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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王盯著他的眼睛緩緩道:“今年不是厲嘯天在玩名堂,而是大隅!大隅十萬荒原軍傾巢而出,趁除夕夜夜襲賀蘭城。”

啊?

陳姐手中茶杯勐地一顫。

林蘇也全身大震:“結果如何?”

“結果是:厲嘯天率部擊潰大隅大軍,乘勝追擊三百里,大隅名震天下的荒原軍幾乎一戰盡滅,逃回大隅的十不存二!”

漂亮!

林蘇手一起,一巴掌拍在面前的茶几上。

陳姐後背剛剛滲出冷汗,此刻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陳王臉上慢慢露出笑容:“我今晨初聞此軍情之時,跟你一樣也感覺痛快,但是,有件事情讓我頗為不安,想聽聽你的想法。”

林蘇道:“你想知道這場大捷之後,大隅那邊會如何調整?”

“是!”陳王道:“自從你遠赴邊關,重奪北方四鎮之後,厲嘯天強勢迴歸,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半年時間裡,已經殲滅大隅軍三十萬有餘,此番大隅荒原軍一戰敗北,對方或許不會再強攻,而是會調整戰略。”

林蘇點頭:“有跡象顯示,只要厲嘯天身在賀蘭城,大隅就難以突破北方四鎮,要想實現他們的戰略宏圖,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除掉厲嘯天。”

“是!”

“大隅之人想除掉厲嘯天,並不容易,但是,他們認為,咱們大蒼這邊可以幫他們這個忙。”

“正是!”陳王道。

閣心和陳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面前這兩個男人就軍國大事進行交流,三言兩語間已經將話題帶入了可怕的境界。

“大隅那邊手握……咱們這位的致命把柄,如果威脅他,解除厲嘯天的龍城統帥之職,他一定會照辦!”林蘇說的“這位”,在場之人全都懂,指的就是當今大蒼陛下。

“當然!咱們這位,這麼多年來,豈不一直都在聽令而行?”陳王言語中全是譏諷。自己的親叔叔,當今大蒼的皇帝陛下,這麼多年來不思保國保邊,而是一門心思地要將北方四鎮送與敵國,以掩蓋自己奪位之惡行,有條件賣國,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賣國!

作為皇室子弟,誰不心寒?

作為大蒼之人,誰不感覺諷刺?

陳姐和閣心也是一陣陣地心涼。

厲嘯天用兵之道,神乎其神,早已是邊關戰神。

敵人對他無所不用其極,大家都理解。

但敵人想對付他,卻沒那麼容易,因為厲嘯天原本就在防著大隅,大隅軍不管是軍,是修行人,還是文道高手,在賀蘭軍陣面前,都難以插足,所以,敵人拿不下他。

但是,他怎麼防來自朝堂的陰招?

他怎麼防當今陛下使絆子?

厲嘯天頭頂著收復北方四鎮的千古榮耀,朝官想捏造罪名誅了他,需要承受非議,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敢這麼幹。

但是,朝堂對付自己的一個統帥,辦法多的是。

他們可以不誅厲嘯天,調離他總沒有人有話說吧?

甚至他們還可以升遷他!

不管調離還是升遷,決定權都在朝堂,最終的落腳點都是厲嘯天離開龍城!

只要他離開龍城,換一個“深知上意”的統帥上去,再跟大隅來演場半推半就的戲碼,北方四鎮的歸屬,瞎子都能看得明白。

“所以說,咱們這位近期極有可能升調厲嘯天!”林蘇“升調”二字說得也是異常諷刺。

“怎麼辦?”陳王直接問了最核心的問題。

一般人看昨夜一場大捷,都是擊節讚歎,而他非同一般,他看出了潔白雪花下面的汙穢,他看到了平靜雪地下面的暗流。

他不想北方四鎮再度成為交易品!

他希望聽到破局之言。

林蘇手中茶杯緩緩放下:“有件事情,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你說!”

林蘇道:“當日我離開龍城之時,告訴過厲嘯天一句話。”

“什麼?”

“我告訴他,不管發生何種情況,你都給我死死釘在龍城,你此生唯一的使命,就是堅守北境,不準大隅一兵一卒越過賀蘭山!”

陳王眉頭緊鎖:“不管何種情況?”關於林蘇對厲嘯天下令,不準大隅一兵一卒越過賀蘭山的事情,其實林蘇上次跟陳王說過,只不過,當時的重點不在這裡,言語一筆帶過,陳王都沒意識到這層意思,今日舊話重提,他突然就意識到了其中的玄機——不管何種情況是什麼意思?難道陛下想調他走都不行?

“是!”林蘇道:“即使朝堂釋出調令,他也得拒令!縱然身負反叛之名,也不可離開龍城半步!”

什麼?

陳王差點跳起來……

將領不尊兵部指令,那還了得?

這不叫身負反叛之名,這不折不扣就是反叛!

陳姐和閣心臉色也全都發白,她們萬萬沒想到,林蘇當日赴北境,竟然已經作了安排,而且是如此絲毫不留後路的安排。

林蘇目光掃過陳王驚疑不定的臉,緩緩道:“厲嘯天,一家三百七十二口,盡數喪生於大隅鐵蹄之下,他曾經告訴過我,他此生唯一的目標,就是成為大隅軍方的噩夢!他九族早已盡誅,又何須在意是否再誅一次?”

