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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道隋亡為此河,系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作為世界上最長的一條人工運河,京杭大運河北起涿郡,南至杭州,貫穿了長江與黃河,長江往南,以鎮江為發端的運河一段,便稱為江南河。
江南富庶,自鎮江往南,一路水道上船隻來來去去,令得江南河也不負這名字的成為京杭運河最為繁忙的河道之一。這一條河道水流平緩,周圍的山勢倒也沒有長江沿岸的那般瑰麗,起伏之間,山水翠綠倒並不顯得深邃,偶有破舊的碼頭、1卜小的村落、田地,或是與河道並行的道路,路上偶爾能見到行人,偶爾見駛過的牛車,襯著河道間來去的船隻,倒也的的確確的給人一種江南的安然氣息。
江南河寬度大約二十餘米,但水並不見得深,通常只是兩米左右,河道兩旁偶有低窪之處,形成重重疊疊的蘆葦叢,附近漁翁撐船駛過,也有塢鶻之類的水鳥起落,嘎嘎嘎的叉起了水中的魚兒,日光之中,水上的一幕一幕,安靜卻又怡人,便是山水畫兒的意境了。
這長長的水道承載了太湖與長江一帶的漕運,也承載了綿綿近千里間依水而生的人家的生活。時間正值下午,一艘畫舫行駛在常州附近的水道間,說是畫舫,但裝潢自比不得秦淮河一帶船隻的華美,船分兩層,比起一般行走於這條水路的商船客船來說要顯得舒適得多,一看便是必是家境殷實的人家才能租用得起,此時這船在河面上緩緩而行”
夏日的陽光裡,說話的聲音正響起在二樓的房間裡。
“……,烏雲密佈,大水滔天,只見那法海飛起在天空中”大喝一聲:1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叭嘛件”身上的袈裟遮天蔽日地展開,把整個金山寺託上了天當!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從船艙裡的聲音聽來,想是有人在說故事,這故事正到激烈緊張處,陡然響起這句話,一幫人大概是愣了半晌,隨後便是抗議聲迭起。
“不要下同分解啦……”
“姑爺姑爺……”
“姐夫,你不能這樣。”
“那個法海跟白素貞怎麼了嘛……”
“金山寺那麼大,怎麼飛到天上去啊,怎麼飛的怎麼飛的……”
說話的聲音有男有女,一時間混亂不堪,講故事那人大概是喝了。水:,“喂”稱們過分了哦,都說了一個下午……金山寺怎麼飛起來的,你們昨天也看過金山寺了,想怎麼飛就怎麼飛嘛,要有想象力”
“可是“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叭嘛件,又算是什麼佛號”姑爺姑爺”佛門沒有這樣說的啊,“……”
,“聽起來很厲害啊,何況你個丫頭又知道這個了”
,“娟兒看過佛經的,娟兒你來說”
,“法海大師好厲害。”
,“嘖,完了,娟兒huā痴了,誰去打她一下……”
,“沒有啊”姑爺。”
,“姐夫,那佛門真有這等神遵嗎?”
,“你信了?”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的吵嚷,一層甲板側舷的過道上,卻也有一名女子,正倚在那兒,一臉閒適地望著流淌的河水,她一身鵝黃與月白相間的衣裙,披了白色的坎肩,手中拿了一把小扇子,年紀仍青,頭上倒是綰了婦人髻,年輕的純真與成熟的安閒氣質混在一起,讓人一眼便能看出,這是已然嫁人的大家小姐。
這一船人,自然便是一路南行的寧毅等人了。
