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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平去鄉政府籤合同的舉動很是讓他出了回名,鄉領導表示當前土地政策放開之後的承包亂象比比皆是,很多人都是私底下籤個合同就草草了事,像肖正平這樣主動來鄉里公證的,在下堰鄉還是第一個。

因為是鄒樹生帶著肖正平找到鄉領導的,所以鄒樹生也跟著捱了回表揚。

總之,無論是租賃合同還是承包合同,都非常順利地簽訂了。

然而就在肖正平幹勁十足地整理牲口棚的時候,有一天他和陳炎趕著騾車收完菌子回家,忽然發現何永富家的院子大門敞開,裡面還站著幾個人。

肖正平好奇,就停下來看了看。

誰知道一看之下,肖正平發現院子裡竟然堆滿了菌子乾貨,而何永富此時正在院子裡給那些送乾貨的人過秤。

不用問,肖正平也知道怎麼回事,當何永富發現他時,他也只是回以一個理解的笑容,隨後便和陳炎轉身離去。

何永富沒有錯,生意場上的競爭無時無刻不在,他不過是自己的第一個競爭者而已。而且何永富能在趕走自己之後才開始動作,這已經算很給面子了。

事實上這個結果肖正平早已預見,在他明確拒絕何巧雲的求愛之後,以何巧雲的脾氣,雙方最後只會是這個結果,只不過當時肖正平以為時間尚早,事態不會發展得如此迅速。

擁有兩段記憶的肖正平很明白,當一門生意出現競爭者時,接下來就是為了爭奪貨源或者市場而進行價格戰,而價格戰只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打到最後,實力雄厚的留下,實力孱弱的則退出。

目前的肖正平還不具備跟何永富打價格戰的實力,而且他也沒那個精力跟何永富耗,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另闢蹊徑,讓自己走在何永富前頭。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肖正平一方面按兵不動,一方面暗中摸查著何永富的套路。

經過幾天的瞭解,肖正平查到何永富收來的山貨都是一位本地的卡車司機來收的,並且這位卡車司機還不是老闆,幕後的老闆另有其人。另外,何永富收購的方式不同,他教給農民們一套晾乾菌子的方法,而他最終收回來的全是乾貨。

肖正平也問過那些農民,他們更願意以哪種方式交貨,結果農民們對兩種方法都是褒貶不一。

交溼貨,損耗小,壓秤而且不用費精力去伺候,問題是溼貨的價格沒有乾貨高。

而交乾貨,在晾乾的過程中所產生的損耗是由農民承擔的,他們還得抽出一部分時間去經管,雖然價格高出不少,實際上仔細一算賬,收益和交溼貨不相上下。

這些因素所導致的結果就是肖正平和何永富平起平坐,農民們不會偏袒誰,方便交哪種貨就交哪種貨,誰都不耽誤。

這樣的結果雖然對肖正平有一些影響,但是肖正平發現在何永富摻和進來之後,農民們賣山貨的意願更高了,賣山貨的農民數量也多出好多。

這樣一來,肖正平原以為的何永富加入之後會搶走自己貨源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而且肖正平收來的貨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還比以前多出不少。

不過肖正平也沒有掉以輕心,他知道這不過是目前農民們都忙著烤煙的假象,一旦他們農閒,就有精力去經管幹貨,畢竟乾貨要比溼貨高出好幾倍的價格,誰都受不了那個誘惑。

八月上旬,肖正平給夏長勇交了一次貨,他告訴夏長勇,最近幾天會帶著妹子還有堂哥去地區玩兩天。

夏長勇自然是高興,讓肖正平儘管去,到時候吃住都算他的。

夏長勇這個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瞭解,肖正平給出的結論是個精明的好人。

夏長勇可以說是肖正平心目中典型的商人,當你能滿足他的需求時,他可以拍著胸脯拿你當兄弟,出手大方、為人豪爽。可是一旦兩人的利益相左時,他就會像踢開何永富一樣毫不猶豫地踢開你。

而且肖正平還留意到,幾乎每次交貨,夏長勇的車廂裡總會帶著幾個蛇皮袋子,那些蛇皮袋子鼓鼓囊囊的,可又不是很飽滿,有的時候還會動彈。

肖正平當然清楚裡面裝的什麼,一開始他還會問一問那些東西是什麼、打哪兒來的,而夏長勇每次都用“你又不幹,問那麼多幹嘛”給搪塞過去,久而久之的,肖正平也就不問了。

上次和陳炎去地區,他沒怎麼表示,夏長勇卻是好生招待了一番,這回再去,肖正平心想必須得帶點兒什麼。

原本肖正平是想找喜兒叔弄點兒活物給帶上的,可是仔細一想,那玩意兒帶著不方便,而且不能讓夏長勇嚐到甜頭,要不然,他還不得天天跟自己要啊!

琢磨來琢磨去,肖正平想到後山上的靈芝,純野生的靈芝在啥時候都是個寶,拿去送禮應該拿得出手。

於是,肖正平找了一天傍晚,去後山採了兩株半大的靈芝回來。

因為這趟的目的是去見楊廣生,肖正平便有心想把肖正文帶上,可是肖正文腿腳不方便,又沒個輪椅,肖正平就只好把堂哥換成堂嫂。

除此之外,肖正平還去了趟戴雪梅家,以採買結婚用品為由,把戴雪梅也給帶上。

就這樣,八月十八號大清早,肖正平和陳炎就帶著三個女人出發了。

......

