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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十餘日,歸無咎以溫承忠故友的身份,在千回峰後山結廬而居。黃氏族人亦曾前來拜望過幾次。歸無咎留下兩件粗陋法器以為謝儀,應答兩句,便遣散了。
一來二去,黃氏亦知曉這位金丹前輩生性孤僻,也就很識趣的不再叨擾。
在這短短的十餘日時間內,雖無五行雜玉加持,歸無咎的修行進益不但沒有耽擱,反而又取得長足進步。
魔丹之成,對於歸無咎的助益極大。
單單就丹力之厚而言,《無遮無量普門大祀儀》堪稱無上甚深法門,絕不在完道已成的辰陽劍山“劍心輪臺”和原陸宗“一元真定玄碑”之下,比之越衡宗《通靈顯化真形圖》還要略勝一籌。
從這個意義上說,歸無咎可謂一步登天,丹力之強已臻金丹境極限,比之於辰陽劍山和原陸宗頂尖的金丹四重境真傳毫不遜色。
歸無咎所欠缺的,是驀然回首,品味圓成自足、入微無間、真我不二、懷抱歸一四境的變化流連。當中萬千精妙、冷暖甘苦之處,終究不如一步步苦修而來者洞幽識顯、熟極而流。
但是眼下歸無咎所謂的進境,以及三次結丹之前、道行戰力提升的方向,並不在于丹力,而落墨於另外二處。
魔門丹道的修行之路,相當於在歸無咎真正結丹之後,已經多出一段完整的金丹境修行經歷。這和轉世重生、未卜先知也差不了多少了,何啻於一條圓融無暇的光明大道。這等經驗除非天尊轉世臨凡,除了那位辰陽劍山軒轅懷和自己,並無第三人可以做到。
其餘九宗真傳要走這道魔雙修之路,是完全不通的。須知即便是九大上宗,對於魔宗第一流法門或可窺得隻言片字;但若說竊取其至高四大功法,無異於痴人說夢。若是一人輕率修習粗淺魔功,品質相差過大,不但不能收取借鑑之效,反而平白無故多出一道累贅。
這一道鏡珠得天獨厚之厚賜,並非旁人所能企及。
至於另外一道妙處。
道魔之間,相反相合。真正成丹,和借假修真之虛丹到底是不同的。即便不暴露魔功手段對敵,魔丹一成,歸無咎運使虛丹丹力的精微變化又平白多出二成威力。
歸無咎在十餘日間辛苦錘鍊的,正是把真正成就金丹後的新體驗,融化到虛丹丹力、劍術神通的運使上。
這一日歸無咎正默運吐息,氣走周天。卻聽聞百十里外,青天之上,隱隱有氣機流動、雨露飄零之聲。歸無咎微微一思,恍然明悟,當是所候之人大駕光臨。
剛剛收功起身,門戶之外溫承忠朗朗之聲傳來:“成道兄在否?蓮臺宗迎候之人至了。”
歸無咎道:“好說。請溫道友稍後,成某隨後便到。”
片刻之後,歸無咎將煉氣賦形之法門反覆錘鍊,巧作矯飾,自問沒有絲毫破綻。這才出了門戶,和溫承忠一道,駕遁光往空中疾馳。
距離千回峰三十里外,遙遙可見兩道人影足踏青雲,屹立等候。
左邊那人面貌清峻,一襲極合體的白衫,一左一右腰懸兩枚玉珏,風采宛然。美中不足的是他身量比之旁邊那人足足一個頭,以致風流稍減。
其實他身高七尺有餘,絕不算矮小;只是右邊那人身量更高的緣故,以致於高下相形。那一位斗笠蓑衣,腰挽柴刀,身材比旁人尤為魁梧,正是歸無咎的老相識,蓮臺宗第七行走,豹頭銀節華天圖。
二人一見到歸無咎、溫承忠二人出了千回峰遁到近前,同時往前一步相迎。
溫承忠連忙道:“這一位是溫某相識於野的故交,西北散修成不銘。成道友修為精深,遠在溫某之上。”
隨後又轉頭為歸無咎介紹蓮臺宗二人的來歷。
華天圖自不待多言。另一位面貌俊雅、氣度閒適的修士名為谷今庭,蓮臺宗二十四位行走中排行第十八位,和華天圖結成搭檔已經十餘年之久。
當下四人一番客套,論交已畢。
華天圖打量了歸無咎一眼,只覺此人氣機不算太過強橫,但沉寂中似乎尚有暗流潛動。難掩驚訝之意道:“成道友似乎道途未絕?”
