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而勝於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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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曲尺準備回馬車上取工具,卻見牧高義跟史和通兩人正一塊兒搬抬著她的大包袱過來了。
“阿青,你的東西我們給你拿來了。”牧高義興奮地喊道。
鄭曲尺愣了一下,笑著迎上前:“謝謝了。”
史和通道:“阿青,我們在馬車上都聽到了,我們信你,你一定要叫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知道咱們鄴國工匠的厲害!”
她點了點頭,伸出手,一抓就將大包袱接了過去,只見剛才兩個比她還高大的男子,抬得彎腰駝背,可她卻輕鬆地就拎起來了。
周圍人瞧見,吃驚連連。
看不出來啊,這並不高大的身軀卻隱藏著一身怪力啊。
鄭曲尺蹲在地上,從包袱裡面翻找出她要的圓刀、平刀、斜刀、三角刀等。
她先挑出兩件最常用的,剩餘的刻刀全插在她的褲腰帶處。
見她隨身攜帶這麼多的木器工具,別的人都好奇她是個什麼級別的工匠。
直到……她不經意將她腰間的“工匠一級”牌牌晃了出來,他們頓時都傻眼了。
“牛,工匠一級……這連個匠師都不是啊?真不知道她方才那般狂妄的語氣從何而來?”
“我方才見她那架勢,還以為是大匠呢,原來只是一個初入門不久的工匠,呔,害我白期待一場。”
“怎麼可能是大匠,你瞧他那點歲數,能當得上大匠?哪國的大匠,不都上些歲數才能磨礪出一身講究的本領?”
大匠,一般是指二級匠師與三級宗師。
而評上了匠師,一級匠師、二級匠師、三級宗師,這三者之間,卻不只是一級的區別,而是小學、中學、大學的階段性區別。
“看來,也沒什麼熱鬧好看的了,她一會兒啊鐵定要輸了,本來還想看一看這金興客棧那老奸商狠狠吃癟,看來暫時還沒人能治一治他了。”
圍觀不少人,感到了失望跟無趣,都一致認為那矮個青年,只是賭氣搗亂,根本沒她吹噓誇大的真本事。
馬車內,蔚垚正撩起布幔,將之前的事情盡收眼底,他見鄭曲尺那一副大幹一場的起勢,卻一點都不擔心,反倒興致勃勃道:“將軍,夫人這是打算技驚四座啊。”
宇文晟看著鄭曲尺明亮志氣的身影,她與一般閨閣女子永遠有著壁壘的存在,她遇事從不避諱觀望,而是選擇攬過麻煩承擔,小小的個子卻可以那樣堅韌勇敢。
……倒與時常在他面前那一副敢怒不敢發的慫樣不同。
一想到那一晚,她對他吐露的真心,他便翳冷於心,唯眸色似鐮刀微彎:“下車。”
宇文晟與蔚垚下車之後,潤土當即沉默跟上,車上宇文晟倒是形色如常,但一下車,人便莫名透著幾分質似薄柳的虛弱感。
鄭曲尺收拾好包袱,將它暫交給牧高義他們收著,轉頭,便看到了宇文晟下了車。
他這般相貌氣質,自然惹人關注,可他於繁華熱鬧的世間,卻輕渺如煙,淡漠遊離,與所有人都隔著不可靠近的距離。
他的視線直直落在鄭曲尺身上,她一看他,他就稍微避開了視線,露出蒼白頎長的脖頸,那低垂的眼眸,高挺的鼻樑與唇連成一條絕美的起伏線條,顯得病弱而獨立遺世。
幹嘛……人病著就在馬車上好好待著,這下了車,又一副強撐的模樣是給誰看?
她收回視線,然後人就上了臺階,走上門柱位置。
店家自從知道這個青年只是一個工匠一級時,忽然覺得自己衝動了,東家留下的門柱,那是給手藝精湛的大匠來續雕,只為成就一番傳世美話。
可萬一毀在這一個小小的工匠手上,那他事後豈不會被東家責怪死?
“等一下,你不過一個小小工匠,只怕不配續雕我東家的門柱……啊——住手!”
只見店家話到一半,還沒有說完,那個青年工匠便舉起尖利的刻刀,在門柱下方毫無章法地一刀劃去。
那長長的一條刻痕,從左到右貫穿,直叫店家心疼得瞠大眼睛,飛快地奔跑過去想阻攔。
然而,王澤邦跟付榮豈會容他靠近將軍夫人,兩人腳步一挪,便穩穩當當地護在鄭曲尺身前。
矮胖的店家,喊得那叫一個痛心:“你們趕緊讓開——”
這時,客棧內的跑堂也全都趕過來,與店家站在一起,但他們四、五個人,卻不抵王澤邦一人氣勢驚人。
“誰敢過去?”
店家咬牙:“你們若是毀了我東家的門柱,我就叫你們這些外地人出不了咱們雍春!”
“你是打算反悔了,對嗎?”鄭曲尺的刻刀在門柱上劃啊劃啊劃。
那每一刀,每一劃,都很隨性,看得周圍人一愣一愣的。
她這根本就是亂來,或許打一開始,這人就是來搞破壞的,並非有什麼真本領在手吧。
這般報復手段,眼下瞧著倒是痛快,但惹下金興客棧這個仇家,只怕他們會沒命走出雍春了。
雍春人都知道,金興客棧的店家不是個東西,但奈何他背後有一個來歷不簡單的東家。
店家氣極:“誰要反悔啊,可你根本就……”
他本想說她是在故意搗亂,根本就沒那本事,可鄭曲尺接下來的動作,卻叫他餘下的聲音都驚在喉嚨當中。
只見她的刀尖在先前“亂劃”的位置,竟然開始了雕刻。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點一滴地削減,那全神貫注的動作堪稱為藝術,一片柱壁內部被掏空,薄得透亮,似有什麼飛湧而出……
直到,一朵美麗、立體於柱壁間的蓮花,瓣瓣如生被雕刻出來,眾人內心不禁產生一種強烈的顫動。
雕刻,說實話,在沒有成為一件精美的作品之前,別人看它前期的雕琢是枯燥乏味的,可是鄭曲尺的不同,她就像在成就一番行為藝術。
以連貫又全然不搭嘎的凌亂橫、豎劃刻,最終將心中的構思與創意,將她重新定義的設計,付筆刻刀之下。
就這樣,所有人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雕刻了一個時辰。
鄭曲尺想起當年的老木匠曾跟她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要將一個大千世界濃縮在方寸之間,細微之處見功力,這所謂的功力,絕非一日之功,勤練與精進,缺一不可。
精描細畫,或寥寥幾筆鬼斧神工,無論哪一樣功夫,都極為考驗雕刻師的征服力。
“什麼是征服力?”
她曾經不理解,便問老木匠。
老木匠笑呵呵回她:征服力可以說是一種很抽象的形容詞,也有人稱之為天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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