大半天的車程抵達地區,途中暈車的戴雪梅和賈紅月差點兒吐出來半條命,當天晚上在夏長勇安排的招待所睡了一晚才恢復過來。

第二天,肖正平把五個人分成兩撥,肖秀葉、戴雪梅和陳炎一起,由夏長勇帶著逛街遊玩,他自己則帶著嫂子賈紅月去了地委。

因為來之前已經打過電話聯絡,所以此時楊廣生正在地委辦公室等著肖正平兩人。

當兩人抵達時,楊廣生把他們領到一個小會議室,肖正平發現一年多不見,楊廣生的頭上多了許多白髮。

“嗯,不錯,”楊廣生關上門,回頭衝著肖正平打量一番,然後稱讚道,“衣服沒補丁了,人也精幹了不少,肖正平,看來你成長不少嘛!”

還是那樣居高臨下的語氣,可是肖正平聽著卻沒有絲毫反感。

“楊副~~”剛一開口,肖正平就覺得不對,摸著後腦勺道,“對不起,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了。”

楊廣生一揮手,“哎,名頭就是個稱呼,你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你要叫我一聲大哥,我也得答應你一聲不是?”

肖正平嘿嘿一笑,心說這話你可以說,但是“大哥”我是萬萬叫不得的。

“那我還是叫主任吧,楊主任,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嫂子,目前竹蓀的種植是我堂哥和嫂子在做,因為我堂哥腿腳不便,所以這次他沒來。嫂子,這位就是我一直跟你們說的楊主任。”

賈紅月非常靦腆卻又很得體地跟楊廣生打過招呼,隨後楊廣生笑道:“了不起呀,小小的農村也搞起科研專案啦,不瞞你們倆,我也是跟我同學打聽之後才知道的,竹蓀的馴服工作可是個難題,目前也只有貴州那邊有點兒進展。”

賈紅月馬上說道:“我們目前也只能保證菌絲存活,前陣子分體成功了,可就是不長菌子。”

肖正平接過話題說道:“楊主任,這次我們來,一是看望看望您,二是想請教請教您那位老同學,不知道您那位同學現在在哪兒啊?”

楊廣生哈哈大笑:“肖正平啊肖正平,你有事兒就有事兒,幹嘛拿我當幌子?至於我那老同學嘛,現在不在我這兒,他現在在省城,農科院。”

肖正平有些失望,被楊廣生看在眼裡,“怎麼?不高興啦?你不是說一是來看望我嗎?既然看望我排在第一位,你還有啥不高興的?”

肖正平被看穿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還想開口辯解,楊廣生卻繼續說道:“行了,你那點兒小心思還在我面前顯擺?我跟你說啊,從你們鄉來地區的車雖然不多,可是從咱們地區去省城的車多的很,你要想見我那位同學的話,明天早上搭早班車,運氣好晚上還能回來吃晚飯。”

肖正平大喜,“噌”的一聲站起身,“那太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動身。”

楊廣生伸出手壓了壓,示意肖正平坐下,“別激動,耽誤不了你。這樣,我先給你寫封介紹信,待會兒我再給他去個電話。”

肖正平再次站起身,激動地看向楊廣生,“哎呀,這~~這讓我怎麼感謝您好呢?”

楊廣生再次伸出手,讓肖正平坐下來,藉機打趣道:“肖正平,你是人民,我是公僕,為你服務就是我的工作,你還感謝啥啊?我待會兒還得開個會,有幾句話我想跟你說說。”

肖正平臉上頓時一陣燥熱,當初他就是用這話去揶揄楊廣生的。

“您說!您說!”此時的肖正平就像一個聽話的小學生,端坐在椅子上,認真地看著楊廣生。

楊廣生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從抽屜裡拿出紙和筆,邊寫邊說:“是這樣啊,我調來地區調研辦公室後,去了不少地方的基層,有些感慨。中央一號檔案的頒佈可以說是個里程碑,的確激勵了不少人。各縣各鄉像你一樣有想法有膽量的人不少,可是得法的不多。有的人賺了錢就吃喝玩樂,有的人鑽政策空子,還有人甚至以公謀私,很少有人踏踏實實沉下心來幹事業,你肖正平算是這其中為數不多的正面例子。我想跟你說的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把心胸放開闊一些,不要老是盯著那幾疊紙。還是那句話,放開你們的束縛並不是讓你們拋棄集體,更不是讓你們去鑽集體的孔空子,而是想透過你們個人的富裕帶動集體共同富裕,明白嗎?”說完,他的介紹信也寫好了,順手就交到肖正平手裡。

肖正平接過信,非常誠懇地點點頭,“我明白,楊主任,請您放心,到什麼時候我都會記住你這句話。”

楊廣生欣慰地笑道:“能記住就好,那今天就這樣。我聽說你在地區有朋友,那我就不喧賓奪主了,你們就回去吧!”

肖正平趕緊領著嫂子站起來,隨後把用報紙包著的靈芝塞在楊廣生手裡,“楊主任,您來地區之後我一直沒來看您,這回好不容易見次面,我給您帶了點兒山貨,您無論如何得收著。”

楊廣生開啟報紙一看,眼睛都瞪圓了,“肖正平,你這是幹嘛,這能算山貨嗎?”

肖正平笑了,“咋不算山貨啊,我上山採菌子,無意中發現幾棵,就採下來了唄。”

楊廣生不要,非要退回來,“不行,這靈芝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肖正平又用力推回去,“哎呀,楊主任,您看您頭髮都白成啥樣了,就留著補補身體吧!”

楊廣生估計是還沒聽人在自己面前這樣直白地說起過自己的白頭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些發懵。正是趁著楊廣生髮懵的空當,肖正平推開會議室大門,然後帶著嫂子逃也似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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