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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頭戴玉葉冠,肌膚白中泛紅,精元玉潤;一襲淺藍長袍,面容俊美之中帶著三分女子之陰柔。正是百餘年前曾在荒海之地遭遇的魔道落泉宗聖子,墨天青。

此人智識不凡,行事手法詭詐而出人意表,當年一手反彈琵琶之計,曾給歸無咎製造了一些麻煩。

墨天青面上泛起笑容,甚是懇切的道:“果然是你,歸道友。不對——現在該叫你歸師兄。”

歸無咎眉頭一挑。這個稱呼,卻是他未曾想到的。

面前三人,均極為不凡。

初見《三十六子圖》時,歸無咎曾認定榜上並無墨天青之名。再加上拈花宗豐淵、明治二人明明有位列三榜的實力,卻同樣並未出現在卷冊之中,故歸無咎一度以為,魔道當如武道、龍族那般,劃界於天地之外,故不錄本名。

但是今日一見,歸無咎倒是能夠猜出原委了。

墨天青並非如軒轅懷那般,形容割裂為二;亦並非如黃希音那般,自幼而長,相貌大變。其面目依舊如昔,只是足下多出一物,致其氣度與當年迥異;明明面貌相似,但卻宛若換了一個人,教人難以分辨出來。

今日之“墨天青”,一望便知,深肖捲上第十六位的那人。

其中奧妙,便在於墨天青足下那一柄聚骨扇。

當初豐淵、明治二人,足下各自踏一件玉簫,古箏。藉此二寶,環身百丈形成了一個獨到的“域”,氣象與“武道元域”相似,隔絕內外。當時歸無咎便猜出,這便是二人未入榜單的原因。

而墨天青足下這一柄聚骨扇,所構成異象卻大不相同。只見一道微弱氣機,凝成小指粗的一束,緩緩垂落,紮根於大地之下。此寶之妙用,構成了墨天青與往昔大不相同的氣機神采。

不過,這一行三人之中,墨天青只排在最末。

另外兩人,氣機剛柔相合,渾成一體;內外差別,幽玄無隙。竟然都已臻至那般境界。

中間這人同樣一位魔道修士,有其足下一柄游龍杖為證。此物與墨天青足下之聚骨扇相同,同樣是一縷氣機,小指粗細,綿延地下。

此人面色白皙幾近透明,幾可以望見骨骼;面容瘦弱,頰骨頜骨微微突出。但是又身著一件赤色大氅,在其面容映照之下,顯出十二分慘淡。若非雙眸異常清明,縱然凡人看了,多半也只當是遇見鬼魅精怪之屬。

比照形容,此人明列首卷,圖冊之中,僅在魏清綺之後。

至於左手邊的這位,卻並非魔道修士。此人面容魁偉方正,臉色淡金;身上所著銀衫,非衣非甲;既像是五金所鑄寶衣,又像是一件錫紙裁剪而成的道具。他雖未出一言,但是望向歸無咎的眼神,卻十分認真,一副“聞名已久”之樣貌。

最初單看圖卷之中,並不易望穿此人之根腳。但是如今近距離照面,卻能辨明這似乎是一位妖族修士。

正冊十一。

墨天青素手向中一指,笑言道:“歸師兄。容墨某略作介紹。這位是寶樹宗第一嫡傳,申屠龍樹師兄。”

至於左手邊那位妖族,他卻並未出言介紹。

申屠龍樹。

歸無咎心中一動。當初與豐淵、明治二人相逢,那二人便曾經道出此人名號。

此時,申屠龍樹開口了,聲音冷冽:“歸無咎。將‘相魔真珠’交出來,還去做你的隱宗第一嫡傳。你我之間,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今日定難善了。”

歸無咎雙眸微動,似乎略感詫異:“相魔真珠?”

申屠龍樹眉頭一緊,顯然十分不善:“一之謂甚,豈可再焉?初結怨時,我不知是你歸無咎的手筆。否則追索上門,豈能容你成了氣候?如今你二度壞我機緣,此仇斷然難解;看在你在荒界的偌大聲名,才予你這個一拍兩散的機會——莫要不識抬舉。”

歸無咎目中精光一閃,淡然道:“我與申屠道友並不相熟,瘋言囈語,可以休矣。”

墨天青卻踏前一步,一如其昔日長袖善舞的風度,橫亙于歸無咎與申屠龍樹之間,輕輕擺手道:“大家既然有一場同為魔門弟子的緣分,凡事都好商量。”

轉身正對歸無咎,墨天青正色言道:“當初不知道歸道友你使了什麼奇法,得了《無遮無量普門大祀儀》本文。若非有你插足,我魔門中最先開悟四神典,開門首席,便當是申屠師兄。”

歸無咎目光微動,想起一事。

略一沉吟,歸無咎忽然笑道:“若是無我,裴鴻平便不會中道殞命。那麼開悟四典第一,當是裴鴻平,依舊不會是申屠道友。”

申屠龍樹冷哼一聲,道:“三十年一血祭……如此蠻橫法門,縱然成之,何足掛齒?”