陳王遙望西北,長長嘆息:“厲帥之事,我早已盡知,他無懼九族同誅,但你也需要知道,一旦踏出這一步,對於龍城大軍而言,意味著什麼。”

“你覺得意味著什麼?”林蘇反問。

“意味著滅頂之災!大蒼律……邊軍叛亂,殺無赦!”陳王沉聲道。邊軍,國之重器,一旦叛亂,必須鐵血鎮壓,這是鐵律。

林蘇目光抬起:“邊軍叛亂,殺無赦!的確是鐵律,但是……誰來殺?”

誰來殺?

陳王心頭勐地一跳……

林蘇端起茶杯:“龍城之軍,已是百戰雄師,在大蒼百支大軍林中,至少名列前三,誰能滅之?誰敢滅之?京城禁衛麼?西北百獸團麼?還是守護京城號稱百萬大軍的……貴族子弟兵?”

陳王舔舔嘴唇:“這幾支軍隊,空有盛名,根本不堪一擊,大蒼境內,能穩壓龍城軍威之軍,恐怕也只有南王旗下的蒼山勁旅。”

“正是!”林蘇道:“但你猜陛下敢不敢派南王出征?”

陳王緩緩搖頭:“不敢!”

南王的蒼山軍團遠在八千里之外,長途遠征何其不便?更何況,南王當日可是站在厲嘯天這一邊的,三支大軍集體為厲嘯天站臺,南王是措詞最為激烈的一個,你這時候調南王平龍城叛亂,南王萬一不答應,那事情就真麻煩了。

北方已叛,南方不尊聖旨,大蒼皇朝軍事基本盤瞬間就崩了。

陛下一定不敢冒這個險!

所以……

林蘇道:“所以你不用想得太複雜,即便厲嘯天斬了京城特使,撕了兵部調令,陛下也依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興許他還會找只替罪羊給砍了,費心費力給厲嘯天免罪!”

這句話一出,陳王心頭的萬千糾結,瞬間煙消雲散。

他是智者,他思慮萬千,但是,他的思慮,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

林蘇也是智者,但他的站位卻不同,他站在陛下的立場。

邊關統帥不尊軍令,正常情況下,自然得全軍盡滅。

但是,身居高位者必須權衡得失。

一旦行事的代價超出了他承受能力的時候,凡事都會有變通。

就象當日的西州,人魚一族出海,絕滅西州官場,這是典型的觸犯大蒼鐵則,按正規處置方式,陛下該立刻派兵入西海,屠人魚一族。

但是,最終結果怎樣?陛下發動一堆大儒為人魚作辯解,稱人魚亦是遠古雄族,那些人族闖入人魚領地,罪該萬死,那些官員為人渣保駕護航,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這就是拿捏!

陳王站起:“走,陪我賞梅!”

“你今天坐在這裡,盯著那片梅林柔腸百結的,還沒賞夠啊?”

陳王橫他一眼:“你哪隻眼睛看我是柔腸?從我緊鎖的眉頭就可以看出那分明是愁腸!如今不一樣了,懶得愁了,弄點輕鬆快活的……”

“什麼輕鬆快活的?”

“比如我呢,賞梅賞雪賞春風,你呢,吟風弄月亂塗鴉……”

“靠!”林蘇轉身就走:“又想我寫詩啊?沒門!”

“給我站住,那片梅林還有面牆,你今天給我填上,你敢不填,我可要追究你夜入皇妹寢宮的大罪了……”

林蘇眼睛睜得老大:“你什麼意思?”

“皇妹上次可是上梅嶺了,說了西山的一些事情,你就直接說說,有沒有夜入寢宮這回事?”

“有的確是有,但事情絕對不象你想的那樣,那天……”

“你辯個屁?趕緊給我寫詩,將那面牆填上,原諒你了!”

林蘇怔怔地看著陳王,啥叫原諒?我救你妹子性命啊,還需要你原諒?

陳王盯著他:“怎麼?原諒你都不滿意?還想我鼓勵你一把不成?”

林蘇一巴掌摔在自己額頭:“牆在啊?”

身後的閣心和陳姐看著兩人在那裡爭,在那裡辯,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輕鬆。

也許林蘇最大的魅力就在這裡,每次過來之前,王爺都是心事重重的,他一過來,三句話兩句話,王爺就整個人放鬆了。

今天尤其如此。

陳王要題詩的地方是在雪梅園……

風景異常雅緻之地……

陳王與他踏著尚有幾分殘留的雪道一路前行,就看到了滿園妖豔的梅花,還有梅花樹上,牆頭的白雪。

此時的白雪,經過了兩三天的沉澱,沒了飄飄灑灑的常態,在紅梅之下,在明媚陽光之中,點綴於奇形怪狀的樹間,將這一份天地之雅刻畫得淋漓盡致。

“點個菜!寫梅還是寫雪?”林蘇漫步花間,隨口一問就讓身後的三人全都驚呆。

又點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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