這次去往杭州,旅遊的成分固然佔了一半,另外,蘇檀兒其實也打算在杭州一帶將生意的重心鋪開,以在大〖房〗中將自己與父親的影響力稍作區分。於是除了她、寧毅、嬋兒等三個丫鬟,一路同行的也有家中一名信得過的賬房,兩名掌櫃以及他們的家人、丫鬟、夥計、護院,另外還有之前比較親近大房的兩名堂兄弟蘇文定蘇文方,也是一路跟了,隨著蘇檀兒這堂姐過來杭州歷練。
如此一來,零零總總也有三十人左右的規模,蘇檀兒便租了這艘相對舒適的雙層畫舫。他們之前在鎮江停留遊玩了幾日,自然也去了鎮江的金山寺。其實此時的鎮江金山寺已經改了兩次名,先是改為龍游寺,目前叫做神霄玉清萬壽宮,但之前的名字自然還是記得的,大家說起來時,寧毅便將白蛇傳的故事說出來唬人,用的卻是徐克《青蛇》的版本,故事沒說完,嬋兒等人似乎便迷上了那被寧毅渲染得很帥的法海,至於文定文方等人,則不免對兩名嫵媚的蛇妖想入非非一番。
午飯過後聚在上面聽故事的除了三個丫鬟兩名堂弟,連幾名賬房、
掌櫃的家人也聚了過來,另外還有隨行的夥計、護衛,例如東柱、耿護院等人,也在二樓走廊間聽得津津有味。這幾日在鎮江的遊玩間,眾人早清楚了這東家姑爺的風趣隨和,也就沒了太多的拘束。蘇檀兒原本也對這些故事感興趣的,但眾人聚集起來之後,她下來了一趟,看上方擁擠,也就沒有再上去,畫舫的兩層並不高,船舷之上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她站在這裡吹吹風看看風景,竟也把故事聽到了這裡。
若說是以前,雖然成親之後蘇檀兒便是婦人的打扮,生意場上的成熟還是一直有的,但真要說是嫁了人的氣質,其實還有些生硬。到得此時那生硬便全然沒了,此時她站在這裡不上去,聽的卻是其中那熱鬧的氣氛,是夫君坐鎮全場被人喜歡時與有榮焉的感覺。
成親之前她是絕沒想過這類事情的,生意場上要長袖善舞要成為眾人中心點的氣場她也有,若是大家坐在一起,她也能三言兩語引起他人注意,不致冷場,但要說親切幽默,卻並不是她所擅長的了。
作為女子”自然得要矜持,要與他人保持距離,她雖然一貫柔和雍容以待人,但偶爾也會被人說成是武則天的做派,這事情自然無可避免若說曾經有什麼期待,不過是盼著這夫君成親之後不至於真的太過木訥,總得會打些招呼,不過分得罪人,那也就行了。何曾想過這夫君無論怎樣的場合都能掌控得服服帖帖,例如寧毅與烏啟隆攤牌的事情她也曾問過,烏家能那般迅速的認了命,恐怕也是因為夫君三言兩語間將那烏啟隆的自信掃得徹徹底底。而在此時,又能將文定文方他們全弄得如普通家人般的和睦,自己可以做到前者但在家人一項上,恐怕是做不到的。
她感受著這其中的幸福,笑容之中,自然而然的,其實也有著幾分嫵媚在其中,倒像是《青蛇》裡那白素貞一般的柔媚甜美了。
上方雖是吵吵嚷嚷但寧毅既然說了告一段落旁人自然也不可能真纏著他非讓他講不可對於嬋兒娟兒杏兒來說,他縱然親切也總是主人,對於文定文方等人來說,寧毅縱然親切一貫保持的氣場也是強大的,在某種程度上蘇家或許僅是蘇老太公能夠擁有更強大的壓迫感,旁人便更加不可能非要讓寧毅將故事說完,雖有幾句說笑,隨後大家還是更熱衷於談論故事裡的情節,猜測起後續來。
不一會兒,寧毅與蘇文定蘇文方說說笑笑的下到甲板上,見了蘇檀兒,文定文方又說了幾句方才離開。寧毅拿這一隻茶杯,看著那邊輕搖團扇的妻子,笑著走過去,蘇檀兒也眯了眯眼睛:,“太可惡了,我也還想聽…”
“方才又不說。”
“那白蛇為了報恩,喜歡了人間的男子,本著好心,法海降妖除魔,也是盡其本分,相公你說到底是誰錯了?”
,“我若是許仙,錯的自然是法海,我若是法海,那錯的當然便是那許仙了。”
“呃?怎會是許仙?”
