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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已經完全絕望、只求速速一死的緣故,塞繆爾-魯索非常配合艾格隆的提問,幾乎算得上是知無不答。
但是艾格隆在內心深處,也並非完全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的話。
艾格隆不動聲色地聽著對方的供詞,開動自己的腦筋仔細辨析每一句話的真假,然後繼續說了下去,“你錯了,皇帝留給法蘭西的遺產,比你那幾幅破畫要有價值得多!他讓整個民族走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地,從此他會成為前往光榮之地的燈塔,每一個有雄心的法國人都會看到他所指引的道路,千百年後這些藝術品恐怕已經化為灰燼,但是他的名字卻會永留世間。你們背起了他,拿走了本應屬於他的東西,那麼今天我就來代替他對你們施加懲罰,分毫不少。”
中年人低著頭,顯然對艾格隆說的話並不服氣,但是又不敢正面反駁。
“你剛剛說你們把錢均分了,那是哪幾個人分的?他們又都在哪兒?”艾格隆繼續問。
“經過了一場激烈火併之後,我們總共還剩下六個人還活著,然後一起把戰利品都分了,接著各奔東西。”中年人低聲回答,“這些年來我們並沒有見面——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吧?我們不想要再見到任何提醒我們過去記憶的痕跡,我們對彼此也沒有了感情可言。”
“沒有感情?不止吧——你應該憤恨才對。”艾格隆略帶惡意地說,“想想看,你們同樣出生入死,冒著巨大的風險,殺了自己昔日的上司和同伴,做盡了人間的一切惡行,只為了讓自己可以苟且富貴……而結果呢?您就要死了,而且會帶著恥辱的惡名下地獄;可他們,卻還可以繼續留在世上逍遙,享受你已經沒有機會享受的榮華富貴!難道您覺得很舒服,很合理?”
在艾格隆的挑撥下,中年人眼睛裡閃過了痛苦和憤怒的火光。
確實,大家做了一樣的事情卻得到了不同的結果,誰也沒辦法心平氣和吧……
尤其是在這群沒有感情羈絆、只有殺人放火和互相勾結作惡的“逆賊”之間。
接下來,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中年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他知道,這個少年人未必說了真話,自己可能接下來還要受盡折磨再死,但是現在他也沒有了辦法,只能相信這個皇位覬覦者的“尊嚴”。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又聽到了一句話。
“塞繆爾-魯索,我們做一個交易如何?”
中年人睜開眼睛,疑惑不解地看著對方,想不通他想要做什麼。
“我要讓結果變得公平一點——”艾格隆冷冷地說,“先生,我不騙您,我一定會殺死您的,但是我可以不在此時殺死您,我留下您的性命,但作為交換條件,您來協助我,把那幾個昔日同僚一個個找出來,再讓我了結了他們的性命,我可以讓您在最後一個死去。”
中年人一陣驚愕,但很快又是哭笑不得。
“真是讓人驚喜的獎賞!”他小聲嘲諷,“只是卻不足以讓我成為獵犬。”
“是嗎?”艾格隆笑了笑,“看來我剛才給您的教訓還不夠,還沒有讓您學會對我表示應有的尊重。”
口中的痛苦讓中年人立刻回憶起了自己遭遇的殘酷待遇,於是猛然打了一個哆嗦,再也不敢嘲笑,只是他的眼神當中卻滿是不服。
“我們既然找到了您,自然也找得到您的家,以及您的家人。”艾格隆提醒了對方一句,“雖然就叛逆罪來說,他們並沒有犯下這樣的罪行,但是他們享用的錢財都是從我這裡拿走的,換句話說,哪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們也犯了盜竊罪——”
雖然他說得相當平靜,但是中年人仍舊打了個寒噤,今天的一系列變故,以及剛才遭受的痛苦,都讓他的思維已經變得紊亂了,他這時候才想到,原來不僅僅是自己,就連自己的家人也在對方的監控範圍之內。
從這個少年人所表現出來的殘酷來看,他是真的敢於對婦孺動手的。
“陛下……請饒恕他們吧!”已經喪失了一切鬥志的他,終於對少年人徹底服軟,叫出了那一聲尊稱,原本虛弱無力的聲音裡又帶上了幾分嗚咽,“我什麼都願意做,我只求您饒恕他們……”
“這才是您應有的態度。”艾格隆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好,我們就講清楚條件吧——您暫時充當我的獵犬,幫助我把那些叛逆一一解決,回收原本應該屬於我的東西。而我在完成這一切之後,我會以一種儘量沒有痛苦的方式取走您的性命,讓您為當初的罪行贖罪。在這期間,我絕不會為難您的家人,恰恰相反,如果您的表現讓我滿意的話,我還可以給他們留點錢,讓他們可以正常地生活下去。怎麼樣?”
