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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家說到這裡,三人已到了一處石室之中。這石室大致成方形,三人從一端進入之後,左發現右兩側還各有一個洞口。正對面卻是一個較大的洞口,火把映照之下,只能瞧見那洞口的石壁修整得甚是整齊,至於裡面有些什麼,卻全然看不清楚。
朱三家看著對面那洞口,壓低了聲音對厲秋風和慕容丹硯說道:“對面那處石洞,便是通往靜心寺唯一的一條通道。”
厲秋風一直對朱三家所說的靜心寺頗感興趣,此時聽他一說,便那向洞口望去。朱三家道:“可惜厲公子有要事在身,否則我老朱定要帶你去瞧瞧。厲公子雖然見識不凡,只怕見到這靜心寺之後,也會驚訝嗟嘆不已。”
厲秋風強行壓制住心中的好奇,對朱三家道:“朱大哥說的對,眼下情勢危急,須得先將一眾江湖豪傑救出來之後,再談其它事情。”
朱三家當先帶路,走入左側的隧道之中。踏入這條隧道之後,地面又開始斜著向上延伸。朱三家邊走邊道:“姚廣孝說完之後,沙家先祖和我家先祖對視了一眼,已自猜到姚廣孝找兩人的目的。果不其然,姚廣孝接著說道,京城東南五十里處有一座山,地勢險峻。其中一峰名為虎頭巖,山腹中有一座巨大的巖洞。燕王來到北平之後,便由姚廣孝暗中主持,在這巖洞之中屯積糧草軍械。其時主要是防備韃子兵圍困北平,以虎頭巖作為糧草軍械的補給之處。待到了摸魚兒海之戰後,殘餘的韃子兵逃至大漠深處,不敢南下侵擾,燕王便不再關心虎頭巖。只是姚廣孝卻始終記著這個地方,每年派心腹按時更換藏在洞窟之中的糧草,以備不時之需。更在洞窟之內堆積了大量鐵器、木柴等物,隨時都可用來打造軍械盔甲。
“姚廣孝對兩人透露此事,便是要沙家先祖帶人趕往虎頭巖,在洞窟之中打造軍械盔甲,以備燕王府的需要。兩人聽了之後,同時舒了一口氣。因為燕王和姚廣孝既然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兩人來辦,自然不會害了兩人的性命。
“兩人領命之後,便帶著二百餘名燕王府的精銳親軍悄悄趕往虎頭巖。其時姚廣孝已在北平四周的州縣花費重金請了六百餘名鐵匠和木匠,聚集在虎頭巖下。沙家先祖帶人趕到之後,便依著姚廣孝交給他的密圖,帶著這六百多名工匠進入洞窟,搭建烘爐,製作風箱,當日便開始打造兵刃器械。
“為掩人耳目,沙家先祖又在虎頭巖峰頂建造房屋,對外則聲稱是沙家老宅。虎頭巖一直有老虎出沒,是以方圓百里幾乎沒有人煙。姚廣孝挑選這樣一個地方來打造兵刃盔甲器械,確是智計深遠,常人所不能及。至於民間傳說以大鵝的叫聲掩蓋鐵匠打造兵刃時的鍛造聲,只是市井小民一廂情願的謠傳罷了。
“兩位先祖帶領護衛親軍監督這六百多名工匠日夜趕工,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工夫,便打造了足可以裝備一萬大軍的兵刃和盔甲,又造了雲梯、攻城車等器械。不久之後靖難之役爆發,燕王以‘清君側’之名起兵,虎頭巖打造的兵刃盔甲軍械盡數運至北平,給了燕王極大的支援。燕王之所以在靖難之役初期能擊退朝廷大軍的圍攻,沙家先祖可以說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朱三家說到此處,慕容丹硯突然開口問道:“那六百多名工匠,最後又去了哪裡?”
她此言一出,朱三家卻並未立即回答。慕容丹硯哼了一聲,道:“這六百多條性命,只怕也送在沙家和朱家兩位先祖手中罷?!”
朱三家默然不語,向前走了十餘步後,才沉聲說道:“大計為燕王和姚廣孝所定,沙家和朱家先祖只不過是奉命辦事而已。其時情勢危急,若是事情洩露出去,朝廷必然派出重兵圍剿虎頭巖。到了那時,燕王軍隊失了兵刃軍械和糧草的補給,非大敗不可。”
慕容丹硯正想再說,卻聽厲秋風道:“慕容姑娘,你不在軍陣之中,不曉得兵危戰禍,向來不由人願。統兵大將帶兵出征之際,若是有半分猶豫,便會招致身死軍滅的大禍。自古名將愛兵而不惜兵,到得危急時刻,便是面對自己親人子女,手中的大刀也得砍將下去……”
他話音未落,慕容丹硯說道:“厲大哥,若是有一日你認為須得殺掉我,是不是也會一刀砍過來?”
厲秋風一怔,心想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情,如何能放到一起說?他心下猶豫不定,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慕容丹硯又追問了一遍,厲秋風只得苦笑道:“慕容姑娘,厲某可不是帶兵將領,自然也不會迫不得以揮刀斬向同袍。至於和慕容姑娘兵刃相向,厲某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慕容丹硯聽他說得斬釘截鐵,心下一甜,口中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殺我!”
朱三家笑道:“這位小哥好生奇怪,明明與厲公子是好朋友,為何總是擔心他會傷你?”
