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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烈海風迎面吹拂。
遙望那逶迤幻變,如幕如霧的紫氣,歸無咎精神一振。
重歸故地,胸中卻並未有太多波瀾。
最終,歸無咎還是循心意而行。面見東方晚晴掌門之後,並未直接開啟辰陽劍山《觀法圖》,而是先透過陰陽洞天通道,來到了曾經流連百載的故地——荒海。
此時三生陰陽洞天開啟的時辰並未來到,是秦夢霖請陰陽道主出手,開闢通道。
又吸納兩重劍意之後,歸無咎道心敏銳,更上一層。
對於自己這般非凡履歷、非凡境界之人,曾經的一切足跡,都不會是漫無目的,其中必然有某種內在的聯絡。認真算起來,迄今為止,流連荒海的時日依舊是歸無咎入道以來所最長久,遠遠超過越衡宗、開元界和半始宗小界。
所以,歸無咎今日返回的心緒,斷然不是偶然心血來潮,懷念故土那麼簡單。
縱遁光一陣馳騁,遍歷島嶼千餘,以神意默屬,當中有修士蹤跡者,不亞於一百五六十座。
歸無咎心中,不由暗暗點頭。
雖然比例不足十分之二,但是這一處海域相當荒僻,有如此之多的修道者,已然超過餘玄宗統御荒海的鼎盛之時。看來在白龍商會和星月門掌控之下,此地也漸漸有了幾分繁榮氣象。
歸無咎微一沉吟,忽然覺得似乎就近尋上一人,問一問荒海百餘載以來之近況。
正思量間,忽然耳邊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二十餘里外的一座狹長孤島之中,看似平整的地面上忽然崩裂,竄出一個人影來。
這人一身土黃直綴,身量不高,形體亦甚是纖細瘦弱。看修為,不過是靈形後期境界。
隨此人之後,緊接著鑽出三個人影來。
一個身著紫色披風的大漢,一個高瘦中年,與一位大紅彩裙的妙齡女子。口中呼喝不斷,顯然是在緊追不捨。
高瘦中年遠妙齡女子也就罷了,與當先身著土黃直綴的那位道行相若;但是那紫衣大漢明顯修為高出一籌,氣機凝實沉厚,只怕三年五載之間,便能覓地結丹。
這大漢一面飛遁,肉眼可見的逼近了與身前之人的距離。同時尤有餘力,隨著他掌心微微晃動,操縱著兩柄尺許長短的飛刀,縱橫砍削。
其中一刀,自下而上異常刁鑽的一劈一挑,險些將身前那人割下一片衣角。
就算無有那二人助拳,只是紫衣大漢與他一對一,那人之敗亡也是在百息以內。
歸無咎見之,微微搖頭。
看來星月門、白龍商會雖然整飭新規,荒海氣象當不復從前之萬馬齊喑。但是這一片大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終究難以避免。
四人迎面而來。
歸無咎也不欲多管閒事,側身便要避開。
但是當那身著土黃色直綴的那人自歸無咎身邊一閃而過時,歸無咎忽然一怔。
恰好此時,下一枚飛刀直奔他後心而去。
歸無咎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捏,立刻便將這飛刀捏碎。
紫衣大漢立刻面上浮起一絲血紅,然後身軀在空中一個踉蹌。
立在近前,深深望了歸無咎一眼,紫衣大漢眸中浮起一絲忌憚。自己以一口心血、混合五種奇砂煉化的“索魄戮靈刀”,肉身只消粘上一星半點,便要遭殃。有一回自家兄弟七人不知何故招惹了一位金丹修士,只得奮力抵擋。結果那位金丹修士不備之下,竟也在這索魄戮靈刀下吃了不小的虧。此名聲傳出,一舉奠定了他三川海域金丹境下第一人的地位。
當然,若要勝過金丹修士,那是決計不能的。那一回正在那金丹修士惱羞成怒、意欲出手報復之際,他結識的一位頗有交情的前輩趕到,這才逃得性命,並傳下名聲。
而眼前之人,竟是毫不費力的雙指一捏,便將自己苦修的一柄飛刀捏碎。莫非是元嬰真人不成?只是觀其神氣,卻又十分不類。
但他還是拱了拱手,粗聲道:“在下黎子安,不知道友高姓大名,出身何門?何故要多管閒事?這田茂實盜走我珍藏重寶,此乃不死不休之仇,勸閣下莫要自誤。”
本在逃遁的黃袍修士一轉身,恨聲道:“你三人恩將仇報,害我性命,焉敢顛倒黑白?”