中年人左思右想,發現自己這下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雖然被叫做“獵犬”很難聽,但是就客觀上來說,這已經是他在目前處境下能夠得到的最好結果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逃脫不了死亡,唯獨只關心家人而已,只要家人能夠保全生命,他也就一無所求了。
況且正如少年人剛才所說的那樣,現在他對那些昔日同僚們也充滿了嫉恨——明明大家都活該下地獄,為什麼我要面對死亡了,而他們卻還可以繼續在人間花天酒地?
這種嫉恨,也啃食著他最後的心理防線,讓他願意為最終將要殺死他的人效勞。
人性之善和人性之惡共同交織在了一起,最終讓他任由艾格隆擺佈。
中年人點了點頭,然後有氣無力地說,“我願意為您效勞,陛下。您的命令,對我來說就是不可違逆的意志。”
“呵,早點這麼說,您還可以省掉這麼多痛苦了。”艾格隆冷笑著點了點頭。
對於這個傢伙,艾格隆心中並沒有任何憐憫——當初他殺人放火、偷盜搶掠的時候,手底下肯定有無數的犧牲者,他那時候又何曾有過任何憐憫?他既然奉行弱肉強食那一套,那被自己弄到手裡的時候,自己當然就可以任意擺佈,正所謂一報還一報了。
接著,艾格隆繼續詢問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並且和歐仁親王遺留下來的資訊相映證。
到了這個時候,中年人似乎已經完全認命了,所以態度已經非常配合,讓艾格隆少費了不少功夫。
藉助著他的口供,花了一段時間之後,艾格隆理清了當時發生的事情的大致脈絡——
在遠征義大利期間,為了緩解軍費緊張,籌集軍需以及增加個人財富,當時還只是將軍的拿破崙暗中在軍隊當中招募人手,組建了這個特別行動隊,塞繆爾-魯索就是在那個時候應徵進入的。
從那時候開始,他們的足跡遍佈整個北義大利,從皮埃蒙特、倫巴底到威尼斯,這片富庶地區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血債,大量的財寶和珍貴的藝術品也隨之被暗中運送到了法蘭西境內,成為了帝國的財富。
這種活動一直在秘密進行,直到1814年拿破崙皇帝第一次退位為止,而1815年他們之間的內訌,以首領納羅什男爵被殺而告終。倖存者們瓜分了剩下的戰利品,然後各奔東西,彼此不相往來。
艾格隆現在只抓到了第一個,但是隻要藉助這條線索,他能夠把當時的那些倖存者,一個個都揪出來。
當然,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完成的活計,他也不可能一直都親自負責,畢竟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他接下來需要把這件事交給自己信任的人去辦。
他看向了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安德烈-達武。
“安德烈,你去把他收押起來吧,順便給他上點藥,控制下他的傷勢,別讓他那麼快就死了。”
“是。”安德烈-達武立刻就應下了命令,然後直接拉住了中年人的肩膀,接著直接將他又拖出了房間。
而這時候,艾格隆往窗外看了過去,他發現東方的夜空已經泛出了些許的白光,猶如是一條絲帶一樣。
經過了這場審訊之後,已經快到天明瞭啊。
艾格隆強忍著熬夜的疲憊,靜靜地站在窗邊,直到許久之後,門終於重新被開啟了,安德烈-達武走了進來。
因為剛才拷問的關係,他的身上帶著非常濃烈的血腥味,不過艾格隆對此倒是並不在意。
“安德烈,他的狀態怎麼樣?”
