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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艾格隆任性妄為的冒險,特蕾莎氣得罕見地失態了,甚至當著旁人的面拿著手杖抽打自己的丈夫,艾格隆自知理虧,也只能苦笑著承受,當天還一直說好話安撫特蕾莎。
好在特蕾莎並不是記仇的性格,被艾格隆哄了幾句氣消了以後,也不再追究了,只是她要求艾格隆以後不許再這樣拿為追求刺激而故意冒險,艾格隆自然是滿口答應——至於實際上會不會照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這樣,這對少年夫妻之間的短暫風波宣告平息,他們又重新享受了共處的時光,一起在這群山環繞的小鎮周圍遊玩,好不快活。
當然,遊山玩水對他們來說只是排解心情的消遣,他們的精力註定要放在家族的事業當中。
在這個新年的冬天裡,艾格隆一直都和巴黎保持著密切的聯絡,因為和法蘭西距離接近了一大截,所以他和基督山伯爵和特雷維爾侯爵等人交換資訊的時間自然也縮短了一大截——也就是說,以前他只能指出大致的方向,接下來讓自己的手下們自由發揮,定期向自己報告進展就好,而現在,他可以多少嘗試一下自己親自指揮了。
當然,他信任自己手下們的能力,沒有興趣對每一件事情都去“親自指揮”,那隻會讓所有人陷入混亂當中。
他把自己親自指揮的範圍,限定在了宣傳工作當中。
這一點,他自然是吸取了“後例”,也就是拿破崙三世在歷史上的蟄伏時期(1836-1848)的經驗。
在那個時候,拿破崙三世無兵無錢,但是他拼了命的給自己刷聲望,除了帶著幾個手下搞兵變之外,他更注重的是想盡辦法蹭當時的時政熱點,用自己各種政治評論來輸出觀點,一方面給自己積累名氣,一方面抓攏自己的基本盤。
他敏銳地抓住了當時歐洲大陸上革命思想回潮、各國資產階級和新生代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充滿了政治熱情,四處兜售以國家干預經濟為核心、保護工農利益的政治價值觀。
既然這是“成功經驗”,艾格隆自然也毫不客氣地吸收參考了。
但是,參考並不意味著刻舟求劍的照搬,“政治”是有時代特點的。
歷史上的拿破崙三世,在他蟄伏時期的年代,法蘭西已經不是被波旁家族同時,而是進入了奧爾良家族統治的七月王朝時代,奧爾良家族以王室小宗吞併大宗,本身在“道德合法性”上面就岌岌可危,為了給自己的統治找到合法性,奧爾良家族標榜自己走中庸之道,既不激進也不保守,同時試圖討好保王黨、帝國派和共和派等等政治勢力,更加宣稱要保護每一個社會階層的利益。
在這種情況下,“需不需要階級調和”已經不需要爭論了,拿破崙三世只需要證明自己比奧爾良家族更加願意、也更有能力搞階級調和就可以了。
同時,在那一段時期,經過了30-40年代一系列革命,原本歐洲各國沉悶的群眾又重新被點燃了,不光是熱血激情的大學生們,就連一向對政治非常冷漠的小店主、商人群體,也積極地投身於政治當中,要求擴大自己的政治權益(其直觀的表現就是爭取投票權)。
英法普就成為了這一輪政治狂潮的典型代表,其結果就是英國發生了席捲全國的憲章運動、法蘭西出現多次街壘革命。而普魯士,則誕生了《萊茵報》和它那個最著名的編輯,最終以1848年席捲全歐的革命狂潮作為結尾。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拿破崙三世不必費心跟別人論證社會主義好不好,他只需要論證自己想要的社會主義才是最有可能實現的就行了。
而艾格隆現在面臨的局面卻大為不同。
現在是1829年,整個歐洲剛剛走出戰火,大革命的火光被刺刀所熄滅、歐洲被神聖同盟的枷鎖捆住,而人們也在連綿不斷的戰爭當中筋疲力盡,幾乎喪失了對政治事業的激情。
在這種普遍性的情緒之下,想要照搬拿破崙三世的經驗自然是完全不可行的,恰恰相反,如果艾格隆自己鼓吹社會革命的話,反倒會讓他陷入被神聖同盟所痛恨的境地,也得不到廣大人民的支援。
對於這群劫後餘生、對宏大理想已經毫無熱情的人民,艾格隆講那一套思想並沒有太多意義,想要打動人們,他必須去講更加實際、更加貼合每個人自身利益的東西。
正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他把著重點放到了擴大選民範圍,以民意來決定國體上面。
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波拿巴就是普選制!”
