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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忠暫時沒有接縣令之職,這事由劉儉和董卓共同上書,共言箇中內情。
西北如今戰亂以顯,征伐黃巾的猛將不宜全部下放,還是留下一些精兵猛將向涼州轉戰才最為妥當。
一個行軍司馬的任留之事,對於朝廷而言,自然不算是什麼大事,立時准奏。
隨後,三位新任的冀州牧使,便各自前往上任去了。
劉儉身為西州牧使,他所能夠管轄的地域,分別為常山國、安平國、鉅鹿郡、趙郡諸地。
劉儉上任的地方,遂定在了安平國。
安平國相王明與安平王劉續皆在信都,劉儉為了不與國相王明治理有所衝突,便在安平境內的南宮臨時駐紮,反正他這個冀州牧使也當不了多久,沒有必要和本地官員起衝突。
但是未曾想到,劉儉剛剛在南宮縣駐腳,安平國相王明就親自從信都趕來了面見他。
如今河北各州剛剛遭受了黃巾的動亂,百廢待興,郡國之長為平定後續事宜,都是忙的焦頭爛耳。
而這位安平國相還能抽時間專門來見劉儉,那除了有大事與他商議外,也就只有他非常尊敬劉儉,故而遠道前來拜會這個理由了。
但很顯然,對方並非因為仰慕劉儉而來,而是來與劉儉商議一件大事。
乃是關於安平王劉續的。
黃巾起義這段期間,大漢朝有兩位諸侯王被黃巾軍生擒活捉,一個是甘陵王劉忠,一個就是安平王劉續。
兩個人都被關押在廣宗,後在盧植與張角交手期間,朝廷方面以贖金將兩位諸侯王都贖了回來,黃巾平定之後,劉宏下旨恢復了甘陵國和安平國,併為兩國置了國相。
國相相當於一國之太守,其所擁有的權力與太守相同,一國軍政財權皆在國相之手,而所謂的諸侯王,也只是在國內吃秩俸的閒散人員,平日裡無任何正事可做,還要受到國相監督,國相還會時不時的將其行為上奏朝廷,打個小報告。
這一次,甘陵和安平兩國重新復國,劉宏給他們派去的國相都是重要人物,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本來要召入京中任宗正的劉虞,被劉宏半道遣返回去,到甘陵國任國相去了。
而這個王明,雖不知與皇帝方面有何關係,但既然能在這個特殊時期,和劉虞一同被委任,那足見其受重用的程度。
只是安平國如今正在重新建國,想來這位安平國相應是百事纏身,究竟是什麼事讓這位一國之長親自跑到南宮來見自己?
兩人坐下,王明自述姓名,其人表字子瑜。
劉儉問道:“子瑜公百事纏身,今日來此不知所謂何事?”
王明恭敬的向劉儉施禮:“某從信都原道來見方伯,不為其他,乃是因一件關於安平王有失王統,屈從黃巾之事!”
“事關重大,王某本欲上奏朝廷,盡陳箇中諸事,只是如今方伯到任,盡掌一州諸事,有方伯在此,王某無上奏之權,只能將此事陳於方伯,還請方伯代為轉奏陛下。”
劉儉詫異地道:“何為屈從於黃巾?”
王明衝著門外喝了一聲,便有人將一口木箱抬了進來。
木箱之後,都是一卷一卷的簡牘。
劉儉疑惑的拾起了一卷,大致的看了看。
裡面的內容,大多是黃巾起義之後,劉續向黃巾諂媚求存的信箋,雖然沒有直說投降,但意思大概也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些是你在何處找到的?”劉儉疑惑的看向王明。
王明道:“何處找到,恕末吏不便直言,但箇中內容,卻皆據實可循,若方伯不信,大可去問安平王,便知端倪。”
劉儉合上了手中的簡牘,對王明道:“既如此,我便隨你往信都走一遭。”
……
兩個人輕裝快馬,來到信都,劉儉立刻去見安平王劉續。
安平王劉續身著素服,見了劉儉之後,行為有禮,頗知退讓。
也難怪,這是大漢朝大部分諸侯王的常態。
這個時期的諸侯王在名義上確實是王,但也僅僅就是掛了那麼一個“王”字而已了。
在一郡之首和一國國相的面前,這些王還是非常懂的退讓謙恭的。
因為諸侯王沒有行政,軍事,人事等各項權力,一國財政軍權盡在國相手中,甚至國相向中央遞交一份關於諸侯王的諫言,都可能導致他們被廢國。
因為歷代皇帝防諸王防的太緊。
諸侯王有什麼?