歸無咎坦然道:“慚愧。破境金丹三四十載,尚未嘗試突破知止一關。”
金丹一重境中“知止”一關,破之則二重境、三重境,乃至元嬰有望;阻之則此生道途斷絕。
絕大多數金丹修士,依據自身成丹之品,成丹之性,一旦結丹,能否渡過這一關多半是心中有數的。
不能破境者,自然早已絕了他念,依照門戶高低行當行之職司;有望破境的卻多半棲身於宗門洞府,小心翼翼閉關修持。此輩通常二三十年內便會作出決斷,破關不久便會直升金丹二重鏡。
所以在外拋頭露面的金丹一重境修士,絕大多數都是道途斷絕之輩。如歸無咎這般有望破境卻遊歷在外的,可謂極其罕見。
至少歸無咎散修的身份,再無可疑。
歸無咎心中暗笑,這正是他臨行之際調和氣機的手段,正要做成這副相貌,既坐實自己身份,又加強自身分量。
溫承忠心中卻掀起波瀾。前日歸無咎向他問及,是否對蓮臺宗人言及他那“故友”修為高低,他當時還不明就裡。
現在看來,歸無咎此時的氣機形容和十日之前分明不同,細辨之遠不如十日前之源深幽奧、玄微難測。他大致可以猜出,現在這副形貌是歸無咎故意塑成。
溫承忠愈發堅信,這份足以戲耍金丹修士的氣機變化,非元嬰真人不能為之。
不過他也是有城府的人,面上卻和沒事人一般,彷彿早已知曉此事。
只這一手,場面上氣氛登時生出變化。原本華天圖二人是三等宗門出身,歸無咎、溫承忠名義上只是散修;可是現在歸無咎若能僥倖破境,可就搖身一變,成為有望成就元嬰之人。彼此之間,高下立時顛倒。
谷今庭深吸一口氣,面容肅然道:“對於前往荒海煉化五行雜玉之事。想必溫道友已經和成道友言明瞭。成道友果然願意履足荒海,煉化雜玉?”
儘管溫承忠早已將所謂“故友”推了出來。但這等要事,必須要當面問明。
歸無咎一抱拳,斬釘截鐵的道:“成某遊歷容州之西已有經年。久慕荒海乃四州雲集之所,物產亨通。若破境“知止”一關並未成功,煉化雜玉倒也是一件報酬甚厚的勾當,大可以攢下一份家業。”
谷今庭奇道:“成道友何以出此不祥之言?若道友破境成功,可謂直上青雲。陷身荒海煉化雜玉,可著實不是明智之舉。”
華天圖連忙使個眼色,低聲咳嗽了一聲。
谷今庭當即省悟,避口不言。
在華天圖看來,若是歸無咎破境“知止”一步邁入金丹二重境。那麼面對一重境修士自然有了壓倒性的優勢,如何行事不問可知。荒海之上流竄氾濫的“紅衣會”便是明證。
歸無咎適時的打破尷尬氣氛,輕笑問道:“不知貴派何日啟程?”
華天圖見此情景,更加篤定歸無咎已有把握破境成功,因此才一副迫不及待的姿態,以求吞噬資糧。當即謹慎道:“若道友準備妥善,今日便可先隨法舟返回,在鄙派暫居數日。半月之後,上宗自有安排。”
歸無咎略一思索,點頭道:“善。”
華天圖見歸無咎應允,袖中滑落出一枚銅符。輕輕一搖,十餘里外雲霧散去,現出一隻長八十丈、寬四十丈的法舟。
此舟上赤下黑,十二道法陣銘刻在外正反相連,織成一道剛柔並濟的守禦之力,正是蓮臺宗巡視法舟“擎海五竅舟”。
和溫承忠一語道別,歸無咎隨華天圖二人登舟而去。
“擎海五竅舟”遁速其實甚快,只是平日蓮臺宗以之巡遊,藉此揚威四方,刻意減慢了速度。這時全力啟航,青天中雲影如梭,杳然有空蹤絕響之致。
歸無咎在舟上佔據上好一間靜室,每日佳釀蔬果、美味珍饈奉上,更有姿容絕代的處女服侍。一轉眼十餘日過去,蓮臺宗近在目前。
見慣了隱於名山大澤的宗門,這蓮臺宗的藏身之地堪稱別出機杼。只見“擎海五竅舟”緩緩落下,經歷一片水田漠漠、聚落成畦的平緩山腳。突然一個穿梭,便進入一片方圓百十里的空地。
目中所見,除了當中一座金殿外,其餘建築星星落落,高不過三層,和凡間宮室倒也相差彷彿。
三人遁光落下,華天圖當先道:“成道友請。”隨後便往僅次於正中金殿、斜後十餘里的一處偏殿。
歸無咎暗暗點頭,蓮臺宗建築遠觀並不壯觀,甚至有幾分寒酸。但走到近處,倒也有幾分雅意。
清湖斜臥,收斂成一道明潤豐腴、鎏金璞玉的光彩來。亭臺別緻,角樓新奇,玉柱錯落,飛簷跳脫。和一味繁複麗、靡費物力的殿宇相較,決計不遜色多少。
一步邁入正殿之中,殿內空空蕩蕩,視野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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