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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的空氣炙烤著眾人的神經,空氣都有些許的扭曲。
然而這一刻,推開院門的坐井修士們忘記了炎熱、威壓,定定地望著院中的情景,懷疑自己看錯了。
五名監侯心中一片茫然,感覺眼前的一幕和他們想象中並不相同。
在疾馳而來的時候,他們心中做過許多的設想。
關於御獸宗的渴求,他們所知並不詳細,但也大概有所瞭解,十分擔憂會爆發衝突,甚至最糟糕的情況:
小院中已經化為一片火海……也並非全無可能。
但眼前的情景,卻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沒有劍拔弩張,生死相向,三個人坐在桌邊,雖神色各異,但顯然形勢並不危急……甚至,每個人身前都擺放著一隻茶杯。
說明,之前一起在喝茶聊天。
齊紅棉的出現雖突兀,但好歹能夠理解,從年齡與輩分算,這位御主與苟寒衣坐在一起也可以接受。
但……
“季平安?!”
“大師兄?!”
兩道聲音先後出現,一個來自徐修容,一個來自抱著女監侯的大腿,以“掛件”形態強行跟過來的沐夭夭。
若說後者是清澈愚蠢的驚訝,沒想到他竟沒跟去迎賓殿,竟跑來苟師伯這邊。
徐修容便是愕然,旋即想起這傢伙“國師親傳”的身份,以及當初,奉國師遺願幫助自己的事。
這一刻,女監侯腦子空前靈光,電光火石間,將一切線索連線。
咬了咬嘴唇,彷彿猜到了什麼,閉上了嘴巴,決定靜觀其變。
“季平安……”
相較於她,以李國風為首的其餘四名監侯,則是單純的驚愕與茫然,不知道這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覺院中三人對坐飲茶的一幕極為不和諧。
齊紅棉乃是當代御主,且看樣子來者不善,如何能接受與一名晚輩平等落座?
或者,是因為苟寒衣的緣故?
他就是那個季平安嗎……五官明豔,胸脯高聳的欒玉也愣住了,稍微慢了半拍,才想起這個略有些耳熟的名字。
記得高明鏡曾提起。
因為陌生,所以她的關注點並不在季平安本身,而在於……
“火鳳……它……怎麼會……”
欒玉瞳孔驟縮,目光凝固在季平安雙手間,身為御獸宗大修士,她豈會認不出自家火鳳。
此刻,自家的“老祖宗”竟人畜無害地蹲在那少年手中,任憑其撫摸羽毛,甚至還眯起了眼睛,有些……享受?
雖說,火鳳並本質並非妖族,仍屬於“寵獸”,也會親暱於人,平素看起來也較為平凡,但凡收斂起威勢,並不難接觸。
但……何以這般親近一個外人?
除非,想到某個可能,欒玉眼神愈發複雜起來。
傳說中,火鳳只有對自己青睞喜歡的人才會親近,這也是為何每一代御主死亡,會由火鳳自己選擇下一個“主人”的緣故。
且無人能左右火鳳的抉擇。
簡單來說,全憑眼緣。所以,最合理的解釋是,那少年本身就是火鳳青睞的。
可一個外人,卻比自家門人還被其親近,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而聽到她的話後,幾名監侯也注意到了這點,但終歸併非御獸宗,對火鳳的瞭解止於書面。
雖同樣吃驚,但下意識認為,乃是御主允許之類。反而情緒還算穩定,更多的仍舊是疑惑。
“御主……您……”
“苟師兄,這是……”
短暫的震驚後,幾人回過神來,紛紛開口。
可旋即,便見威嚴冷豔的齊紅棉扭過來來,冷淡道:
“出去!”
