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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一件茶壺模樣的飛舟法器在空中緩緩飄蕩。歸無咎斜身躺在其上,數十里內無限風光盡在目中。
真傳銓選,就在明日。
三日前鼎湖閣偶遇木璃,得了許多丹藥之助,歸無咎終於將那樁要事做完。四象合氣丹錘鍊肉身,五鼎採陽丹滋補精神,確實神效非常。
其實就算沒有這些丹藥,歸無咎也有把握五天內完成此事。但是距離真傳之會的最後一天,歸無咎並不打算龜縮於洞府之中,早已計劃放舟遨遊,舒情縱懷。到了昨日傍晚,萬事俱備,終於騰出一日之閒。
為了便於欣賞美景之故,歸無咎的法舟飛得不高。眼波流轉間,儘可見崇嶺高懸,叢箐密翳;近處細觀之,更可賞危壁倚空,疊屏聳翠。抬首遠眺更有奔流之瀑,宛轉之溪,澄碧之湖間錯熔鑄。諸景和合,可謂靜若太虛,動藏玄機,令人杳然忘世。
立志功名,是族門的祈盼;笑傲公侯,是長青子的允諾;金符引詔,是那人的畫餅。此時此景此情,面對明日的一場交鋒,歸無咎一聲長笑。
這,是自己要面對的道爭!
任由這飛舟法器慢悠悠的遊蕩,歸無咎吟唱道:
“塵境奔波兮,再三困苦;
不得奮飛兮,彷徨失鹿。
......
接引玄宗兮,因緣顧我;
三才錯亂兮,難分巧拙。
......
周流變化兮,得失玄妙;
縱翼翱翔兮,破碎心牢。
......
大夢一別兮,安得復返?
卷舒雲水兮,向道不還!”
......
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三千亂星演妙法,十八神通躍天門。你們越衡宗的功法不愧是以絢麗多姿、變幻無方著稱,以至於得了一個道近於藝的“藝門”評語。連門下弟子也是這樣流宕縱情。”
歸無咎長身而起,只見兩個人影靜靜地浮在空中,其中一人是個相貌麗的青年,頭戴一頂金冠,衣冠赫奕,儀靜體閒,但他這份從容之中似乎暗藏無窮蕭殺,烘托出森然博大的氣機遠非元嬰真人可比。不僅如此,這份奇特的韻味---舉手抬足間與山河大地相為表裡,一下子便讓歸無咎聯想起了當初帶自己入門的那人。
另外一人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襲青袍質樸無文,面色微黑,相貌十分平凡。
歸無咎一怔,這人口稱“你們越衡宗”,顯然並非本門中人。另外四洲六海皆在越衡宗馭下,就算是十大門派中人,也不可能如此無禮;等而下之者就更不足道了。歸無咎不由得對此人身份產生種種猜測,而他所說的話一時也未解何意。
當即問道:“請問前輩高姓大名?”
這青年“咦”的一聲,驀然雙目間幽光湛湛,放出光華。
歸無咎覺得自身彷彿化作一道虛影,被拖入一處上下無極、渺然莫測的空間中,周身一切外物甚至體內的元光、神魂、骨骼,無不成為透明狀態,無一絲秘密可言。遭此變故,登時心頭一驚。
剋制本心冷靜下來,歸無咎默默體察,唯有正身袖中所藏的無名墨珠似乎並未在虛像投影中顯現。
歸無咎心中一動,此人似乎是在以一種極高明的神通探查自己的底細。這青年若果真是那等人物,連他也無法探查到自己袖中這無名墨珠,此珠的神異還要在自己想象之上。
這青年笑道:“你這少年明明志得意滿,卻唱了些什麼困苦、彷徨。呵呵,可有些言不由衷。”
歸無咎道:“晚輩不明白前輩所言之意。”
這青年道:“哪一句話不明白?藝門的諢號麼,你們越衡宗自己並不喜歡,估摸著你是個沒出過遠門的,不知道也不為奇。至於三千亂星,十八神通,你修為尚淺,等你明日成了真傳弟子之後,自然就明白我我說的什麼意思。你明日就要成為真傳弟子,日後道途也是一片坦途,卻在唱什麼困苦彷徨,我說你無病呻吟,也不為過吧?”
