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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餅餅身軀消散的一瞬,周遭忽地傳來“哇”地一聲喊叫。
歸無咎、姜敏儀轉首一望。卻見是蘇菜菜臉色酡紅,彷彿喝醉了酒一般,身形也驀然間長高了兩三寸,琉璃光彩若隱若現。
蘇菜菜搖搖晃晃,摸了摸突然變得有兩分滾圓的肚皮,忽地打了個飽嗝。
姜敏儀為之一怔。
蘇菜菜俏臉一紅,同時又有幾分難掩的興奮,連忙拖拽了一下姜敏儀之衣袖,道:“不知怎地,腦中忽地多出一道法門;若依法施為,於你有大好處。你我趕緊覓地試上一試,如何?”
姜敏儀道:“何等法門?”
蘇菜菜尚未回答,歸無咎袖中光華一綻。秦秦已立在他肩上,頗有賣弄之意的道:“我知道是何等法門,只是眼下記不起來了。”
秦秦又半是自傲、半似炫耀似的言道:“上一紀我問世的一瞬,這一法門自然而然便出現在我心中;卻未像你這般,遷延了許久方才明悟。”
蘇菜菜十分不服,立刻便要上來理論。
歸無咎淡然一笑。
蘇菜菜、秦秦所謂穎悟真法,非是它物,必是蕩平一界之後,以自身為樞紐,承攬此界一十二域氣運之法門也。
至於先後快慢,也並非純由自家決定。
當年李秀實所持酉印印主,乃是唯一現世之真靈。李秀實喚醒秦秦之時,蕩平一域的大勢已不可阻擋,所以他得法較快。
而這一回作為“本命輪”的子印蘇菜菜、午印柯餅餅同時覺醒,卻是個平分秋色之局。所以唯有等到勝負落定,柯餅餅形跡消散之後,蘇菜菜才真正攫取了不可動搖的優勢地位。
作為唯一的“本命輪”真靈,蘇菜菜的命格靈機,幾乎在一瞬間迎來了一步跨越。心神之中,亦立刻將這一門秘法映照出來。
今日所得,將是姜敏儀的真正機緣,匯通一界的氣運加持。與席樂榮那般以後天法門施為、用諸於鬥戰之中“半壁山河”之法,迥然不同。
姜敏儀略一遲疑,道:“莫不如讓菜菜將這一法訣傳授於秦秦,然後由你來領受?”
歸無咎大袖一擺,斷然拒絕道:“不必。這是你應得的。”
見姜敏儀不解,歸無咎自信笑道:“我之所得,只會在你之上。現已推敲出二三,只是不便相告而已。怎麼,莫非你以為,堂堂偌大武道,難道也容不下兩個人的機緣麼?”
姜敏儀目光微凝,略一思忖,並未再度推拒,道:“好。”
這時,蘇菜菜和秦秦吵鬧一陣後,忽然面現遲疑之色。扳起指頭運算半日? 皺起眉頭,將手指放在口中輕輕啃咬。
姜敏儀道:“尚有其餘難處?”
蘇菜菜搖頭道:“難處倒不見得。只用此法時稍久? 短則十餘載,長則二十餘載罷了。但有一條——此法門在何地經營施展? 氣機順逆? 似乎多少有些講究。只是一時間並未能夠推演清楚。”
歸無咎眉毛一挑,斷然道:“此事不必費心。最佳的行功之所,不在別處,正是在此界的東南方位,玉蟬山山門之內。”
“敏儀你可先行一步? 承氣稟化,文烹武煉。待我解決了眼前之事? 便趕來為你護法。然後……等待那最終的拷問。”
姜敏儀略一思量? 道:“也好。”當即便與歸無咎暫作告別? 攜著蘇菜菜,身化流光幻影? 覓地閉關去了。
歸無咎轉過身來? 衝著遠方意味深長一笑,徑直往九重山山門的方向去了。
中門正殿之內,歸無咎尋得一處座席? 安然落座。
此界域之中? 除卻大小宗門執掌? 乃是“客人”遁入化形;其餘上下人等,不過是先古人傑泛起之漣漪罷了。此時隨著鼎定大局,這些漣漪已盡數破去。
儘管尚有四位日曜武君,並未與姜敏儀一一交手,卻也無關大局了。這四人連將本印真靈呼喚出來都未能做到,又如何能夠對姜敏儀懷抱大勢之舉構成威脅?