這個口號足夠打動人心,不過,它能夠打動的主要還是城市貧民以及工人階級,他們受過一定教育,並且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和工廠當中,能夠切實感受到各種思潮的洗禮,也明白自己政治權利的重要性。
但是在另外一邊,還有一個人口同樣龐大、卻整個沉默無聲的鄉村。
人數眾多的農民群體,被束縛在了土地上,整日的勞作讓他們無暇、也沒有興趣去關注外面的世界,對一切政治思潮都敬而遠之,他們往往認為這些東西都是城裡人時髦玩意兒(而且往往有害),選舉權對他們來說也是個可有可無的新鮮玩意兒,他們的精神世界往往和千百年來的祖先一樣,寧可停留在教堂當中。
想要打動這些人,就得玩點新花樣了。
拉近和教會關係,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因為在過去給教皇送了大筆的賄賂,所以艾格隆和羅馬教會的關係不錯,教皇甚至多次公開誇獎他“驅逐異教徒”的義舉,可以說在宗教層面上,他已經算是教會的朋友了。
然而,自古以來高盧教會一向都具有極大的獨立性,與羅馬教廷的關係良好,並不意味著高盧教會天然地傾向於艾格隆這一邊,比起拿破崙的兒子,他們更加有理由去喜歡代表正統的波旁家族——畢竟,他們已經合作了多少個世紀了。
這對艾格隆來說絕不是好訊息。
正因為接近了法國,艾格隆得以近距離觀察法蘭西現狀,他更加確認如今法國人民對波旁王朝的倒行逆施已經極為厭倦,這種普遍性的反對情緒已經積累了很久,似乎看上去只要有一絲火星,就能夠點燃全國,讓這個好不容易復辟的王朝又一次倒臺。
但是,所謂“爛船也有三分釘”,波旁王朝統治了法國三個世紀,算上之前的卡佩各分支的話已經統治法蘭西接近一千年了,其“正統性”之強大,絕不會是輕易可以抹除的。
在失去民心之後,他們所能夠依仗的支柱,就是“正統”所賦予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慣性忠誠。
而艾格隆想要做的,就是斬斷這種慣性。
若想要打動農民,就先要打動高盧的教會人士,不說讓這些教會人士支援擁戴波拿巴,至少要讓不仇恨、嫌棄波拿巴。
只要能夠做到這一點,就等於割斷了農村和宮廷之間的精神聯絡,也就是讓農民不再愚昧地忠誠于波旁家族。
總體而言,艾格隆為自己的宣傳策略做了兩手準備——以普選制的許諾來拉攏城市貧民;以宗教情懷來打動教會和農民。
在邏輯上這是一目瞭然的事情,難題是在行動上要怎麼去做。
在閒暇的娛樂之後,艾格隆陷入到了苦思當中。
特蕾莎也同艾格隆一樣為這個難題而苦惱,她也絞盡腦汁,想要幫上丈夫的忙。
就在這一天,夫婦兩個人一邊在佈滿積雪的森林當中散步,一邊又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商談。
“殿下,想要在宗教情懷上戰勝波旁家族是很難的,畢竟他們是聖路易的子孫,也是太陽王的子孫,在千百年當中,他們有無數的神話來包裝他們的家族,他們是教會的保護人。”特蕾莎以直白的語氣向艾格隆說。
“我知道……”艾格隆頹然點了點頭,“但是,即使是難題,我們也得想辦法去解決,我不知道我該怎樣和宗教扯上關係,但我必須這麼做。”
特蕾莎停下了腳步,然後歪著頭看著自己的丈夫。
這個少年人雖然已經成為了父親,但是還和當初一樣俊美和優雅。
不過,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虔誠的氣息——因為和艾格隆朝夕相處,所以特蕾莎比任何人都瞭解艾格隆的宗教態度。
那就是完全不信,甚至每次提到上帝的時候,態度還有點嘲諷。
這樣的人想要扮演宗教聖人,那簡直是個笑話,任何人都不會相信的。
“哎呀,殿下什麼都好,就是對宗教的態度有些玩世不恭。”特蕾莎忍不住感慨,“要是能夠和我的父親母親一樣虔誠,那就十全十美啦。”
“特蕾莎,只要能夠對我有利,我倒是願意扮演聖人,只是你確定你會喜歡嗎?”艾格隆沒好氣地反問,“別忘了,那些老古板連床上的花式都要管。”
“住口!”雖說這裡只有他們夫婦兩個人,但是特蕾莎仍舊羞惱地喝止了艾格隆的褻瀆之語,“殿下,你應該慶幸你活在了一個好年代,不然的話,就憑這些話,就該被拖去燒死了!”
