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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儉在呂強的指引下出了西園。
今日會見劉宏,當中有些事還是頗為驚險的,但至少大部分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外。
人活著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本來就是不可預測的,若是什麼事都謹小慎微的,該邁出去的步子,終究是邁步出去的。
在這個大爭之世,賭也是一種必備技能,不敢賭的人,終歸也逃不過消亡的命運。
但今天,劉儉覺得他應該是賭贏了。
……
行至殿外,劉儉象徵性的向著呂強施了一禮,隨後就向著宮外走去。
“孝廉留步。”
迎著呂強的聲音,劉儉轉頭看向他,問道:“中常侍有何事指教?”
呂強擺了擺手,道:“指教不敢當,只是呂某有一事好奇,想要向孝廉請教。”
“不敢,區區不過一孝廉,何敢言指點二字?中常侍有事請問,不過咱們可得事先說好。”
呂強疑惑道:“說好什麼?”
劉儉正色道:“若事關國政和天家之事,恕劉某不能與中常侍閒聊。”
呂強聞言方才恍然大悟。
他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孝廉放心,老朽要詢問之事,件件與國事無干,也件件與陛下無干,都是關乎你個人之事,這一點還請孝廉放心。”
聽呂強這麼說,劉儉心中的警惕略去,不過他還是對呂強保持了幾分防備。
雖然說,呂強的聲名不錯,不似張讓,趙忠,曹節,王甫等人在士人口中那般的‘惡貫滿盈’,但他畢竟也是個宦官,是自己所處陣營對立面上的人。
政治這種東西,不會管你是不是好人,主要看的是你所處的位置。
“既如此,還請中常侍直言。”
“老朽聽聞,孝廉在入京之前,已經與鄭康成的女兒成婚了?”
劉儉很是自然地點了點頭,道:“是,不想此事居然已經傳至京師,就連中常侍都已經知曉了。”
“呵呵,孝廉自覺這是小事,但此事在關東士林之中,已成一樁雅士,各地士子甚至是太學的童之郎也因此事對孝廉的人品讚不絕口,畢竟你與鄭玄定親之時,他應還是黨人,不曾被天子赦免,你可知你此一舉,險些斷送了你自己的前程啊。”
劉儉聞言淡淡一笑,沒回話。
“孝廉,老朽想要問你的是,鄭康成乃是黨人,你事先可知他已被赦?”
劉儉很是鄭重地道:“我不知道。”
“真的?”
“此事我沒必要欺騙中常侍,就連我盧師都不知此事,我一個邊郡子弟,如何能夠知曉如此大事?只怕此事就連朝中的一眾公卿宿老,也未必是在第一時間知曉的吧?”
呂強認真地盯著劉儉的面龐,長嘆道:“好男兒啊!鄭康成確實沒有看錯你,你盧師也不曾教錯你。”
劉儉淡淡一笑,這話從一個宦官的嘴中說出來,憑良心說,多少聽著有些彆扭的。
“對了,孝廉可知曉,向陛下進言,赦免鄭康成等邊緣黨人的人,是誰?
劉儉沒有說話,心中則是開始飄過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
袁隗、楊賜、劉寬、馬日磾、陳耽……好像哪個也不是,哪個諫言,劉宏都未必會給面子。
“不用多想了,是老朽。”
劉儉聞言一醒,隨之向呂強拱手道:“中常侍為何如此?”
“為何如此,呵呵,無他!這大漢的天下,終究還需有才能的人來治理,但有才能的人,皆是士人,陛下和曹節,王甫等人與公卿世家鬥了十餘年,黨錮無數人,可謂兩敗俱傷,如今這諸州諸郡,”
“都有些不太平了,不能再任憑著他們任意妄為,好在陛下對各州郡的亂相也多少感覺出了一些,不然他不會輕易跟老朽松這個口……”
劉儉的面上肅然起敬。
他衝著呂強拱了拱手,道:“中常侍有忠貞之志,實是讓人敬佩!還請中常侍受儉一禮!”
呂強見劉儉向他施禮,有些嚇傻了,他急忙上前道:“萬莫如此,老朽一介內臣,豈能當孝廉這般大禮?”
“我這一禮非因中常侍的官職,只為我岳丈以及這一次被赦免計程車人!”
呂強咧嘴笑了笑,嘆息道:“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士子願意對老朽施之以禮……”
劉儉直起身子,道:“這天下可敬之人,不僅僅是士人,宦官之中也有錚錚鐵骨,願為國盡忠者,此等人物不論是何身份,皆可敬!人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難道宦官之中,就不能出清流了麼?我卻不信。”
呂強只感覺眼中有些溼潤,劉儉額話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說良心話,他這些年做的挺難的。
他一個忠臣,是一個為國家著想的人,他向劉宏提出過許多有利於國家的諫言,勸諫劉宏清廉愛民,勿過奢華。
若他是士人身份,以他的忠君愛國之心,絕對可以受到萬千黎庶敬仰。
但很可惜,他是一個宦官。
在滿朝公卿和天下士人眼中,呂強就是做得再好,他也是一個閹宦,是低賤的沒有卵的閹人,他縱然在陛下面前進諫利國之言,可在天下士人眼中,他也上不得檯面,最多也不過是就是比張讓,趙忠之輩強點就是了。
而在張讓,趙忠等人眼中,呂強也是一個奇葩,明明是宦官,是陛下的爪牙,偏偏卻幹著和他們截然相反的事,不但不跟宦官群體一起對付士人,反倒是給陛下諫言,對士人多有維護之意,這不是宦官堆裡的純反賊麼?
而劉宏那邊,也對呂強不待見,自古忠言逆耳,相比於張讓,曹節那些人來說,屢屢向劉宏諫言良策的呂強,已經在劉宏心中逐漸失去了地位。
如今的呂強,表面上雖還是傳達詔令掌管文書的中常侍,但事實上,卻已經裡外不是人,沒有任何一方對他正眼相待。
但事實上,他卻比大部分宦官都更加關心劉宏,也更加關心漢家天下。
面對劉儉公正的話語,呂強不由聯想到了自己,他的眼眸中不知不覺竟有些上霧了。
他輕嘆口氣,道:“不管孝廉真心還是假意,但這些年來,卻屬孝廉今日之言最慰老朽之心,多謝孝廉能夠體量老朽……多謝了。”
說罷,呂強也是回了一禮。
劉儉的心中念頭再度轉起。
這年頭,世家閥閱以及士族公卿與宦官不共戴天,彼此之間明爭暗鬥,勢同水火。
究其原因,一則是宦官為惡,二則他們是皇權的延伸,是劉宏整治士族的急先鋒,故雙方勢不兩立,水火不容。
但若是仔細想想,宦官還是天子最親近的人。
而自己如今在這雒陽,若是想正漢室宗親之位,若想翌日成功的從劉宏手中,拿到他想要的一切,毫無疑問最終需要的是劉宏。
如此,天子若有一位和自己志同道合之士結盟,彼此內外相合,豈非上善良策?
而這個呂強,與普通的宦官大不相同,他是宦官中的奇葩,是宦官中的直臣。
透過他的言行和出事來看,呂強似乎對士人並不牴觸,相反,他能夠看清楚,大漢朝的運轉勢必最終還是需要士族的。
這樣的人,豈非是結盟的最佳選擇?
當然,這個結盟一定是要暗地接洽,不能放在明面上去弄。
張讓和趙忠那樣的人不配與自己聯合,但這個呂強和他們不同,似乎可以一試。
有了他和自己內外配合,自己一定可以更快取得天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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