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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大爭,名為“清濁玄象”;而眼前之景,亦果然是清濁兩分,異常引人注目。

儘管當初是一對一之爭,而現在是一對二;當初是上下兩分,現在是東西對峙;論示現之形,當初是劍花亂雨,今日卻是蝴蝶振翅對上細流汩汩,單看表面,似乎截然不同。但是若真有見識過烏蘭河上那一戰的照影圖形,便立刻分明——

眼前這一場鬥法之格式,沿襲舊意。

軒轅懷與李雲龍的那一場“精微演算”之戰。

魅影翩然,杜念莎、寧素塵並肩而立,相距不過丈許。寧素塵的右掌與杜念莎的左掌遙遙相對,掌心之間,一陰一陽,一虛一實,兩道“鉸鏈”緊緊纏繞,將原本各自為戰的二人,凝成一個渾然如一的整體。

二人另一隻手掌,皆蓄勢向前。

杜念莎一身上下,七色流轉;掌心所溢,宛若蝴蝶紛飛;而寧素塵氣機卓然一體,瑩白洗練,神通示形,卻是萬花葳蕤,繽紛迷人。二者相合,倒是好一派“蝴蝶穿花”之妙相。

一門大神通手段,賣相上佳固然是好;若是不以此為能,只要切合實用,便是上善神通。

杜、寧二人之法,顯是表裡兼收,並非繡花枕頭。

這一條,單從那蝴蝶執行之軌跡,便能窺得端倪。若是未入三十六子圖,除卻寥寥數位傑出人物之外,其餘有一個算一個,只消目光稍微盯住兩三隻蝴蝶的動作變化三無息,只怕就要昏厥過去。

眼前戰況,顯然是“東風壓倒西風”之勢。李雲龍之水象周流雖然玄奧,但是至多隻佔得大勢三分。

這是理所當然的。

杜念莎、寧素塵聯手,勝過木愔璃甚至魏清綺不是難事。而以魏、木二人之道行,在功行至高的數人手上,也足可堅持甚久。兩相抵過,自然是有勝無敗才對。

若純以勝負論,尤尚有說。

譬如聖教利大人,排名一十三位,尚要較杜、寧二人高出一位,考較勝負,若是其動用“丹元九振”的根本道術,打出一個和席樂榮、李雲龍相當接近的場面,並不為難。

但這並不意味著若是二、三個利大人聯手,便能與御孤乘、李雲龍等人較量了。對於這一點,縱然是利大人本人,亦有著清醒的認識。

一加一未必等於二。戰力更強之人,始終牢牢把握著主動權。諸如“天鉞”、“一劍破萬法”之類的手段使出,輕易便可瓦解你的聯手之勢,從而批亢搗虛,各個擊破。

而杜、寧二人卻是規避了這一要害,二人所持秘法運轉,儼然如同一人。其實從規模上化解了制約。

所以“稱心如意”之上,雖然二人驚詫於李雲龍的自信從容,亦推斷出此人必身懷足可自恃的倚仗。但是這一戰,依舊勝算極大。

眼前形勢,與推測大致相同。

就在此時,情勢忽變。

李雲龍雙掌亂舞,所顯化的混沌水象,原來縱然綿密堅韌,但到底居於下風;此時其卻勢頭猛然提升一截,將原本三七分的局勢陡然拉近了一些,接近於四六,甚至略有超過。

至於其面目,依舊是無悲無喜,泰然自若。先前固不曾因落在下風而有半分焦躁,此刻也不曾因為略微扳回局面而略有自得。

杜念莎暗中傳音道:“寧師姐,此人方才似有留力?”

雖然如此發問,但杜念莎隱有直覺,似乎……並不會如此簡單。

須知二人斗的是“變化”之道,非如拔河一般單單考較蠻力。演算之道上,退一步便等若是一萬步,一個不慎,便是一瀉千里的局面,想要扳回,勢必靡費極大代價。她不信對手會如此弄險。

面對這一層次的對手,就算自信再如何了得,輕易弄險,也失之輕佻。

寧素塵雙目一眯,面目至脖頸以下,似乎一道瑩白淺綠的光華一閃而逝。

如夢如醉的一眩,寧素塵現出訝色。

她所修道術,乃是以七情五性為橋樑,感通內外,乃是越衡四祖所傳法門。

越衡四祖走上此道,乃是因其玲瓏之心的天賦,落葉傷情,興衰消長若合符節。但是她卻不願此法門囿於資質之限,著意將其提煉出來,化作一門道術。只是此術雖然潛力甚大,但是所需前因步驟也不可小覷,直至寧素塵出世,才算得上此法第一個真正的“門徒”。

寧素塵傳音回應道:“只怕……有些麻煩。”

杜念莎心中一凜,回應道:“如何說?”

寧素塵人素來清越自許,頗有些清風介節,不然纖塵的味道。雖然看似上下無礙,人緣亦好,但是骨子裡卻有一種獨特的矜持。直言“有些麻煩”,也是杜念莎預想不到的。

寧素塵道:“是外因。”

她以七情五性辨通內外,立刻斷明。並非是李雲龍藏拙了。先前李雲龍全力以赴是真;自己略佔上風也是真。方才局面發生逆轉,是因為……

發生了一件事。

戰場以外的事。

杜念莎心頭一沉。縱然是何等劇變引動氣運增減,也當潤物無聲,不至於如此直觀。

平心而論,杜念莎倒希望是對方藏拙了。因為縱然有所保留,也決計不會太多;此時此刻依舊是自己佔據上風,眼前情形,便是雙方真實的實力對比了。若是外因,那麼誰也不敢保證,此事只發生一次!

