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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外圍,一個老頭仰望蒼穹,他的眼睛亦如死灰。

整整七天七夜,鄧伯就這樣仰望蒼穹。

當年赤水一戰,十萬兄弟戰死東境,他沒有這般絕望。

侯府遭人陷害,他沒有這般絕望。

但這七日,他卻絕望了。

他寄以希望的一個人,林府讓人熱血再度沸騰的那個人,被抓入了人間禁地無道深淵。

他不會再回來了。

沒有了他,又哪有人世間的一股清流?

沒有了他,包括他在內的四百殘衛,又哪有方向?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鄧伯!

鄧伯霍然回頭,就看到了一身泥水的林蘇,文士巾沒了,一身泥水,就如同當日他初見林蘇的模樣。

鄧伯一聲大叫猛地衝了過去,一條獨臂將林蘇直接舉了起來,他戰鬥能力是不行,但長年搖船,單臂的力量還是很大的。

林蘇懵圈了,他怎麼不知道鄧伯也會笑得象個傻子?

陳四無聲無息地出現,她憔悴蒼白的臉上,瞬間如花……

林佳良從屋裡衝了出來,猛地抱住林蘇,轉了個圈子,笑聲震動整個林府……

林母從太師椅上猛地站起,腳下一軟,一頭栽倒,小雪眼疾手快一把拉起來,老太太大叫:“快,帶我去看……”說是讓丫頭們帶著,其實她根本等不及,幾步就衝到了臺前,一看到林蘇她差點從臺階上直接跳下來,幸好小雪在後面拉住了她。

整個林府如同燒開的水,滋滋冒著小泡泡,到處都冒泡。

後院的林家酒廠,直接停工,所有工人同時跳得老高,歡呼聲響徹雲霄,幾乎是吶喊。

三公子出事,酒廠的人這幾天都是埋頭加班,一句話都不說,似乎要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做工上,現在,他們全都放開了。

小夭從丫頭群中跳了出來:“公子,你真被抓到無道淵去了啊?”

“對呀。”

所有人同時一驚,等著聽傳奇故事……

小夭說:“那裡……那裡……有沒有好吃的東西?”

所有人一腳踏空……

林佳良一指頭敲在小吃貨的腦門上,直接問:“三弟,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咳咳……林蘇目光掃過四周:“我實話實說哈,大家別亂猜,我有點受不了太花邊的……無道淵有一個七公主,叫龍兒,這姑娘挺好的,把我送回來了。”

眾人臉上表情很奇怪……

三公子,其實你不說,大家夥兒也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你在妖族都混得風生水起的,溝引九公主差點連妖皇都拉回來了,到無道淵毫髮不損地回來,基本上朝你本性上想就對了,果然如此啊……

無道淵多牛啊,全天下的頂級高人望而生畏,提起來全都搖頭嘆息,而咱家公子,偏偏弄得人家賠了公主又折兵……

整個林家全都興奮得跳。

“三弟,你出事後,抱山先生走了,他說他要走遍三山五嶽,尋找修道高人,共闖無道淵,還有,那個叫暗夜的……其實你一掉井裡,她就出現了,指天立誓,說無道淵要敢傷你一根毫毛,她縱然粉身碎骨,也要踏平無道淵!”

林蘇心頭暖流升起。

果然,水潑牆上也是有痕跡的。

抱山,我沒白讓你喝那麼多酒。

暗夜,我沒白疼你啊……

“知府大人昨天過來了,讓我安心去科考,家裡他負責照顧。”

陳四道:“其實還有一個姑娘,一直都在西院守著,跟她打個招呼吧……”

林蘇心頭一跳,章亦雨麼?他第一反應就是章亦雨,這小娘皮平日裡看著風輕雲淡的,但終究也算是跟他關係特殊,在林家出事的當口,她前來照顧林家,比較合乎邏輯。

但他沒想到的是,西院門口微笑站著的人,並不是章亦雨,而是秋水畫屏。

“林公子吉人天相,平安歸來就好!”秋水畫屏微微一笑:“小女子告辭了。”

“秋水姑娘留步!”林蘇道:“既然來了,不妨喝上一杯茶。”

喝上一杯茶?

秋水畫屏有點猶豫,跟他喝茶,論一論道,是她一直都期望的,但是……面前的這個人名聲……咳,名聲真的不大好,妖皇那麼恐怖的人,都差點因為他而身敗名裂,自己跟他呆多了,不知道外界的人會怎麼說……

“我聽墨池兄說過,姑娘對於畫道異常執著,但與外人交流卻很少,本人雖然不通畫道,但也見過一些畫作,願與姑娘探討探討。”

秋水畫屏心頭微微一跳。

他見過不少畫作?

