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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玉白凝神迎戰。
此時他的對手,非是蕭天石,此人已再度被他以迅捷無論的演化生變手段擊敗了,所用速度之快絲毫不亞於第一場應對申文宏時。
換言之,這一戰對他而言,已是來到了第三場;對手正是張宏辯。
束玉白一反舊例,周身之外,盪漾著三道彷彿紋轂的“氣輪”,將敵手攻勢遠遠拒之。
此乃《飛行經》與《北冥經》相契生變,營造的一門小神通“三氣步虛輪”,一刻鐘之內固守無憂,且因氣機內外融合、互生補益之故,只消對手並未猛烈進攻,單單是維持此術,幾乎不消耗一絲法力。
束玉白微微側首,雙目似閉非閉,似乎正在思索之中。
照說張宏辯道行與蕭天石在伯仲之間,與束玉白有著極為不小的差距。束玉白既能一擊擊敗蕭天石,自然亦能一擊鬥倒張宏辯。
眼前局面,非不能也,而是束玉白思索是否要這樣做。
連勝兩人之後,雖然局勢大好,但是幽寰宗的策略,束玉白也漸漸捕捉到一絲。
《玄元根本經》由一變至九變,包容萬有,精密兼備,本來就暗藏了牢籠諸象的潛質。敵手以九變之極的手段加以應對,而他卻將藏象宗七部經典中兩兩生化、相互配合的最精微處瞭然於胸,以變制變,先擬其象卻又超越其上,庶可收庖丁解牛之奇效。
但是,對方大可從自己的“解法”中,窺見此道之精微。
一如當年自己領教軒、歸合力的手段,只是調換了立場,且規模遠遜而已。
思索有頃,束玉白目光一冷。
其實單從玄渾琉璃天之爭的角度,他應當對於此等鬥法方式十分歡迎才對。因為九子名額,備選的九位種子至多迎戰五人即可過關,而他雖被挑為對手,申文宏、蕭天石、張宏辯三戰,等若白送。
真正的挑戰,僅有兩場而已。
只是修道者生於天地之間,本當有順遂本心之宗旨,豈能因利隨勢,鬱郁苟全?
以本心而論,他實不願對方得志;如此自己縱然勝了,也並未全勝。
更何況,以雙方實力的巨大差距,縱然不用最為剋制的法門,也不見得會有多大損耗。
卻見束玉白猛地雙掌一合。
雙掌虛懸在胸,掌心相對相隔約莫半尺,當中一絲逶迤細浪打著旋兒愈來愈大,頃刻間凝練成一枚冰晶羽箭,當中所藏肅殺味道,似乎較之歸無咎空蘊念劍、辰陽殺劍一類的手段,也相去不遠。
張宏辯身軀一凜,顯然感受到了壓力。
但他隨之一笑,又恢復了輕鬆從容的狀態。
此身環繞、震爍變化的九重紛紜氣機,亦凝練合一,統攝於丹田之內。
一時間竟教人生出幻覺,似乎張宏辯丹田之中,全無金丹、元嬰宅室的圓融之性,反倒是安置了一塊崎嶇凌厲、外形毫無規則所言的石頭。
束玉白冰晶羽箭正要出手,卻忽然止住。
這一招脫胎自《火流書》和《絕金章》的大神通出手,張宏辯絕無接下的可能。
但是對方果然也是準備了手段的。
九變合一,不歸圓滿,而歸於崎嶇之象。
倘若用強,擊破張宏辯固然是毫無懸念,但這“崎嶇之象”似在一兩個時辰之內極難驅散,至少要牽制自己兩成法力,六個時辰以內難以恢復。
這是與真曇宗《半尺天棰》道理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妙法;或許精微細膩有所不如,但是具體切實,卻似乎猶有過之。
若是強分勝負,“崎嶇之象”作為反作用力,幾乎不可避免。
但若是回到“以變制變”的路子,將敵手神通實相徹底消融化解,則可免去此後患。
這就是強逼你做出選擇。
張宏辯展露的這一道底牌,亦說明了一件事——
若是和辰陽陣營一般,存心以衝擊勝果為念,其也並不缺乏手段。但是對方卻主動放棄了這一選擇,甚至只是將此法作為籌碼和威懾,令你不得不走上他們安排好的道路。
越衡一方……對於鬥戰得勝,既有如此信心麼?
