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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特雷維爾侯爵為了陛下的征途而歡呼雀躍、並且派出自己的獨子埃德加-德-特雷維爾前往希臘共襄盛舉之際,巴黎的宮廷也終於收到了來自於希臘的訊息。
波拿巴這個姓氏,在時隔了十餘年之後,終於再度讓法國君主為之驚愕。
1815年,拿破崙登陸法國,復辟帝國,那時候法國國王是路易十六的弟弟路易十八,而如今的1827年,法國的王座上已經換成了路易十八的幼弟查理十世。
相比于思想稍微開明一些的哥哥路易十八,查理十世要更加保守得多,從一上臺開始,他就廢除了哥哥的一些和解政策,並且只信賴身邊那些最保守的名門貴族,認為自己的統治只需要對上帝負責。
這位經歷了兩個哥哥的死亡才登上王位的國王,此時已經登基三年了,這三年當中,他任用了最符合他個人政治觀點的近臣們執掌國家,推翻了路易十八的和解政策,力影象路易十四那樣絕對地統治法國,他有一句名言,恰如其分地坦白了自己的統治目標——“寧可去砍樹謀生,也決不象英國國王那樣統治!”
他也是以這種狂熱來維護自己統治的。
為審訊大批的革命者和拿破崙帝國同情者,復辟王朝設立了軍事法庭和特別法庭。當年的“弒君者”,即當年投票主張處死路易十六的國民公會議員、在“百日”中投向拿破崙的將領無一倖免,行政機關清除幾萬官員,而帝國時代的軍官也大部分遭到了直接免職,而且只能領取半薪作為退役補償。
在如此嚴厲的清洗政策下,他原以為波旁王室對法國的統治,又會和他祖先在位時那樣安如磐石,至少會延續到自己壽終正寢,然而此時他卻發現,那個噩夢般的姓氏卻猶如幽靈般環繞在他的身邊,讓他不得安歇。
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因為巴黎的饑荒遲遲得不到解決,反而愈演愈烈,憤怒的市民婦女們,於1789年10月6日集合起來,然後一起前往凡爾賽宮請願,隨後強行將路易十六及其家人挾持到了巴黎城內,然後安置於城中的杜伊勒裡宮。
從那之後,杜伊勒裡就取代了凡爾賽,成為了法國君主們的禁宮。
拿破崙一世在位時期,他長期住在這裡,並且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對杜伊勒裡宮的內部進行大規模重新裝修,添置了許多豪華陳設,以及油畫壁畫;1814年拿破崙第一次退位後,杜伊勒裡宮成為復辟的波旁王朝路易十八的王宮。出於與拿破崙同樣的考慮,路易十八也沒有恢復凡爾賽宮的王宮地位,而是繼續居住在杜伊勒裡宮當中。
這座奢華的宮殿,見證了19世紀法蘭西的全部歷史。
一個個隸屬於不同家族的君主在其中來來往往,發號施令,然而誰也沒有完全馴服這個桀驁不馴又熱情奔放的國家。
“我早知道這個小雜種不會安分!”
杜伊勒裡宮的書房當中,年邁的查理十世國王,對著自己的首相維萊爾伯爵大發雷霆。“他之前還花言巧語跟我尋求和解,說什麼尊奉我為國王,對法國事務沒有興趣,到頭來一字一句都是胡說八道的謊言!壞種就是壞種,天生的惡毒血液被流傳下來了!哈布斯堡皇帝怎麼會如此愚蠢,居然讓這個人健康長大了?!”
維萊爾伯爵只是低著頭,聽任國王陛下發洩,他知道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只能等他發洩完了才能討論問題。
在去年,幽居美泉宮當中的萊希施泰特公爵,曾經主動寫信來向國王陛下示好,並且表示自己絕對無意干擾他的統治。
雖然當時沒有一個人會相信這個小傢伙的誠意,但是既然他如此說,國王陛下當然也樂於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感謝他識大體,勉勵他努力學習,以後為哈布斯堡皇室效勞。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回信寄過去了沒多久,萊希施泰特公爵就逃離了維也納,而再回過頭來看,他信中的一字一句,就變成了尖銳的諷刺。
雖然這位少年目前沒有踏足法國一步,甚至都沒有向法國傳送過任何宣言,但是誰都知道,他所圖謀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此時被國王陛下佔據的寶座。
在發洩了一通怒氣之後,國王陛下終於稍稍平復了下來。
“絕不能讓這個小傢伙為所欲為。”他冷冷地說,“我們要想辦法阻止他。”
“是的,陛下,我也這麼認為。”維萊爾伯爵立刻點頭稱是,“如果您允許的話,我認為我們可以派出地中海艦隊和一部分陸軍前去剿滅他。”
“以什麼名義?”國王反問。
首相頓時語塞。
確實,從收到的情報來看,至少目前為止,萊希施泰特公爵並沒有打出和法國國王為敵的旗號,甚至他自己所用的頭銜也是一個不明所以的楓丹白露騎士團團長,而且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幫助希臘的解放事業而已。
如果拋開他的身份的話,這幾乎是值得人們敬佩的義舉了。
法國人民一直都對希臘獨立事業抱有同情,雖然這種同情並不代表軍事幹涉和金錢資助,但是武力剿滅恐怕會大大違揹人民的意願。
更何況,堂堂一國之君,被一個少年稍微一動就慌了手腳,說出去成何體統?