……

這一界中,雲淡風輕,竟是全無鬥法痕跡,在一十八界之中,儼然“大音希聲”。

正是黃希音與玉離子所入之界。

此刻玉離子負手而立,似乎在凝思著什麼,同時步履輕移,似快似慢。

而黃希音,卻如蜻蜓點水,相隔三十丈外,時時回眸。

眼前景象,若是忽略了道術神通的痕跡,倒像是一個生性活潑、似乎急不可耐的小丫頭當頭引路,與一個沉靜內斂的長姊一道,一同踏春出遊。

玉離子似笑非笑,念頭浮動。

雙方道行,有甚為明顯之差距,毋庸諱言。所以勝負二字,本不在玉離子考慮之中。

先前幾般念頭,亦盡數拋卻了。

對方能夠與自己一對一交手,定然是突破了“心意”關,“運勢”關,亦有足夠的把握脫身。

休看似乎無有絲毫的神通之形,其實眼前二人,已然處於鬥法之中了。

玉離子眸子幽光一閃,彷彿一道“火幕”渡過,洗盡一切,內中神魂精魄,亦由此一死一生,煥發出欣欣向榮的生機。

玉離子早已從未能與歸無咎鬥過一場的遺憾中走脫出來,此時頗有欣喜意味。

這黃希音,竟也以劍道為主,甚至修到了極高明的境地,單論深淺,不論厚薄,甚至較御孤乘亦猶有過之。

玉離子心胸氣度非比尋常,雖然有其獨到神通,原擬只是將“一劍破萬法”之術作為其鳳舞一擊的鋪墊手段。但是此術既有突破桎梏的潛力,她自然也不至於不肯兼收幷蓄。

只是在“一劍破萬法”階段的修持,她與御孤乘皆是所得與共,絕無差異;而一舉見真之後,卻漸漸顯出不同來。

玉離子心知肚明,若非自己另闢蹊徑下手參悟,只怕就要落後一步。

就這一立場而言,眼前的黃希音,可謂是現成的機緣。

所以悠然信步之間,玉離子已生受黃希音一十二劍。

黃希音這一門劍宗之玄妙,易人心性之功,亦盡數彰顯。

好在其著力方向並未分散,皆是集中在一事——對於黃希音自身形象的“修正”。若是中此劍而不覺,要不了多久,便會將黃希音當做天上少有、地上全無的“密友”,對其言聽計從,無有猶疑。

玉離子心中亦有幾分好笑,其實不難猜到,此等精熟圓潤的心意變動手段,正是以其師為“假想敵”構思的手段。

但是黃希音貴為三十六子圖中的前六位,與自己和歸無咎等並列,尋此良材,豈能不呵護備至?若是如此,黃希音的作法思路,豈非無源之水?

莫非歸無咎、秦夢霖中一位,對這小徒甚是苛刻嚴厲?

其實換作旁人,如此態度,是有幾分託大了。

不止是託大;幾乎是玩火自焚。

縱然道行上領先甚多,那也只是功力有差別。單論劍術上上的造詣,黃希音委實不可輕忽。就如此生受其詭秘莫測的劍術,一個不留神,陰溝翻船的可能性極大。

然玉離子已將鳳凰一族《根本涅槃經》修煉至至高境界。雖然“形涅槃”、“神涅槃”唯取其一,但黃希音劍術,似走的是純粹的“唯心”之道。將意劍充分感悟之後,玉離子便動用《根本涅槃經》法門,將自身神魂煥然新生,以防留下後患。

若是二人法力相等,縱然是《根本涅槃經》,也未必足堪倚仗。

玉離子忽然一怔。

旋即柳眉一豎,鳳目含煞,喝道:“瘋丫頭,好膽!”

青焰綻放,一聲清吟。

九綵鳳凰沖天而起!

竟是動用了硬撼軒轅懷亦不落下風的最強一式,鳳舞九天。

以二人功行差距,玉離子動用這一式,頗有殺雞用牛刀之嫌。況且,黃希音定有道境大能賜下的脫身秘術倚仗。不動用這一式,也定然能勝;動用這一式,也傷不得她。

但玉離子偏偏就動用了。

因這一式霸道無比,又兼合一劍破萬法的精義,混一之下,大有凝滯時空之妙用,能夠封印阻絕寶主自主發動的護身神通。

同時,以這一式為根基,其實玉離子卻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反手一捲,便要賞黃希音一個耳光。

就單單只是一個耳光,加以教訓。

因為若是起了殺心,黃希音所持遇難而啟、不必本人發動的護身手段,定然能夠感應危機,臨危救主。

黃希音臉色一白。

電光火石之間,便明白了玉離子用意。

但是她事先也不曾想到,主動、被動兩種護身手段之間,竟有這樣一個小小的“漏洞”。

正在此“危機之際”,黃希音眉心處,一朵劍花蕩漾而出,在“鳳舞九天”令人生畏的泥潭中,剖出一線餘裕。

黃希音哪還不知機,立刻引動東方掌門所賜一道護身秘法。當一朵蓮葉罩定之時,尤自驚魂未定。方才頑心一起施了個手段,若是被這女人一個耳光打實,那她可要鬱郁許久。

遁空而起之候,這才吐了吐舌頭,“咯咯”一笑,得意道:“這臨別一劍,想來玉離子道友不捨得輕易抹去罷?”

雖然一擊無功,玉離子轉折落地,面色淡定從容。只是耳根處,隱可見一抹淡紅。

稍有些大意了。

因有《根本涅槃經》為倚仗,為了盡數探查黃希音劍術精奧,玉離子索性心意沉浸其中,採取來者不拒的態度,順勢體察,不作絲毫抵擋,等若是完全“中劍”的狀態。

反正先前諸劍的內容,皆大同小異,無非是“修正”黃希音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玉離子因此些放鬆警惕。

豈料黃希音驟然使壞,最後一劍內容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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