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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魯兵文將歸無咎引到一處甚是荒僻的山崖石壁,便獨自離去了。
歸無咎靜心觀覽。
山壁之上,隱見清光流動,閃爍迷離,顯然是一種特殊的陣法之力。
這也說明這處山壁傳承之久遠,若非外力護持,早已朽壞。
將一連三十六道碑文閱覽殆盡,已是日暮時分,歸無咎也不由憮然嘆息。
說到開闢道統、擴大傳承、使得上通下達,更多的門人弟子有上進之機,聽起來似乎是一件十分崇高的事業,但是上上下下所投入人力,其實頗不匹配,大有輕重顛倒之嫌。
誠如魯兵文所言,歸無咎到這裡來,儼然是蓬蓽生輝的稀客。
因為此事與九宗第一流的人物之間,利害關係十分淡薄。似那天資卓著、略不世出之人,五百年會上自能攫取真君之位,得了上進之途。似這等人物,畢生精力要麼是鋪在更進一步、成就道境;要麼是用力於本宗完道,又或進一步擴大本宗在九宗內的優勢上;很難有太多興趣去關心稍次一流的人物,上進之途如何。
譬如如今九宗之中,軒轅懷、木愔璃、束玉白等人心思所在,便絕不在此。
除卻三十六萬載之期將至的近日,考諸往時,唯有極少數時節,一個時代同時湧現不止一位最頂尖人物,其求道無路,或許會分流出一二卓異人才,發憤於闢道立業。
但是此等情節,都是一時之特出,並非常例。
從另一個角度說,九宗道途甚窄的後患,唯有等到將來全面接管紫薇大世界之時方才會顯現。但是現在太質之氣尚十分微弱,九宗暫時是隱匿生息、逍遙避世的態度,從未出現在本土修道人面前。
若非飛昇大能干預,諸如隱宗、聖教,甚至不知道九宗的存在。
此等情形下,九宗中層力量斷層、近道境數量過少等等不足,便顯得並不急迫。
若非歸無咎心意明鑑,感受到了“尋根”的必要性,也未必會用力於此。
立下這塊石碑之人,名為屈敏齊,出身於幽寰宗,觀碑文履歷,其人乃是九合宗歷史上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不過,他卻並非是九合宗的創立之人。
九合宗成立三萬載後,屈敏齊投入宗門,成就了他一番波瀾壯闊的大事業。
說起來,其人履歷,正是罕見的“一時湧現多位頂尖英才”的情形。
當時幽寰宗內,屈敏齊與年長他三十載的一位師兄荊慧月,並稱為一時之傑。度其碑上文字形容,以今日的標準衡量,當是距離圓滿之境一至二步的人物,用三十六子圖對比,約莫在二十至二十五名之間。
如此境界,已然勝過了歷代五百年之會中絕大多數的人物。
然那時連續數代五百年會,都只得有一人成道。
師兄弟二人一番較量,卻是荊慧月險勝半籌,終於代替幽寰宗出戰,順利成就真君之位。
好在屈敏齊的道途也並非就此絕望,因他成就元嬰圓滿的速度甚快,所以五百年後,其功行未衰,依舊會有一次競爭的機會。
可惜造化弄人,待五百年後,屈敏齊雖獲取代幽寰宗出戰的資格,更是極艱難的擊敗了辰陽劍山的出戰者——那也是辰陽劍山歷史上罕見的缺員之後未能於下一屆立即補上的經歷——卻未能最終得勝。
他敗於越衡宗的出戰者。
越衡宗那位,功行更勝一籌,已到了圓全無缺的境界,正是後來的越衡三祖。
於是前路斷絕,屈敏齊投身於九合宗。
話說五百年之會得勝之人,步入玄渾琉璃天的修行履歷,最是神秘無比。即便是對於當事人而言,亦如南柯一夢,難以盡知其奧妙。
而屈敏齊卻似對於自己道途崩殂早有預料,在五百年前荊慧月成道之時,不知採用何種辦法,又或者是二人交情甚篤的緣故——竟爾說服荊慧月在破境之時甘冒奇險,服用一枚“迴夢真丹”,將破境的微妙體驗紀錄下來。
若是荊慧月成為第一個成功在五百年會上奪魁、卻最終破境不成之人,那不但是他本人成為笑柄,只怕幽寰宗也是面上無光。況且近道之後,若要再進一步奢望道境,奧妙是斬分天人,對於曾經破境近道的體驗,並無關聯。
所以此事實是風險絕大,卻毫無收益。
但是他最終卻允諾所請,行險為之。