這些事情,他之前就已經考慮過了,只是考慮到國王在氣頭上所以沒有說出來,沒想到國王陛下生氣歸生氣,至少還在冷靜思考。
“那您認為應該怎麼做呢?”維萊爾伯爵小心翼翼地問。
“我們在埃及軍隊當中派駐有教官,你傳去密令吧,讓那些教官鼓動和幫助阿里帕夏,儘快剿滅這些希臘叛賊,尤其是把波拿巴支持者們一掃而盡。”國王陛下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在明面上,我們不要顯得過於激怒,你要跟其他國家強調,波拿巴不僅僅是我們的敵人,更是整個歐洲和人類文明的敵人,我們不能給他們容身之處。”
維萊爾伯爵心裡暗暗稱是,國王陛下提出的意見和他本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他自己也知道,如今波旁王家的統治不太得人心,懷戀波拿巴家族的思潮逐漸在法國氾濫,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派遣遠征軍去清剿萊希施泰特公爵,只會讓國民更加同情他而已——因為表面上他並沒有在和法國為敵。
如果能夠借埃及人動手,那情況就會好太多了。
“好的,陛下,我立刻執行您的指令。”他立刻答應了下來。
國王緊鎖雙眉,惱怒地看著牆上的壁畫。
“但願上帝早日降下天罰,像處置他父親一樣,讓這個小混蛋灰飛煙滅,使得我國避開禍亂。”他念念有詞,“命運自有公斷,這個為禍世界的家族,早就該絕嗣了。”
惡毒地詛咒了一番之後,他又轉頭看向了首相。
“你還有什麼要報告的嗎?”
維萊爾伯爵沉默了片刻,然後還是決定據實以報。
“有證據表明,巴黎和外省一些城市的學生正在秘密串聯,想要發動請願”
1826年,在查理十世國王的力推下,法國議會透過了新的出版法,進行嚴厲的新聞審查制度,並且以罰款來威脅出版人,以此來鉗制輿論。
然而事與願違,政府的嚴厲措施非但沒有平息輿論,反而引發了各處的抗議,尤其是巴黎的學生和知識分子更是反感,以各種方式來聲討政府。
如果只是一些學生鬧事,國王當然不在乎,可是蔓延各地的抗議,背後卻總能夠找到一個若有若無的幽靈。
“奧爾良公爵在背後支援嗎?”