“我若是法海,竟然又成了親,當然是看許仙不爽,所蜒拆散他們,至於為什麼要拆散他們,當然是看上了白素貞……”
,“嘻”檀兒忍不住笑出來,隨後微微板起臉”“相公別開這種玩笑,故事裡有佛理呢。”
寧毅聳了聳肩,不做辯駁。此時船行至一出蘆葦茂密處,微微轉了轉彎,日光隨著畫舫的轉向將船舷的陰影也微微轉了轉,目光之中,河岸邊是低緩起伏的山勢,樹林被暖風捲動,千萬葉片晃動著,幾隻鳥兒與捲起的塵埃一同飛上天空。夫妻倆站在那兒看著這景色,寧毅喝了。茶,檀兒大概也有些渴了,拿過寧毅手中的杯子也喝了一口,隨後捧在手裡。後責的船艙裡,大概是兩名掌櫃的孩子自走道跑過去,口中大喊著:“大威天龍,世尊嗯藏啦啦啦啦啦”許是記不住那話,令人聽了不由得發笑。
江南河雖是人工運河,河床不深,但開鑿這麼多年,水質其實是挺好的,從船上看去,河上碧波徜徉,蘇文定與蘇文方兩人也不知在船頭看著下方的河水說笑些什麼,朝這邊望過來時,寧毅笑道:,“怎麼?
想清楚了?”
蘇文定撇了撇嘴:“姐夫,有辱斯文哪。”寧毅便笑起來。
蘇檀兒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問了一句,聽得寧毅解釋,才知道方才蘇文定蘇文方纏著寧毅說故事,寧毅便道到河裡游泳遊過他再說。
其實他水性雖然還有,但來到這邊之後極少有下水的機會,想來遊得也不怎麼樣了,只是文定文方以書生自詡,自是不肯做這種不顧儀表的事情。
蘇檀兒聽了,也是笑著白了寧毅一眼,隨後說他有辱斯文。她探頭朝水裡看看,其實江南河水深平均只是兩米,眼下是汛期,也漲不了許多,只要會水的,下去總是淹不死。寧毅與她一同看那水面,問道:,“你會水不?”
蘇檀兒笑了笑:,“會一些,許久沒遊了。”
“有機會倒是可以下去試試……”
寧毅喃喃自語,蘇檀兒這才微微扁嘴,做出生氣的樣子,白了他一眼:,“相公總是胡說,妾身下去了,讓人看見,相公又能光榮到哪裡……”
“咳,隨便說說,以後可以自己建個池子……”
兩人為此說笑一陣,江南河由丹陽到無錫的這段航程近兩百里水路都是筆直一線,除了有泥沙淤積的沼澤處,幾乎完全不用轉彎,都是順水而行。不過又過了一陣,風倒是逆向吹了起來,寧毅與蘇檀兒朝著東南方向望去,只見河道那邊的天空中,厚厚的積雨雲已經壘了起來,雲的邊緣猶如在天空中劃出了一條黑線,那邊的天空,都被雲給壓沉了。
這時候船上眾人都已經注意到了那雨雲,蘇檀兒仰著頭看了一陣,嬋兒也端了個盆,自船艙跑出來了,到蘇檀兒身邊道:“姑爺,這不會是天兵天將來捉白娘娘了吧?”
蘇檀兒攬住丫鬟的肩膀,笑著將她擁在身前:,“可能是的。”
那掌船的老船主這時也已經到了甲板上,皺著眉仰望那片雲,這老船主姓古,寧毅笑著說道:,“古叔,這看雲識天氣我也學會一些了,看今天這雲,許是要下一場大雨了。”卻是早幾天那船主給眾人說了些看雲識天氣的訣竅,這時候寧毅便拿出來活學活用。
那老船主也哈哈笑起來:,“東家說得是,看這雲勢,該是有一場大雷雨了,不過這邊無妨的,這等風雨中行船,其實也別有一番滋味。”
蘇檀兒道:“這江南河不會有大風浪吧?”
,“風浪有些,大的沒有,咱們這船大,長江那段若是這等天氣算是有大風浪的,也行得,海上才是真正的大風浪,這邊山低些,颳得起大風,可水不深,怎樣都不會有大浪的,有的人吶,便喜歡在起大風時到船上來玩,說是刺激。哦,這邊那有首詩怎麼說的來著?平河七百里,沃壤二三州。坐有湖山趣,行無風浪憂。便是說這江南河吶。”
這老人家還會吟詩,眾人一時間驚奇不已,寧毅笑道:“古叔還是個雅人。文定文方,考考你們,這詩誰作的?”
蘇文定想了想,蘇文方倒是立即笑著揮了揮手:,“姐夫也忒地小瞧我們了,唐朝白樂天的詩嘛。”
白樂天,便是白居易,寧毅點頭笑起來:“我坦白,其實是我忘了。”他說的是實話,這首詩從沒見過。其餘人也都大笑起來,沒人相信。
老船主指揮了兩名船工正在降帆,視野那頭,狂風捲著雨雲,朝這邊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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