偌大的九重山二百六十四峰,一時間幽靜無比,空曠迢遠。
約莫等候了半個時辰,七八人影攢簇一道,分成前後兩撥,匯入正殿之中。
於雪峰,蔚宗、染見浮、祝安平,四人同列。
席樂榮與姜敏儀的戰場一步萬里,這數人功行不足,無法追及,索性安坐於九重山山門之內。方才遭逢異變,見一門之人盡皆消散,駭異之下,才匆匆忙忙尋了過來。
而有琴文成、桑蘊若、殷融陽、簡立泉四人,自虛空之中觀戰歸來,速度倒反而較於雪峰等人更快上一步。
於雪峰等四人見歸無咎威嚴甚重,垂拱上座,也不敢相問。好在其等與有琴文成等四位中多少少有關係交好的,問明情形之後,不由都喟然長嘆。
聯想到交戰之前姜敏儀、席樂榮的對話,此刻劇變就在目前,真相如何,其等也是能夠充想象出來。
歸無咎氣度溫潤,面上含笑。
其實他是能夠充分理解面前八人之感受的。
眼前八人,正是出於“知夢”而“未醒”的狀態。
此境說來一點也不神秘;甚或身無一絲修為之人,也能感同身受。似那凡夫俗子,有時候在夢境之中,忽地會察覺出所遭遇的人、事極為不合理,以至於會懷疑甚至堅信自己正是在夢境之中;但其雖然自知身在夢中,但到底並未醒來,不能記起真實世界是何等面貌。
或可明之曰“知夢疑夢”之境。
眼前八人,正處於這一層次。
此刻萬千生靈的忽然消散,已經是最有力的證據——他們的確都另有身份,此時正經歷一場幻變。
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同理可知,早先已然亡故的塵海宗龍方雲、星門尚明博等人,相當於在此“幻變”之中,最早被淘汰的兩人;而今日的歸無咎、姜敏儀,便是這一場“夢旅”中最終獲勝的兩人。
有琴文成微一遲疑,道:“道友將吾等召集於此,不知有何見教?”
歸無咎微一嘆息,道:“我既以外人身份,承攬了此行的最大機緣;那麼多多少少總要承擔一些責任。吃獨食……總是不好的。”
“能否成功,就看你們自己了。”
言畢,歸無咎掌心一籠,氣機凝練成四四方方一塊石碑,碑上光影流連,儼然是類似於“照影石”的手段。
凝神細望,石碑之中,巨大城池,往來人物,門前酒肆,內城考核,內外宿衛,乃至垂拱而坐的伊濯武君,人人都形貌畢肖,傳真寫神。
這是歸無咎進入武域之之經歷,亦是眼前八人曾經流連之地。
他們作為武道龍符的十二枚“正符”執掌,自然不需要如歸無咎般經歷考核;但是匡都城中的一切細節,他們必然是有過記憶的。
休要小看了這一快石碑。
作法之時,歸無咎神心默運,幾乎是動用了壓箱底的功夫。所刻畫出的畫面,入境極醇極真,天然間便能打破一切隔閡,極有一種令人感同身受的魔力,遠非尋常的“照影石”、甚至“天羅石”可比。
有琴文成等人,果然心神為之引動,全情投入其中,半是欣喜、半是疑惑的捕捉著這些畫面的一切細節……
煉成一碑,歸無咎長笑一聲,縱身而去。
留下此物,也算是歸無咎對於武道的盡力照拂,和投桃報李之心。
這一場真幻間之旅,就算最終“所得”你並未勻到一絲,但只要你做到一件事——還原本真,識憶通明,覺醒這一場大夢——於入境之人而言,這便是一場莫大的機緣,對於今後的修行好處極大。
武域之中,雖然也出了席樂榮這樣的頂尖人物。但是以規模而論,到底是較紫微大世界遠遜。若有人能承這一份機緣,也算種下了一粒種子,極大開拓了這一代道種的成色。
但是,歸無咎心中有數——他雖已竭盡全力相助。但是剩餘八人之中,唯有殷融陽根基潛力勝過餘人一籌,或許有三分希望;有琴文成、桑蘊若、簡立泉三人,成功機率相當渺茫;更不必說天資不足以直接顯化成日曜武君境界的蔚宗等四人。
“豐侖氏山城弘……成與不成,出境之後,自有分曉。”
歸無咎心道。
遁光縱橫。歸無咎並未直接往玉蟬山去,而是略微繞路,往上玄宮一觀。
近至萬里之內時,那一方結界、三道龍捲,果真宛然在目。
只是那龍捲的大小,已由二三百丈方圓,又增長了數倍而有餘,突破千丈界限。天穹之頂的虛焰流行與生滅氣象,愈發駭人。
鼎定一界之後,唯有甄蕊、鍾業、冉逸之三人,並未身化幻景,而是依舊長存於世,似乎承載著非同一般的使命。
歸無咎心中微動:果然如此。
對於自己心中揣測,愈發堅信三分。
到底三人能否成了功果,唯有拭目以待。
來到玉蟬山後,姜敏儀和蘇菜菜,已著手運轉法訣。
和席樂榮借鼎立法的強橫霸道不同,蘇菜菜所持之法門,宛若春風細雨,潤物無聲。好似在調理梳籠萬千條纖細的“線頭”,將其歸諸於一,壯大己身。萬里雲霄,宛如常時,別無異象——至多隻是這一方天地,變得略微清亮了些……
歸無咎在山巔不遠處,結廬而居。
真幻間中,光陰如梭,一眨眼便是二十年時間。
這一日,紅日中懸,天晴氣朗。但天地之間卻忽地響起一聲清雷。
這雷聲乍一聽似乎聲音不大;但是數息之後,卻讓盤膝而坐歸無咎心中一悸,好似一雷迸響,天地同力,映照心聲,返照與神魂中最無設防的深處。
這是氣合一界……姜敏儀的完功之兆。
歸無咎長身而起,本要去向姜敏儀道賀。
不過,就在同時,歸無咎眼簾之中遙望見一個人影,自天上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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