簡單而論,就是第一代王建國時,朝廷敕封給他們的土地,還有土地上那些遺留給他們耕民。
與其說是諸侯王,倒不如說他們是莊園主更妥帖些。
但是有的諸侯王,甚至還不如地方的豪右和莊園主,因為他們所受敕封的土地以及可以領俸的額度,在大漢中央是被登記在冊的。
名門豪右可以無休止的去兼併土地,藏匿人丁,但諸侯王很難做。
承受封爵者在其封邑內無統治權,而食祿以征斂封邑內民戶賦稅撥充,其數量按民產計算,也就是諸侯王每年的收益,是與當地財政收支掛鉤的……朝廷特別是帝王,或許可以允許豪右兼併私產,但是絕對不會允許諸侯王的行為越界。
說白了,漢室中央打造的諸侯王,是不允許你碰權,也不允許你碰土地和錢,只允許你到月吃租子,要不就往死裡收拾你。
你敢不聽話?沒法不聽話,一國的國相執掌軍政都是朝廷的人,時時刻刻在盯著這幫姓劉的。
在這樣什麼都不能幹的情況下,大部分的諸侯王都被養成了廢人,啥也不能幹啥也不會幹,只能是按年等著伸手吃租。
沒辦法,畢竟劉氏剛建國時的那幾位諸侯王實在是太能作妖,令漢室江山之後所有的皇帝對諸侯王這個崗位都心有餘悸,百年來無所不用其極的在死命壓制。
而眼前的這位安平王已經在位三十四年,經歷過不知多少位“安平國相”的監督和警告,最近又剛剛遭受到“亡國之痛”,已經被磨滅了心氣,面對劉儉和王明這樣的中央直屬高官,為免‘廢國之險’,自然是小心謹慎的。
但是他再小心,也沒有想到劉儉居然會將他被活捉前,屈從於黃巾那些簡牘亮了出來。
安平王當即嚇的魂不附體,顫巍巍的癱倒在了地上,泣不成聲。
他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年過五旬,身為諸侯王被抓住了屈辱侍賊這樣的小辮子,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哪去。
國法威嚴之下,他必然要死。
“唉,寡人也是逼不得已啊,被逼無奈啊。”
王明看著痛哭流涕的劉續,嗤之以鼻。
劉儉則是伸手將劉續攙扶了起來,道:“大王有何苦衷,不妨直言,若果真有委屈之處,我自會向陛下稟明,請陛下放大王一條生路。”
劉續伸手擦了擦眼淚,道:“劉方伯,寡人只想與你一人說。”
劉儉無奈的轉頭看向王明。
王明這人倒也是識趣,他當即向劉儉拱手,拜辭離去。
而劉儉則是留在了劉續的行宮,聽他闡述自己的委屈。
“唉,劉方伯,聽說你也是宗室之親,雖不似寡人這般乃是王爵,卻也被陛下認為族弟,唉,比起寡人來,你卻是好的太多太多了。”
“大王,我不明白,你身為漢皇至親,數代承朝廷恩養,為何臨難之時,反不能守節?”
劉續搖了搖頭,苦道:“沒到寡人這個位置,你是不會明白的……安平國雖立國六十二載,但前身乃是樂成國,歷經數代,初時王邑之良土,早已被人分置了大半,而隸屬寡人的土地和耕民,亦所剩無幾,且畝產年低,本王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逢黃巾之亂,似寡人這樣的諸王,因地荒無人耕種,置使王國無復租逯,而數見虜奪,或並日而食,轉死溝壑……唉,寡人在為賊寇劫持之前,就已經沒法活命了,若是屈從黃巾,反倒是會有一條生路。”
“無復租逯,轉死溝壑?”劉儉皺眉看向他:“大漢的諸侯王,就慘到了這般地步了?”
“若無戰亂尚可,若有戰亂,縱有田地在手,亦無人耕,耕地無所收,我等諸王生路何在?這是寡人唯一的指望。”
“那理應為大王耕地之人,何在?”
“呵呵,劉方伯,你也是河北之人,可耕之良田在何人之手?你不清楚?冀幽之地,豪右之門甚多,徒附皆歸於豪門,沃田皆落於旁人之手,我等諸侯在國中行為受限,如刀俎下之魚肉,又復能何為?”
“唉,天子防備諸王,國相監督諸王,豪右暗中兼併諸王,又適逢黃巾,劉方伯,你說寡人的出路何在?”
劉儉皺眉道:“終歸還是大王你自己不能振作,讓人鑽了空隙,難道天下諸王盡皆如此?我卻不信。”
劉續哭道:“寡人承認非立世之才,然形勢所逼,諸王之境遇雖有參差,然困境卻大致相同,此番黃巾禍起,多無復租祿,並日而食,轉死溝壑,唯獨陳獨富強,鄰郡人多歸之,陳王劉寵乃為豪傑,但這樣的人傑,在天下實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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