正說話間,身後高瘦漢子、紅衣女子趕了上來。
那高瘦漢子面目陰鷙,見黃袍修士與歸無咎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只以為歸無咎是其請來的援手。於是縱身一躍,便撲到近前。
黃袍修士一驚,高聲道:“小心!”
歸無咎神色不變,依舊負手而立。卻見這高瘦漢子靠近歸無咎尚有十丈時,似乎主動撞進了一團鋒銳之極的氣機旋渦之中,身軀忽然化作血雨,紛紛揚揚灑落海中,連一聲慘呼也未發出。
紅衣女子面色一白,一時間痴痴傻傻,不知如何是好。
那黎子安畢竟經驗豐富得多,大喝一聲:“退!”
一把扯住紅衣女子衣袖,遠遠遁去。
歸無咎怡然自若,也不出手追擊。
這名為田茂實的黃袍修士,雙目圓睜,眼珠幾乎要凸出來,張口結舌十餘息,才連忙趕到近前來。謝過歸無咎救命之恩。
歸無咎微微一笑。
自己方才主動“多管閒事”,若這田茂實是個世故之人,便當乘機逃跑。但是他卻停留下來與之黎子安申辯。單此一點,便是氣血未消。
歸無咎微笑道:“幽棠千素草。易形丹。”
田茂實面色一白,雙目緊緊盯住歸無咎,面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訥訥道:“你是……”
歸無咎慨然嘆道:“相別不過二百餘載。想不到你已經修煉至靈形後期境界。再有七八十年,便有望結丹。以你八品下的靈根,按說壽盡之前能夠結丹便是僥天之倖。如今三百年上下便有望走成這一步,可見你又有非常機緣。”
田茂實先是一慌,彷彿機密被人刺破;但轉念一想,又立刻坦然。
歸無咎微笑道:“二次相遇,也算有緣。當年那易形丹,只怕也用不上了。到你結丹的那一日,我自為你尋一枚上好玄種便是。”
田茂實連連擺手,便要推辭。
歸無咎心中一動,不再在這舊日恩德上拉扯。扯過話頭,隨口問道:“你與那黎子安三人,有何仇怨?他們為何要置你於死地?”
田茂實聞言,忿忿道:“這座弘雲島下,蘊藏著一塊上好的螢蛟石礦藏。一人之力開採不易,我與這三人原本有些交情,便約定一同發掘之。不料這三人見利忘義,想要私吞此寶。暗暗使了個‘五迷六道’法陣,欲坑害於我。”
略一躊躇,田茂實又道:“其實我身懷一件飛遁異寶。那黎子安道行雖高,等閒卻也奈何我不得。只是我那秘寶若是久困地下,靈性便要暫失。其實我只消早警覺數息,不勞恩人出手相救,田某自己便能脫困。”
說到這裡,田茂實滿臉懊惱之色。
歸無咎緩緩點頭。
他自然能分辨出,田茂實所言是實。
因為以歸無咎精微法力,此時刻意探及地底。便察覺出這地下隧道分了歧途。一條直入地下深處,顯然是直通那螢蛟石礦脈;另外一條卻是歧途,當中佈下一道法陣,入陣之人,卻會產生以虛為實的幻覺,把那歧途當成正途。觀其陣基之形,正是“五迷六道”之陣。
歸無咎忽然生出兩分興趣,道:“以你之道行,能夠迷途知返,也算難得了。”
歸無咎已然看出,那五迷六道之陣佈置的甚為巧妙。尋常人靈形修士,只怕困死陣中,也難察覺中異樣。而田茂實卻能中途逃了出來。
田茂實似乎赧然,言道:“田某身上懷有一件秘寶。倒也無有太大用途;但是對於所行距離之長短,不論真幻,皆能感應無疑。尋常入陣之時,走出六萬七千步,便會遇見那塊螢蛟石。但是這一回,走出同樣步數之後,周遭依舊是空空如也。並且四周景象,也不大對得上。因此才生出幾分警覺來。”
“若不是路程長度不對,單憑田某自家感應,早已落入彀中了。”
言畢,半是自嘲、半是附和似的一笑。
“路程長度不對?”
歸無咎一怔,旋即腦海之中電光火石般的一閃。然後縱聲長笑。
自己對荒海念念不忘的原因。
找到了。
如果說三生陰陽洞天是一個“人”字。
那麼巫道所在的北極天、陰陽道所在的東極天,便是這“人”子的一撇一捺。而自己曾經流連百載的荒海,便是這個“人”字頂端這一短豎。
因為南極天並無大勢力駐紮,不成氣候。歸無咎便對其與北極天、東極天的差異,視為理所當然。
今日驟然點醒……
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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