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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回到殮屍房。
李平安先數了數屍骸,不多不少十六具。
清點數目是殮官的工作,丟了需要上報衙門,由捕快調查蹤跡。
若是發現邪道妖人偷屍煉功,朝廷會派遣三司高手緝拿,或者釋出懸賞公文,自有捉刀人追殺兇犯。
“再攢幾具就拉出城埋了。”
李平安在庭院翻看鐵腿功冊子,沒過多久,木行的夥計就送來練功木樁,又花了一兩銀子。
“練武當真是處處花錢!”
將木樁半截埋在地下,地上有一人多高,合抱粗細。
李平安用熱水化開藥丸,按照功法所寫,均勻敷在膝蓋以下腳腕以上。
“第一式,劈腿。”
右腿猛的抬到最高,用盡全力劈向木樁,啪的一聲脆響。
嘶——
李平安倒吸涼氣,小腿疼的發麻,很快感覺到一縷縷熱氣往肉裡鑽,肌肉表面的青紫,肉眼可見的消失。
“藥膏生效了,繼續!”
鐵腿功共十八式腿法,劈、鞭、戳、踢、鑽、蹬……
左右腿輪迴交替,如雨點般擊打木樁,劇烈疼痛讓李平安麵皮抽搐,咬牙忍著反覆施展鐵腿功。
一刻鐘後。
藥膏逐漸失效,再不能治癒青紫。
李平安汗如雨下,雙腿發顫的在院中來回散步,直至心跳恢復舒緩才坐下休息。
再次翻看功法冊子,與剛剛練功互相映照。
雙腿空揮比劃,糾正不標準的招式,身為應試教育出來的精英,自然懂得高效的學習方法。
“難怪坊間少有人練武!”
“有了功法、銀子還不夠,還要有足夠的毅力,那些公子哥可受不了這煉體之苦。”
李平安稍作歇息,去西屋生火做飯。
簡簡單單的大米煮粥,多放了幾勺米,熬熟了稠的能豎筷子。
呼嚕嚕喝了三大碗,方才七分飽。
“比平日裡吃得多了,隨著武道精深,日後吃的會更多,甚至吃米飯不頂餓,必須得吃肉才行!”
“糙米價低,一樣能吃飽,還富含維生素。”
“豬肉在大乾是賤肉,有錢人還不吃內臟,可以買豬內臟補充體力。”
“若有機會獲取藥膏配方,自己煉藥最省錢……”
李平安仔細盤算,如何將每一文錢都花在刀刃上。
……
翌日。
清晨。
喔喔喔——
鄰居大公雞準時啼鳴,將李平安從熟睡中喚醒。
“早晚燉了這廝!”
李平安起床洗漱,將昨晚剩的粥熱過吃了,揣著書冊去殮屍房當值。
上班通勤半分鐘,屬實舒服。
殮官的工作還很清閒,沒有人送屍體來,李平安就躺在逍遙椅上參悟功法。
雙腿凌空,劈鞭戳踢,施展鐵腿功招式。
“藥膏效用時長一定,只要將招式練熟,每回就能多練幾趟,日積月累省下不少銀子!”
晌午時分。
房門咚咚作響。
“來活了。”
李平安開啟門栓,外邊站著個黑衣老者,頭戴白巾,腰纏紅繩,身形瘦弱佝僂。
背上披著麻袋,屍骸趴在麻袋上。
麻繩一頭系在老者肩膀,另一頭捆在屍骸胸膛,保證屍首雙腳不落地,這是收屍人的規矩。
“六爺,哪裡死的人?”
李平安側身讓開,六爺默不作聲的走進來,在殮屍房尋了個空地放下方才說話。
“北邊來的流民,城南土地廟凍死了。”
這也是收屍人的規矩,背上屍骸後就不能再開口說話,只當自己是送魂送喪的白事轎子,貿然出聲會沾染不祥。
類似的規矩還有很多,譬如六爺的打扮,譬如必須是背屍,而不能抱著扛著。
這些規矩有用沒用,究竟是以訛傳訛,還是人命堆出來的經驗,李平安也不知道,也不想去拿命去試探。
李平安摸出五文錢:“這可遠了,辛苦六爺。”
六爺笑眯眯的收起銅錢,可以買半斤糙米,足夠今天吃食。
“咱就是幹這一行的,明兒再來。”
京城的冬天從來不缺死人,六爺也不會為同類悲傷,更不會感慨世道艱難,只想著多背一具就能吃飽飯。
李平安送走六爺,開始觀察屍骸。
“死者面帶笑容,顱骨骨縫撐開,面板髮青發黑,體位自然舒展,符合凍死的特徵……”
人在凍死會產生幻覺,大腦發出錯誤的訊號,會在朦朧的溫暖感覺中死去,沒有餓死那麼痛苦,反而會面帶微笑。
“屍斑鮮紅,完全固定,不褪色,死亡超過一天……”
李平安猶豫片刻,伸手開始搜刮屍骸,自頭頂到下頜,再到脖頸、胸膛、四肢,腹部尤為重要,反覆拿捏了三遍。
這是李家秘傳的摸屍手!
據說源自曾祖爺爺,前半生做盜墓賊,手段極為高明。
棺材開個洞摸進去,不破壞死者屍身,就能將所有值錢物件搜刮乾淨,連掉骨頭縫的銀豆子都剩不下。
後來遭了劫,折了條腿,再不敢下墓。
轉行成了永興坊殮官,平日裡好讀醫書,與摸金手法結合起來,創出了摸屍手。
屍骸體內但凡有值錢的物件,絕對逃不脫探查,衙役搜刮乾淨的犯人,還能榨出幾兩油水。
正是靠著摸屍手,李家四代吃喝不愁,還攢下了三百多兩家底。
李平安從小得了傳承,跟著爺爺十餘年屍體,再加上數年外科手術的經驗,可以說摸屍手青出於藍勝於藍。
一經施展,骨頭縫裡夾張紙都能察覺!
“小腸裡有東西!”
李平安開啟工具竹箱,在屍體肚臍右下三寸位置,用小刀開了個口子。
屍體凍的僵硬,傷口沒有流出血液,夾子探入內部,小心翼翼將硬物取出。
碎石塊。
拇指肚大小,不規則形狀,尖銳帶角,吃進肚裡說不好會腸穿肚爛。
李平安默默將傷口縫好,幫死者做好遺容。
“願你來世富貴!”
沒有悲傷,只有單純的祝福。
由於職業原因,病房裡見多了苦難,手術室見多了生死,情感閾值變得極高,常被朋友吐槽冷漠無情。
李平安來到後院,化開藥丸抹在腿上。
嘭嘭嘭踢木樁,雙腿發麻也不在意,一刻鐘後猶不痛快,又化開粒藥丸,連續踢了半個時辰方才停歇。
渾身上下暖騰騰,汗水溼透了皂衣。
“呼——”
李平安長舒一口氣,形成半尺長白霧,心中鬱氣發洩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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