屈敏齊加盟九合宗宗門之後,並未一味地閉門造車。而是攜帶自幽寰宗攜來的幾件秘寶,深入荒墟,觀察本土修道人修道步驟。不但尋到了許多道冊典籍,甚至讓他尋到機緣,親眼觀看了一位本土離合境修士破境天玄之境的全過程,並以秘寶紀錄,反覆推敲。
返回宗門之後,屈敏齊又匯同九宗道術,憑藉其才智鑽研發揮,最終得碑文三十六幅,初步揭曉了本土、九宗的道術區分之幽奧,為九合宗接下來的法門成立,奠定根基。
其中真知灼見,即便今日歸無咎觀之,也要大為讚歎。
歷數紫薇大世界本土道術,與九宗道術,有“真一”、“虛一”之差別。
本土道術,名為“真一”。
所謂真一,便是有一個真實的“一”。所謂“一”者,樞紐、核心之謂也。
譬如一人手執數十個風箏,那麼此人便是核心,數十個風箏皆透過絲線牽引,在其掌控之下。若是放風箏之人願意,自可收緊繩索,將風箏一個個拉拽回來。那麼手執風箏之人,便是一個真實的“一”。
又如俗世中的雜耍藝人,將許多柺棍木棒,以斜立的姿態一層加一層疊在一起,看似歪斜,但其卻能立住身形,明明並未以具體的某一根木棒為核心支撐,但是卻形成了整體的穩定。就算其上放置重物,亦不會立刻垮塌。
只是敏感程度更高,諸力相諧而圓。
又或者將許多零碎的小木片,每一枚都只是寸許長短,結果卻搭建成美輪美奐的房屋,並不依賴明顯某一根大柱支撐,此與其道理相同。
這便是“虛一”,整體的和諧,並不依賴於一個實體的核心。
其實真正的功法運轉,遠不是這麼簡單。因為一身氣機法力,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始終在運動之中,尋找那不依賴與實體的平衡。
從結成金丹這一步驟,亦能看出差別。
本土道術所謂結丹,那是真的圍繞一個丹種,添磚加瓦,反覆培煉,煉成一枚“金丹”;而九宗道術,玄種卻只是起到一個牽引的作用。其中最佳境界,是整個丹種徹底燃盡,一絲殘渣也不存,只留下那一絲空空蕩蕩的推動之力。
其中差別,歸無咎早已知之。
但是沒有想到,所謂真一、虛一之別,其實和破境近道境,有著莫大的關聯。
破境近道過程,最關鍵的步驟是以天地靈氣洗練元嬰的過程,將原本法力自足的元嬰,煉化成一具感通內外、掌握天地風雲之力的真靈法身。
而本土道術成就天玄上真的過程,亦可見到“真一”之理的運用。
其行功步驟,便是老老實實的添磚加瓦之法,將外間天地之靈氣,緩緩納入元嬰之中,煉化之,同化之,最終達到強化己身的目的。原來的己身元嬰,是“真一”核心;後來新增的法力,是資糧,是輔佐。
對照這模具新增材料,不外如此。
正因為步驟穩定,所以很多預備工作便可提前立下。
示現於功行之上,便是化神、步虛、離合三境界。
而九宗道術卻不同。
天地靈氣一旦納入身軀之中,其並不以元嬰之軀為核心,亦不能被修道者之靈智所操縱。其如脫韁野馬,勢也難制;無虛混亂,以此為最。若你定要以法力操縱之,則必然起到相反的效果;你用力愈大,用心愈足,這元嬰之內引入的天地靈氣便愈加混沌猛烈。
而修煉之道,並非是“致虛極,守靜篤”,放任無為;而是恰恰相反,正要以心猿意馬,一身法力,強行去操縱掌控,以激發其達到相反的效用。
其中微妙,像是一個更復雜了千百倍的結丹過程。
似乎原來的元嬰之身,並不十分重要,起了一個結丹之時的“玄種”作用而已。
待海量靈氣納入身軀,一齊將那無虛混沌激發到極限,那麼這種混亂便會巧妙的達成一種平衡。以元嬰之身為正規化,構成的精密穩定的結構。而原來的元嬰之身經過一重煉化,亦可自然而來的褪去,成為一具高明的化身。
如此靈韻,看不到人力雕琢之痕跡,幾乎是天地生靈,鑄成一身。九宗道術無愧於仙道巔峰,從這虛一妙理之中,可見一斑。
所以本土天玄上真,動用法力,呼叫天地外力,除非自身功行已修煉到距離道境一步之遙的層次,否則必有窒澀;而九宗真君大能儼然此身便是天地靈氣之主宰,一動一靜,自然從容無礙。
可惜,此法妙則妙矣,但是有一重關鍵差別,卻決定了九宗之法的破境,非太質之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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