“他很老實,不敢做任何抵抗,我已經給他餵了麻藥,現在他已經睡著了,還有人在看管他,絕對插翅難飛。”安德烈-達武回答,“看上去他已經充分領教了您的厲害,再也不敢對您不敬了。”
“對於這種狡猾的人,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哪怕他看上去再怎麼老實,我們也要提防他弄鬼。”艾格隆提醒了他,“等他醒來之後,你來親自審問他吧,要他老實交代他分到的財物都藏到了哪裡去,我們先從他這裡開始回收。”
“是!陛下。”安德烈立刻答應了下來。
看得出來,他為今晚所發生的一切感到由衷的高興。
帝國的叛徒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那些被人劫走的財物也即將物歸原主了,這也就是說,他這段時間的辛勞是物有所值的。
“安德烈……”就在他竊喜的時候,艾格隆突然又開口了,“你從他那裡拿到的所有東西,都歸你了。”
這句話,頓時讓安德烈驚愕不已。“陛下……您不必……”
“沒什麼不必的。”艾格隆打斷了對方的話,“一直以來你都在我身邊鞍前馬後地效勞,幾次為我出生入死立下大功,甚至這次還跟我一起顛沛流離從法蘭西跑到了這個地方……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獎賞你。”
“您已經獎賞我了。”安德烈連忙回答。
“一個空空如也的頭銜而已。”艾格隆當然知道對方是指什麼,於是笑著搖了搖頭,“這年頭,如果手裡沒有錢財的話,一個公爵侯爵又有什麼意義呢?到處都是囊中羞澀的貴族,他們只能成為社交界的笑柄……而我不願意你成為笑柄,你應該要有屬於自己的一份家業,而且越早越好——所以我要贈予你這筆財富。聽著,這是我的命令,你從他那裡無論拿到多少,都是你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艾格隆知道對方對自己忠心耿耿,但正因為如此,他越發不能虧待對方——因為如果有人看到如此忠誠的安德烈-達武卻沒有得到足夠的獎賞,那誰還樂意忠誠呢?
他需要一個樣板,而安德烈-達武非常合適當這個樣板。
看到艾格隆斬釘截鐵的神色,安德烈不再多說了。
只是現在,他的眼睛裡充滿感激。
雖然他對陛下效忠並不是為了什麼錢財爵位,但是陛下如此注重自己的需求,更加增添了他為陛下肝腦塗地的理由。
他也只有用毫無保留的忠誠,才能回報這樣的信任和厚愛——甚至可以說是情誼。
“陛下。”在激動之下,他幾乎有些哽咽,“剛剛我聽到了那位納羅什男爵的事蹟,我之前從未見到過他,甚至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我很敬佩他。他一直都在為先皇效勞,甘願放棄自己的一切名譽,默默無聞地生活在陰影當中,即使在先皇退位的時候,他也沒有選擇背棄,而是想盡辦法要幫助先皇東山再起,這種忠誠讓人肅然起敬,更加是我學習的榜樣……如果先人做得到,那我也做得到。陛下,我承蒙您的青眼,被賦予瞭如此重任,我能夠回報您的只有如同那位納羅什男爵一樣的東西,那就是我至死不渝的忠誠。”
“我知道。”艾格隆笑著點了點頭。“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安德烈,我所賦予你的一切也不是無代價的,你拿了這份獎賞,就要給我把這些事情做好——納羅什男爵沒有完成的任務,你來替他完成吧。我在這邊只能呆十天,等我走了以後,那條獵犬我任你處置,你幫我把剩下的事情辦完——記住,絕不要放過一個叛逆,他們必須得到他們應得的下場。”
“是!陛下。”安德烈站直了身體,然後堅定地回答。“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艾格隆微微一笑,然後又轉頭看向了窗外,這時候,漫漫長夜即將破曉,天空彷彿蒙上了一層白紗,“這是我們剛剛開始的清算,但絕不會是最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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