哪些名家的?

有沒有鄧先楚大儒的?

他踏出文道中的第一步,是在海寧樓,海寧樓,跟鄧先楚關係密切,樓名都是鄧先楚親筆題寫的,他的第一首七彩詩,還是鄧先楚第一個叫好的,當時就在現場。

他是有與鄧先楚結交可能的。

她秋水畫屏,對畫是真愛,說一生所愛都不過分,但她沒有名師,沒有畫友,沒有機會步入殿堂,她求見鄧先楚七次,無一次得蒙垂見,她是女子,她不夠資格與天下名士以畫論道,所以,她需要任何一個機會,哪怕只是一個間接的機會……

“杏兒,準備一壺好茶!”

“好的,公子!”柳杏兒一直在陳四的身邊,一直都沒顯示出存在感,此刻,終於正式出場了。

一壺茶放在大槐樹下……

一陣風吹落幾片樹葉……

秋水畫屏靜坐桌前,本身就已經是畫。

“林公子,你言也曾見過不少畫作,不知見的是哪位名家的畫?”

林蘇輕輕搖頭:“名家的畫,不曾見過。”

“隱世高人的畫麼?又是何種模樣?”

“……”林蘇笑了:“秋水姑娘,實話實說吧,我於畫道一竅不通,好畫擺在我面前我都分不清。”

秋水畫屏眼睛微微露出思索。

“秋水姑娘,墨池兄曾跟我說過,你十歲之前,蓮舟穿行於家鄉水域之間,二十歲前,遍訪名山名賢,二十歲後,畫地為牢將自己囚於乾坤書院,匯百家之形,合自己之道,畫道已入畫心之境,大致相當於文心境,是嗎?”

“是!”

“抱山先生原來跟你是伯仲之間,但他後來踏入文心極境……畫心也有極境麼?”

“……不知!”

秋水畫屏輕輕搖頭,這就是沒有名師教導的問題所在了,她幾乎真是一個人在摸索,她不知道畫心後面還有些什麼境界,如何去突破這些境界,她能做的,唯有參考鄧先楚,因為鄧先楚是畫道宗師。但問題就是,鄧先楚不僅僅是畫道宗師,他還是文道大儒,他的畫,並不純粹,他只是以畫入道,並非專攻畫技,他其實骨子裡,根本就瞧不起專攻畫道的人,在他的字典裡,畫道只是枝,文道才是幹;畫道只是末,文道才是本。

“不管畫心有無極境,畫路,都是你繞不過去的坎,是嗎?”

“另開新路,當然是我繞不過去的,但世上畫派眾多,早已窮極想象,另開新路談何容易?也許你的意思我明白,畫地為牢終究不能讓我再上層樓,我還是得再出江湖,再訪天下,或許某一天,突然觸類旁通……”

“正是!”

“你建議我去哪裡?象抱山先生那樣,在你這裡呆上三年麼?”秋水畫屏眼波輕輕一轉,妙態無窮……

這一刻,她的想法有點小分叉了。

面前的人,不是那麼簡單的。

當時一罈好酒,一首傳奇詩篇將抱山送入文心極境,但也是他,一句話將抱山留在他身邊三年。

事實證明,他的話不是那麼好聽的,他的茶也好,酒也好,不是那麼好喝的。

他明明不懂畫,偏偏將自己留下來,跟她論畫,七忽悠八忽悠,狐狸尾巴有點小露了……

林蘇道:“姑娘如果願意留下,我當然是求之不得……”

秋水畫屏心裡給他一個大大的鄙視,就知道……

但林蘇話鋒一轉:“但我也知道,林家可沒什麼東西能夠留下你的腳步,只願江湖之上,你一路順風!”

秋水畫屏點點頭,明白!以退為進!——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只要你一介面你就輸了,所以她直接點頭,不介面,看你這個壞蛋怎麼把戲朝下面演……

林蘇道:“江湖上的事情,其實也挺有趣的,我對武林的故事蒐集得不少,曾經有個人叫劍魔獨孤求敗……這個名字很狂妄很欠揍是吧?他就是求敗,平生大戰上千場,從未一敗。知道他的修行歷程嗎?也挺有意思的,三十歲之前,持天下名劍,鋒芒畢露,殺敵無數;三十歲之後,持玄鐵重劍,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之後,棄劍,草木皆可為劍。有人說,他重劍壓天下,是他的武道之巔,他自己卻說,棄劍,才是他武道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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