“怎麼可能?我是哈布斯堡皇帝的外孫,也是哈布斯堡公主的丈夫,燒死誰也輪不到我。”艾格隆不屑地回答,“你回顧下歷史,你的祖宗燒死了那麼多人,可曾有一位大貴族?”
特蕾莎一直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雖然有心要反駁艾格隆,可是她也知道,這個問題上,她確實反駁不了。
歷史上的哈布斯堡家族,確實是虔誠的基督教守護者,他們在西班牙設立宗教裁判所,以火刑來炙烤一切心懷不軌的異端,在德意志一樣對新教異端毫不留情,甚至為此打了三十年戰爭,讓整個德意志陷入戰火當中,人口減少了三分之一……
然而,即使如此,那些“異端”的新教大貴族,哈布斯堡家族仍舊與之談笑風生,哪怕公開舉起叛旗、打響三十年戰爭第一槍的普爾法茨選帝侯,也只是驅逐了事。
雖然感情上不想承認,但是在事實上,這就是“看碟下菜”,對大貴族們來說,宗教從來都只是個政治玩具罷了,哪怕真異端了,一樣可以糊弄過去——而艾格隆,確實就是如此。
特蕾莎想要再跟丈夫爭辯幾句,但是她陡然想到了什麼,眺望著遠處枝條積雪的樹木,她突然喃喃自語。
“火刑……”
“特蕾莎?”艾格隆看到特蕾莎的樣子,一時間有些驚訝。“你怎麼了?”
“殿下……我有個主意。”特蕾莎突然轉過頭來,興奮地看著艾格隆。
“什麼主意?”艾格隆頓時來了興致。
“你所能夠吹噓——呃,我的意思是宣揚——的最有分量的一點,是波拿巴家族曾經為法蘭西帶來的勝利和輝煌。而勝利就是愛國,那麼波拿巴家族就是愛國主義的代表——”特蕾莎興奮地說。
“這一點倒是沒錯——至少邏輯上可以成立。”艾格隆回答。
“在過去的時代,宗教是宗教,國家是國家,甚至為了利益,國王們還會和教會發生嚴重衝突,但是如今不一樣了——這兩種東西可以合為一體的。”特蕾莎繼續興致沖沖說了下去,“您只要把愛國主義和宗教渾然一體,那麼就可以再把我剛才的邏輯繼續延續下去了——”
“延伸下去……”艾格隆皺了皺眉頭。
波拿巴家族是愛國主義的代表,愛國主義就是宗教,所以波拿巴家族是宗教的守護者。
理論上,似乎說得通啊……?
艾格隆陡然也興奮了起來。
“有意思,特蕾莎。”他點了點頭。
“有一位燒死過的殉難者倒是很適合為你代言。”特蕾莎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誰?”艾格隆反問。
“聖女貞德。”特蕾莎毫不猶豫地回答,“她不就是受宗教的感召起來保衛國家的嗎?她拯救了國家,趕跑了邪惡的侵略者,然後在火刑當中殉難——而波拿巴家族,帶領法蘭西走上了最偉大的巔峰,如此宏偉的功業卻被邪惡的侵略者破壞,先皇也不幸殉難……兩者不是非常相似嗎?貞德,就是波拿巴家族的先驅,也是先皇在天堂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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