逐客令……
欒玉愣了下,沒有遲疑,轉身便往外走。其餘幾名監侯則看向苟寒衣,在老人微微點頭後,也紛紛拱手,一頭霧水地關上院門。
幾名堂堂大修士,就這般等在外頭,彼此沉默著,還在消化心中翻湧的情緒。
這時候,遠處第二波人趕來,乃是以裴司歷等人為首的“執事”一級,以及洛淮竹、趙氏兄妹等天才。
可當他們到來時,看到的便是緊閉的院門,上空翻湧的紅雲,以及門神一般站在外頭的一排大修士。
洛淮竹抬頭,望著自己常來的小院,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然後四下觀瞧,並未在人群裡發現季平安。
……
……
院內。
當門關閉,隔絕了外頭的視線與聲音。
齊紅棉重新扭頭,將視線落在季平安沉靜溫和的臉上,她咬了咬牙,十指緊握,端莊冷豔的鵝蛋臉上,鳳眼含霜:
“你……摸夠了沒有?”
說出這句話時,她語氣中猶自充斥著複雜,與尚未散去的難以置信。
眼前浮現方才發生的一幕:
就在自己釋放出火鳳,準備予以施壓的時候,這名自稱國師舉薦的少年人,緩緩吐出了一個古怪的音節。
那不是人類的語言,以靈素包裹,只是一個音節,卻好似包含著一段話語。
這個世上極少有人能聽懂其含義,但其中不包括齊紅棉,因為她知道,這是火鳳一族的語言。
這個說法並不準確,因為上古神獸並不存在系統性的語言,只有一些簡單的音節,用以傳達一些情緒。
季平安吐出的音節,意思是:友好。
可……這本該是絕對的隱秘才對。
大周國師也不該知道……除非,是對方當初從許苑雲口中習得。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那段和許苑雲仗劍江湖的一年裡,小紅鳥一直跟在兩人身邊,起初對季平安愛答不理……但,動物與人一樣,相處久了,總會生出一些情感來。
到後來,小紅鳥也開始與國師親近。
會給他摸,讓他給自己梳理毛髮,放在澡盆裡洗澡。
雖然後續涅槃重生,上一隻與他熟悉的小紅鳥已經死去,但新生的這隻仍舊殘存著些許過往的記憶。
智商並不算高的火鳳並不知曉為什麼,但它就是對這個年輕人很親近。
“語言”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那股子親近感,而整個九州的修行者都知道,火鳳青睞的人從來沒有規律。
唯一的共同點,是大多較為年輕。
齊紅棉不會想到,季平安與小紅鳥親近的真相,基於自己的理解,解釋為:
這個年輕人用竊來的語言獲取了火鳳的好感。
這個答案讓她有些不高興,甚至有點吃醋。
季平安聽出了她聲音裡的情緒,笑了笑,雙手一拋,將小紅鳥放飛,說道:
“以御主的聰明,應該能想到,若國師並無把握護我的安全,又如何敢囑託我來趟這趟渾水?”
齊紅棉冷聲道:
“然後呢?你莫非以為,只是這樣就不必懼怕我?須知,我才是這一代御主。”
季平安嘆了口氣,說道:
“我當然知道。即便火鳳對我表達親近,可它終究是你的寵獸,倘若齊御主下定決心,它還會幫伱將這座院子焚燒成火海。”
齊紅棉皺了皺眉頭:
“既然你都知道,非要惹我動手?本座說過,龍種的存在對我派意義重大……”
季平安沉默了下,忽然說道:
“其實,我之前那句話並沒有說完。只是你太心急。”
齊紅棉在腦海中回憶了下雙方的對話,板著臉:
“你又在故弄玄虛?”
季平安搖頭,幽幽道:
“我方才說,想與御主打賭,稱這場演武,若貴派勝了,便會告知國師的話。”
頓了頓,他說道:
“可我並未說過,若貴派輸了,就不告知了啊。”
齊紅棉愣住了。
這話一出,旁邊看戲的苟寒衣不禁笑出了聲。
“你……你是說……”
季平安無奈道:
“國師既叮囑我記得這件事,更告知我這個音節,讓我過來見齊御主,目的當然是想要我轉告你一句話。否則幹嘛要廢這麼大手腳,做這些安排?”