“是的,有不少證據可以證明,奧爾良公爵的支持者們在鼓動和參與這些抗議。”首相立刻回答。
國王的腳步也隨之變得焦躁。
“公爵不僅和抗議者們暗中聯絡,他還在收買各地的議員,讓他們繼續和政府作對,以便激化朝野間的對抗。”首相繼續說了下去,“陛下,最近奧爾良公爵的活動日趨頻繁,我有理由認為,他們想要作亂。”
在不經意之間,國王陛下憤恨地握緊了拳頭。
比起遠在天邊的希臘,法國本身更加值得他們憂心忡忡。
比起討厭的波拿巴,奧爾良這個名字更加讓他厭惡透頂。
因為,奧爾良公爵一家,此刻正威脅著他的王位,並且他們不憚於使用各種或眀或暗的手段,動搖波旁王室的統治。
從復辟開始,他就堅決支援嚴厲清算那些在大革命期間造反過的革命領袖,以及那些堅定支援波拿巴家族的人,在他的嚴厲打擊下,大量政敵和平民不明不白地送了命。
而白色恐怖也激起了他的敵人們的痛恨和反擊,1820年2月14日,他的小兒子貝里公爵被刺殺身亡。
王子被殺,不僅僅給波旁王室帶來了悲痛和憤怒,也帶來了繼承危機:
路易十八沒有子女,他的繼承人只能是他的弟弟,也就是後來的查理十世國王;查理十世國王有兩個兒子,然而大兒子王太子沒有子嗣,小兒子貝里公爵被殺的時候,也沒有兒子,只有公爵夫人瑪麗·卡洛琳公主當時懷著孕,子女未知。
按照法國古老的繼承法則,女性是沒有繼承權的,那也就意味著如果這時候懷著孕的卡洛琳公主生下來的是女兒,那麼王位就只能在未來眼睜睜地流到離王室最近的旁支宗藩手中——這個旁支,就是奧爾良公爵一族。
奧爾良公爵,祖上是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普王子,此時也是血緣和王室最為接近的王族支系。
血緣上的尊貴,既讓他們擁有了大筆的財富和榮譽,又讓他們擁有了覬覦王位的野心,在大革命時代,當時的奧爾良公爵就積極投身革命,以此來動搖王室的統治,一度公爵的宅邸羅亞爾宮成為了革命領袖們的聚會場所,公爵甚至主動放棄了貴族頭銜,並且改名為菲利普-平等,以此來討好群眾。
後來,在路易十六的審判當中,這位公爵投下了贊成票,支援對路易十六處以死刑。
然而他卻沒有能夠駕馭住革命的烈火,在接下來的大恐怖時代當中,這位投機革命的公爵最終還是被雅各賓派送上了斷頭臺,所有的陰謀也成為了黃粱一夢。
公爵雖然身死,但是他的血脈和野心卻沒有斷絕,他的兒子路易-菲利普逃離了法國,並且最終隨著波旁王室的復辟又回來了,重新取回了奧爾良公爵的頭銜和大筆財富。
波旁王家並沒有忘記奧爾良公爵一家當年的所作所為,甚至還有人痛罵他們為弒君犯;而奧爾良公爵一家也沒有忘了祖上相傳的野心,到處收買人心,和王家唱對臺戲,其野心可謂是路人皆知。
可以想象,貝里公爵的死,給波旁王家帶來了多大的恐慌,又給奧爾良公爵一家帶來了多大的希望——他們眼看就要以和平手段,兵不血刃地拿下王位了。
然而,在最後關頭,命運再一次垂簾了多災多難的波旁王室。
1820年9月29日,貝里公爵夫人在杜伊勒裡宮內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立刻就成為了波旁王家未來的繼承人,查理十世國王把他稱為上帝賜予的孩子。
而奧爾良公爵和他們的支持者,眼看到手的王位旁落,更加充滿了憤怒。
他們利用當時公爵夫人生下孩子時,王室親貴不在場的事實,大肆散佈謠言,宣稱這個兒子是被替換過的,公爵夫人拿著一個外面抱養過來的孩子替換了自己生下的女兒。
(早先為了確定王室繼承人的血統,法國王室曾有規定,王后生育的時候王室親貴們必須在場。但是這條規矩早就被路易十六在位時期廢除了,他捨不得讓自己王后在承受分娩痛苦的時候還要被眾人圍觀,因此公爵夫人並沒有違規。)
在奧爾良公爵的刻意操作下,這謠言到處散播,並且讓那些對波旁王室心懷不滿的反對者們大肆宣揚。
血統是貴族們最為在意的東西,質疑孫子的血統,比任何攻擊都更要讓國王勃然大怒,他是絕不會原諒奧爾良公爵的。
“看來我要採取斷然措施,把這群寄生在王國的蟲子們統統消滅。”他憤恨地說。
“陛下,目前不宜妄動,公爵有很多支持者。”首相連忙勸諫。
“如果現在處理,我們還來得及,再猶豫恐怕都來不及了。”國王回答。“我要把他們統統都抓起來!”
首相一陣默然,他知道這個話題自己目前不宜參與,於是思酌片刻之後,決定轉開話題。
“駐維也納大使泰勒溫伯爵,熟知東方事務,並且之前和萊希施泰特公爵公爵見過面,對他至少有點熟悉,我建議派他去一趟君士坦丁堡,想來他可以妥善處理好。”
“就這樣吧。”國王點了點頭。
奧爾良,波拿巴,一內一外,都讓他煩悶至極,稍微處理不好,都是禍害無窮。
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年事已高,王太子昏庸無能,孫子還年幼無知,如果再拖下去,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是要為此做出準備了。”思酌片刻之後,他又強調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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