慕容丹硯聽他稱呼自己為“小哥”,不由笑道:“朱大哥,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孩家,為何還叫我‘小哥’?”
朱三家在洞窟之中,聽沙夫人講述往事之時,聽見她與慕容丹硯姐妹相稱,便已知道慕容丹硯是女兒身。只不過他性子粗豪,不拘小節。最初看到慕容丹硯做男子打扮,便將她視為青年男子,稱之為“小哥”。其後雖然已經知道她是女孩子,這稱呼卻懶得去改。聽慕容丹硯如此一說,他嘿嘿一笑,道:“是我老朱疏忽了,姑娘休怪咱粗魯。”
三人在山洞中摸索著前進,其間又經過了三處朱三家手下設伏的石室,石洞中的風越來越大,想來距離山頂已然不遠。卻聽朱三家說道:“燕王起兵之後,沙家和朱家兩位先祖重新回到燕王護衛親軍中當差,與建文帝派來圍剿北平的大軍前後十餘場大戰,立下不少功勞。其後燕軍南下,直取南京,兩位先祖一直在燕王鞍前馬後效力,直到攻入南京城,搶佔皇宮,兩位先祖都是衝鋒在前。待得大局已定,沙家先祖以軍功獲封千戶,並授爵位。我朱家先祖雖未獲得爵位,卻也被封為千戶。
“燕王奪得帝位,便是咱們大明朝第二位皇帝,廟號成祖。沙家先祖從燕王府護衛親軍千戶搖身一變成為御林軍軍官,統帶兵馬拱衛皇城,而我朱家先祖則在兵部武選司做官。自此之後,兩人便再未見面。直到成祖皇帝遷都北平之後,沙家先祖身體多病,平日裡都在府中養病。我家先祖知道這訊息之後,便時常去探望,兩家這才又恢復了交往。
“其時沙家先祖重病纏身,每日以床榻為伴,我家先祖常去陪他說話。他知道沙家先祖一直想致仕回鄉,只不過摺子送了上去,皇帝卻總是不批。直到十多年後,有一日我家先祖正在府中與清客聊天,忽聽下人來報,說是沙家派了大公子到府,請朱家老爺去沙府有要事相商。
“當時我家先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還以為沙家先祖重病而亡,待到了大堂之後,見沙家大公子並未身著孝服,這才略略放心。那沙家大公子見了先祖之後,先是跪倒施禮,然後滿臉堆歡,對先祖說道,皇帝已批准沙家先祖致仕,闔府上下慶幸不已,數日之後便要回鄉,是以特意來請先祖過府話別。
“先祖知道沙家先祖長年征戰,身上舊傷無數,飽受重病折磨。另外他也看出沙家先祖生怕步了太祖時那些武將的後塵,落一個身死族滅的下場,是以打定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主意。這才多次上摺子乞求告老還鄉。只不過上了多次摺子,朝廷一直不批。這次皇帝恩准他致仕,自然是心願得償,我家先祖也為他高興。
“先祖跟隨沙家大公子到了沙府,便被帶到後院沙家先祖的居室之中。待其他人退出之後,原本躺在床榻上的沙家先祖突然坐了起來,倒把我家先祖嚇了一跳。沙家先祖壓低了聲音道,還記得虎頭巖麼?我家先祖顫聲說道,自然記得。沙家先祖嘆了一口氣,對我家先祖說道,原本以為皇帝恩准自己致仕回鄉,此生心願得償,只是想不到又接到皇帝一道密旨,是由東廠太監帶來的口諭,要他不得返回河南老家,而是到虎頭巖隱居,看守虎頭巖下的洞窟。
“先祖聽了他如此一說,登時嚇得全身顫抖。原來事情雖然已經過了十多年,皇帝一直記得此事。沙家先祖苦笑道:‘原本以為離開京城之後,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卻不料離開京城沙府這處有圍牆的天牢,又被禁錮於虎頭巖之上,只怕子孫後代,也受我拖累。’我家先祖聽他說得憂傷,想要安慰卻又不知道如何措辭才好,只得默然不語。沙家先祖道:‘咱們在塞外殺了同袍兄弟逃出戰場之時,下場早已註定。兄弟,這次去虎頭巖的不只我一個。皇帝在口諭中說了,要朱老弟全家也遷往虎頭巖,在李家屯已為你們朱家買了數百畝良田,算作是沙家的莊子,由朱家人做莊頭。每年仍按故例按時更換洞窟中的糧食,以備將來有事之時,皇家後代能夠以虎頭巖下的洞庫為軍械糧草的補給之處,以圖東山再起。’
“我家先祖聽了此事,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他知道成祖皇帝得位不正,是以最好猜忌。他生怕有人效仿他一般造反逼宮,便提前規劃好了後路。沙、朱兩家去了虎頭巖,無異於成為兩個監獄的牢頭,連子孫後代都得居住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世代為皇家看守山腹中的巨大洞窟。只不過皇帝既然已經下旨,若是不去只怕會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他嘆了一口氣,對沙家先祖說道:‘罷了罷了,當日你我殺死數十名護軍同僚,又將虎頭巖下洞窟內的六百多名工匠盡數殺死,雖說為情勢所逼,畢竟是作了孽。皇帝要咱們去守著虎頭巖,這是上天的報應,算是讓咱們贖罪罷!’”
朱三家說到這裡,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們朱家確實造了孽,有此報應,確也無話可說。只盼這罪孽儘早洗清,還朱氏子孫後代一個公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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