墨天青搓了搓手,身軀緩緩搖晃,不緊不慢地言道:“歸師兄遁入荒地不過百餘載,竟已闖出如此偌大聲威。真是可敬可佩。”

“如今,九宗嫡傳……隱宗首席……你既已威風八面,叱吒半壁山河,又何必拘束於我魔道的機緣?須知吾輩可是轉修魔道,不似你旁採涉獵,無所不取……話說回來。時至今日,歸道友只怕連我魔道四宗的山門在何處也不知曉罷?既如此,你說你持‘相魔真珠’,做這魔宗‘定世真傳’,又圖了些什麼呢?”

“難道只是貪圖便宜名號,要做我等之師兄?墨某倒是於這些名相差別並不關心。若果然如此,那也太無趣了些。”

“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申屠師兄根基道業,不見得遜色於你。不如將‘相魔真珠’交出來,你我依舊以道友稱之,兩不相犯,如何?”

這一番話,無頭無尾。

歸無咎聽完,眉頭凝成一個“川”字。

申屠龍樹只道歸無咎是不允之意,忍耐力已經極限。目中兇光一閃,便有躍躍欲試之意。

墨天青卻是個善能察言觀色之人,瞥了歸無咎一眼,攔住申屠龍樹,悠然道:“以我對歸道友的瞭解,似並非巧言令色之人。況且若果然因果在你,就算是否認也是無用的。或許……這真有可能是個誤會。”

“歸道友……你若意外得了此物,不妨在自家納物戒中搜檢一番。將其交出,你我雙方庶可免了一場爭端。相魔真珠,定世真傳,對於道友來說或許未有耳聞,但是對我魔宗弟子而言,地位卻非比尋常。”

言說之間,墨天青緩緩張開一張圖卷,細細說明原委。

魔門四宗四典,若任意一家搶先成就,獨佔鰲頭些許時日,便極有可能一步當先,就此領袖群倫。

但又有一種特殊情況——

若是四神典在短時間內各自有人突破,相繼匯通,那卻有著不一般的意義。

本來此等可能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寶樹宗申屠龍樹修成《無遮無量普門大祀儀》,落泉宗墨天青修成《妙諦六如虛丹一炁玄篇》,這是早晚之事,並不出乎意料。真正困難的,是拈花宗、流水宗兩部玄典,事涉知見之障,本為洞虛玄文,極不易領悟。四宗上師,本以為要過去不知幾百幾千載,方有人應世而出。

叵料豐淵、明治二人撞見歸無咎一回,雖十分狼狽。但磕磕碰碰之下,竟將《金花玉蒂玄珠妙法》打通;而流水宗一位嫡傳,亦在極巧合的機緣下,陰差陽錯間明悟《神藏索源通貫十方成就法》。

依照魔道預言,四典皆通之時,便是大世來臨之日。魔道中眾弟子中當擇出最強一人,得魔尊庇佑,賜下重寶“相魔真珠”,助其將一身根基再煉一步,成為魔宗應世而爭的掌舵人。

此人為魔道諸聖子之首,又號稱“定世真傳”。

四宗不約而同,請魔尊開示——是否可以開壇立法,決出“定世真傳”誰屬,賜下機緣。

魔尊之諭卻道:

內外有別,莫知所屬。

四魔宗之中,拈花宗、流水宗法意玄遠,與世偏移,其根本不在紫微大世界之中,素來稱之為“外”;而寶樹宗、落泉宗卻步步紮實,腳踏根基,依傍於紫微大世界本土,號稱為“內”。

內外有別之意,諸宗上師只道是魔尊所指,“定世真傳”之機緣,不知落在內兩宗、還是外兩宗,具體由哪一家、哪一人承受。

所以五十年前,四宗竟破例聯合一次,成一聚會。

以魔尊親賜法門,度量諸位嫡傳、聖子道行之高下。最終以寶樹宗申屠龍樹為第一。

寶樹宗大喜之餘,操辦大典,迎接那伽定大魔尊分身降臨賜法。

豈料典禮之日,那伽定大魔尊魔軀降臨,卻言道“相魔真珠”乃是一世唯一之物,數十年前便由妙觀智大魔尊贈予有緣之人了。

細究原委,原來是諸宗將“內外有別”四字之意理解岔了。

所謂“內外有別”,非是拈花流水與寶樹落泉二宗之差別。論其真義,四宗弟子,皆稱為“外”;而由大魔尊親自選中點化之人,才稱為“內”。定世真傳之身份,妙觀智大魔尊早有屬意之人。

但是她秘而不宣,就算是其餘諸位資歷不深的大魔尊,也知曉得並不真切。

此事成了近數十年裡魔道的一件大烏龍。

講畢,墨天青已然將袖中圖卷張開。那“相魔真珠”之形貌,明明白白展露於前。

歸無咎見之一怔。

竟是此物。

申屠龍樹、墨天青目中光芒微爍。以他二人之精明,從歸無咎瞬間的神態上,立刻篤定了歸無咎是認識此物的。

歸無咎低頭思慮半晌,似乎想到了什麼趣事,怡然道:“歸某固然無意做你們的‘大師兄’。”

二人聞之微微泛出喜色,這是歸無咎讓步了。

豈料歸無咎又道:“但是……卻有人做了你們大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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