齊紅棉張了張嘴:“那你說打賭……”
季平安狡黠地眨眨眼,顯出幾分骨子裡的惡搞性格,說:
“打賭是我自己隨口說的,畢竟恰逢其會。至於‘賭輸了就不告知’,或者‘打死了都不說’……這都是齊御主自己的想法,我從未表達過。”
“哈哈哈。”
旁邊,苟寒衣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笑聲,也打破了院中僅存的肅殺與壓迫。
就連落在三人頭頂樹枝上的小紅鳥,都好奇地歪著頭俯瞰過來,然後彷彿被感染,拍打了下翅膀。
是我自己想多了……齊紅棉冷豔的臉龐僵住。
是的,季平安的確未曾表達過“拒絕”的意思,一直是她腦補。
可任誰聽到那句賭注,都會很自然地理解為:
輸掉就不告知,或者輸掉的人就離開。
結果並不是……
齊紅棉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所以,國師要你來,到底想說什麼?”
她的聲音,有了一絲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急迫,實在是龍種的訊息意義重大。
身為御主,她責無旁貸。
季平安迎著她的注視,臉上的笑容斂去,終於認真了起來,他閉上眼睛,彷彿在回憶。
片刻後又睜開眼睛,平靜說道:
“國師曾言:龍鳳不相容。”
龍鳳不相容……齊紅棉咀嚼著這句話,隱約把握到一些靈感,但不確定,沉聲道:
“什麼意思?”
季平安說道:
“就是字面意思,國師認為,蒼龍與火鳳與五行一般,存在相剋的關係,御獸宗若能馴化蒼龍,一旦帶回,必會與火鳳廝殺,最後只留下一個。所以,你們從最初,便找錯了目標。”
只留下一個……齊紅棉呼吸微亂。
事實上,這個猜測並非全無預兆。
多年尋覓,門內也有諸多傳言,其中便有類似的說法,但皆為傳說,無法證實。
“如何證明?”齊紅棉發問。
“很好證明。”季平安扭頭,看向苟寒衣,忽然說:“借一滴精血可好。”
苟寒衣灰藍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明悟。
老人笑了笑,抬起一根手指,在掌心一劃,繼而運轉靈素,從心口逼出一滴與常人迥異,呈淺灰色的血液。
同時說道:
“老主人昔年可憐老頭子多年苦勞,斬了那蒼龍王后,將龍丹換給老頭子延壽,這一身半妖血,也算勉強有了龍血的味道。”
季平安用茶碗將這滴血接住,看向齊紅棉,嘆了口氣:
“御主一看便知。”
說著,他手腕一翻,將杯中血朝樹上正歪頭梳理毛髮的小紅鳥潑去。
下一秒,火鳳宛如應激,赤紅的尾羽燃起一團璀璨的火焰,金色的眼眸中散發出冷漠與決絕的寒光。
在“御主”沒有任何指令的情況下,吐出一團太陽精火,將龍血灼燒至虛無。
空間都因此扭曲,隱約燒灼出一道缺口,然後緩緩蠕動癒合。
齊紅棉呆住了。
……
……
此刻,欽天監總院附近已是人頭攢動。
大群茫然趕來的星官、監生、乃至典鍾典鼓都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還不知演武的結果。
人群前方,李國風、欒玉等人同樣焦灼不已,幾乎每隔幾息,便忍不住朝院中望去。
幾乎與那群監生等待演武結果一般無二。
終於,突然間,有人驚呼:“紅雲消失了!”
五名監侯猛地望過去,果然看到籠罩小院上空的紅雲倏然崩散,消失一空。
又等了一會,緊閉的院門開啟,當先走出鳳冠霞帔,姿容絕色的齊紅棉。
……
錯字先更後改,今日萬字奉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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