎麼……這不可能……”但隨即,他朝著廳堂門口走過去,做出了迎接的姿態,只在心中不斷想著這荒謬的狀況算是怎麼回事,這個投靠到方臘軍中不過些許時日的入贅之人怎麼可能做到這點。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基本都是不認識寧毅的,但看著狀況,也知道來的已經是主事之人。當寧毅微微皺著眉頭踏上臺階時。樓書望也拱起了手:“寧兄弟,今日之事……”寧毅有些冷然但更多可能是無趣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後還是轉回房間裡樓近臨的身上。一面走,他一面從身邊一個人手中接過了弩弓,下一刻,弩弓對準樓書望的喉嚨,扣了扳機。

噗――

“啊――”

有人尖叫,滿堂震動,寧毅踏入正廳,樓書望身體倒出兩米之外,那根弩箭刺穿了他的喉嚨,他試圖伸手去捂。但鮮血同時從喉嚨和口中冒出來,他望著天huā板,腦袋裡只有一個想法,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個是寧毅,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那個是寧毅,第一次見時,那不過是個入贅的夫婿的寧毅,明明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正在做的,明天安排好的事情該怎麼辦,他不過是綁架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蘇檀兒而已,明明是無足輕重隨隨便便殺掉也無所謂的……

樓舒婉尖叫著朝兄長衝了過去,但喉嚨被弩箭刺穿,已經是無能為力了。這一瞬間的衝擊令得坐在最上首位置的樓近臨陡然繃緊了身子,老人仍舊坐在那兒,牙關緊咬,看著長子忽然倒下的一幕,盯緊了寧毅。恐怕也沒有多少人想到來人會如此乾脆的對樓書望出手,有人過來:“你們幹什麼。”

這人乃是樓家的親族之一,或許只是下意識地迎了上來,方書常反手拔刀、收刀,那屍體帶著鮮血飈射出去,血浸了滿地,被撞到的人跳著避開、摔倒、驚呼,又是一片混亂。但在這一幕之後,廳堂內幾近鴉雀無聲了。寧毅的腳步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停下來,他只是隨手扔回了弩弓,穿過靠門的兩張圓桌,徑直走向最裡面主家席的那張桌子。

坐在樓近臨對面的一名樓家人起了身,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被椅子絆了一下,嘩的一聲踉踉蹌蹌退出好幾步。一時間,幾乎周圍的人都是如此混亂地散開。寧毅跨過兩張椅子之間的空隙,抓住圓桌的桌沿順手朝一邊掀了出去。

轟然一聲響,巨大的圓桌連同上方的十餘種菜餚翻向廳堂側面,旁邊的桌子上坐的原本是一批樓家招攬的客卿,都是武林人士,也不乏高手,但此時只是狼狽地躲避開去,有的被湯菜淋了一身,仍然不敢說話。事實上,這批人中武藝最高的一人在之前被陳凡暴打過,這時候看著站在那邊的陳凡,雙手都在發抖。

圓桌飛開,下方支撐的架子也已經被掀開砸在了一邊。原本的主家席此時就只有樓近臨一個人還坐在那裡,這位老人是真正有氣勢的,他此時全身微微顫抖,如同死了孩子的獅子般死死地盯住寧毅,一般在方臘軍系中的中層將領如果來抄家之類的遇上這等眼神,恐怕都會有些駭然,寧毅抓起身邊的椅子,徑直過去放在了樓近臨的面前,隨後,他在老人的面前坐下,雙手握拳壓在了膝蓋上,端坐如松,有些冷淡地看著老人的眼睛。

如此對望兩秒鐘,他神情冷淡地開口說了話,那語調不高,也沒什麼抑揚頓挫,只是做著簡單而平和的陳述:“我過來接人的,今天有人說一個不字,我殺你全家。”

樓近臨盯著他,嘴唇微微抖了抖,最終也沒有說話。再過得幾秒鐘,寧毅伸手在老人的掌背上緩慢而用力地拍了兩下,起身走開,懶得再看他。

控制場面的、搜尋的人都已經進去了,他走到屋簷下,等待著妻子一行人的出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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