躊躇良久,束玉白微微搖頭,最終做出了選擇。
冰晶羽箭之形,悄然化去。
束玉白之氣象,重新化作一團紫氣、一團青氣,輕重顛倒,滋生無窮變化的路數。
只輕輕推出三擊,張宏辯看似堅如磐石的護身氣機,頃刻間土崩瓦解,宛若沸湯加諸冰雪。
張宏辯本人淡淡道一聲:“好手段。”便從容退下,面上固無沮喪之色;而遠處薛掌門見之,卻微微一笑。
束玉白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經由這一陣耽擱,同時進行的那一處戰場,卻驟然反先了。
此時與寧素塵對戰的,已非是飛揚灑脫的張承鈞。
遙遙望見,四御門閭虯顏真君護佑之下,有兩人盤膝而坐,面如淡金,顯然受了不輕的傷勢。
不止是張承鈞,連第三嫡傳李斯亦宣告落敗。
此時寧素塵已是對上了自己的第四位對手——四御門第二嫡傳孟夏。
孟夏此人,寧靜時遙遙望之,只覺其中人身量不高,氣度卻凝徐有致。其實這是因為他頭顱、臉孔較常人略大的緣故,所以形成幻覺。真正到了面前近距離比較,才會察覺此人身材甚高,算是數得著的魁梧。
道行精深到了寧素塵這一層次,尋常對手舉手可敗,縱然是普通的神通道術,在其手上亦能發揮出絕大的威力。從另一個角度說,其真正壓箱底的手段,也不會輕易顯露。
寧素塵尋常運用的神通,乃是其十八神通中的第七種,名為“水雲一線”,乃是她觀望海潮無際、水天交接之象後,感悟於心凝練成的一門神通。
但是此神通之得名,僅僅是“法其意”而已,真正落諸實相,卻並不拘於水、雲之象,而是紛紜萬變、莫衷一是。若非眼力高明到了極點,其實不易察覺她所用的竟是一種神通。
而此時佔據中所呈現,水汽浮動,雲層瀰漫宛若細密碎瓦,兩兩融合造成無形殺機,正是這一神通之本相。
至少在面對這一層次的對手,寧素塵算是全力以赴了。
而孟夏所倚仗,卻是一隻七鉤金爪,附著於右臂之上。他面臨寧素塵無所不在的襲擊,雖然處於劣勢,但每到關鍵之際,卻倚仗此寶將侵襲至近處的法力實體頑強擊破。
先前二戰,張承鈞、李斯,一位動用一座五層金塔,一位揮動一根十二節銅鞭,皆是類似戰法。
這是四御門之獨到長處。
九宗修道士的本命法寶一類,就算品質再高,除非如歸無咎的全珠那般,你對其不壞之性有絕對信心,否則絕少取出迎敵。其蘊藏妙用,早已統合於寶主動用的每一門神通之中了。
而四御門的第二真寶雖止步於“七煉”,但卻可肆無忌憚的當做兵刃來使。而其作為“外道寶物”,卻偏偏與本人神通道術又有一絲勾連,遠遠勝過了別家修士除了本命法寶之外的其餘外用寶物。
寧素塵神色鄭重。
但見她凝神觀望,忽然口中輕叱:“著!”
瀰漫水雲之象,忽然凝合歸一,化作一道淺綠色的煙氣,直取孟夏之眉心。
孟夏雙眸中精光一閃,舞動金爪虛空一拍,已阻攔得手。
但恍惚之後,卻似乎還是差了一步。
孟夏一個趔趄,那煙氣早著其身,頃刻間便分出了勝負。
孟夏微一失神,旋即搖了搖頭,返歸本陣。
看似平平無奇、無有任何意外的一戰,又結束了。
但琉璃天四方,坐鎮四象的四位天尊,自作戰伊始便彷彿隱匿了形跡一般;此時面上卻各自出現一絲微妙變化。
旁觀陣營之中,秦夢霖,玉離子,黃希音,御孤乘等寥寥數人,各自微微頷首。
真曇、四御兩宗掌門,卻在暗暗以神識交流。
申思平傳音道:“想不到她竟以此法化解。”
梅雪亭回答道:“她也到了極限。算是雙方各出手段,打了個平手。”
申思平道:“壓軸之戰,就仰賴貴派弟子了。”
梅雪亭道:“她也只是儘量克服,卻終不能視而不見。有此一線助力,新陵勝望極大。”
此時,琉璃天上,乃是當世天才齊聚。
參戰及觀戰者共計五六十人,如此規模,可謂古今所無。
但是真正看懂方才寧素塵與孟夏一戰者,只怕至多不過七八分之一。
寧素塵“水雲一線”,雖是常法,但是隨著其臻至圓滿境界的機緣,其地位卻有極大的提升。尤其是最終水雲合璧、凝練殺機於無形的手段,威力或許稍遜,但是突然斬殺的能力卻絲毫不遜於木愔璃的“星落乾坤印”。
四御門第二真寶雖與心血氣機相連,又豈能真的抵擋得住?
而孟夏的手段,看似是以法寶硬接,其實是施展一門以我為主的道術,冥冥中和首戰真曇宗的“半尺天棰”構成內外呼應之效,倍增其勢,等若是呼喚寧素塵法力氣機所藏之“間諜”,破壞其神通之圓滿。
不止是孟夏,先前張承鈞、李斯皆用此法。
甚至張承鈞、李斯、孟夏三人,也是有著前後呼應的陣法章程。原隨風立下一枚釘子,四御門三人依次累增其勢,張成一點三面,足可令“半尺天棰”的不諧之力擴增十倍以上。
樂觀的估計,甚至不需要第五人出手,單單是這四人的配合,便有可能將寧素塵擊敗。
但他們依舊是敗了。
其原因在於——
尋常的圓滿境界者,自身天然處於一種精密穩定的狀態中,方得如意;除非突破圓滿之上,才能打破這一制約。只要這種“精密穩定”遭到破壞不能維持,自身的戰力便會受到極大的干擾。
而寧素塵卻有些特殊,其“折而不斷,弱而不絕,二相起伏,若合符節”的頓挫妙旨,不止是增長了其變化的潛力,更極大的提升了自身的容錯,和旁人時刻維持的“靜態精密”狀態迥然不同;“帶病”作戰,所受影響卻遠較常人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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