不等歸無咎回答,這青年一副恍然之色,嘆氣道:“是了,我卻忘了你們越衡宗也是“內求”“外求”兼收幷蓄的,慣會蒐羅派外山野遺才。想必你也是從哪個山溝溝裡挖進來的,那什麼困苦彷徨,定是你加入越衡宗以前的塵俗之事。你們越衡倒是好運道。”說到此處,一臉悻悻。
歸無咎訝然道:“晚輩資質愚鈍,前輩何意肯定晚輩明日必能成為真傳弟子?”
這青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道:“資質愚鈍?此語哄一鬨你們沖霄閣下面的人物還差不多。玉鼎失足,一品之資,怎麼瞞得過我的“天鑑”神通。唔,你踏足靈形不久吧?元光論強橫可差得遠了。但是論純粹麼....確實純之又純,比我當年也要勝過幾分。”說到此處,這人語氣中竟然有幾分蕭瑟之意。
歸無咎聽這人一口說出“玉鼎失足”四個字,再無疑慮,眼前這人果然是真君大能一流的人物。不過此人言談舉止間倒沒有那種神秘莫測的高人風範,令歸無咎好奇之餘也有幾分好感。當即微笑道:“那就借前輩吉言了。”
這青年一笑道:“你這小子若是生在我門中自然毫無用處,但是被你們越衡宗尋了去可不是得了大造化?呵呵,是你的造化,也是你們越衡宗的造化。你是越衡宗為了五百年後那一關備下的第一張籌碼罷?越衡宗遇到了你,你遇到了三劫蓮……造化之妙,妙不可言啊。”
歸無咎心中一動,道:“晚輩並不知道三劫蓮是何物。”
心下飛速盤算,這番言語和當初那道人的話相印證,歸無咎已經大致能夠推斷出真傳失約之事的真相。看來越衡宗確實曾經將自己當做極重要的人物來培養,這三劫蓮似乎是能夠彌補自己玉鼎失足之資的關鍵外物。莫非這三劫蓮被外人盜走,以至於越衡宗放棄了自己?歸無咎想想又覺得無比荒誕。
這青年點頭道:“你功行太低,想必這些事情老傢伙們都沒有告訴你。不過也無所謂,左右這兩天你就能明白。寧中流那老東西對我言道你們越衡宗這一代自有良才,不弱於人。我還當是他胡吹大氣。現在看來,憑你一個就稱得上此語。”
此時青年指著歸無咎,對身旁那相貌普通的青衣少年道:“他是你五百年後的對手。大大的勁敵。從資質上來說,他在你之上。”
少年彷彿木頭一般,只微微點了點頭,也不做聲。
這青年凝視歸無咎一眼,突然雙眸中那股肅殺之意陡然放大:“我真想現在殺了你,好為我門中這後輩除掉一個對手。”
歸無咎心道在這越衡山門之內,你當我是被嚇大的。神色不變道:“前輩說笑了。”
這青年莞爾道:“膽子倒是不錯。不過我可不輕易說笑。問題是我如果殺你了,寧中流等三個老傢伙必定跳出來找我麻煩。雖然我是天下第一,可他們三個也是天下第一。一個天下第一打三個天下第一,可是大大不妙。就算我能脫身,他們將這呆子殺了,一個換一個,我也不賺。”呆子顯然指的是他身邊的這木訥少年。
歸無咎一點頭,認真道:“前輩言之有理。”
這青年笑道:“早知道我將三陽返觀鏡帶來,那樣的話將這呆子送回山門,再殺了你,可就兩全其美了。”
歸無咎還想再問點什麼,只見清光一閃,兩個人化為殘影,消散不見。只有一道聲音悠悠傳來:“小子,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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