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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秋風心想:“錦衣衛並非個個身具高深武功,有些人雖然武功不高,但是智謀過人,卻也能在錦衣衛中身居高位。依沙夫人所言,瞧馬家大公子這番作派,只怕並非武學世家。只是越是這樣的錦衣衛官員,卻越是可怕。沙一鳴武功雖高,擅闖扁擔衚衕,這是極大的冒險。”
沙夫人自是不知道厲秋風在想些什麼,接著說道:“一鳴見這幾個女子進到樓內,卻不去理會,遠遠地跟著那馬家公子走向前院。那馬家公子腳步輕浮,一邊走路一邊哼著小曲。帶路的僕人走起路來雖然孔武有力,卻也並非身具上乘武功。一鳴倒放下心來,跟在後面閃轉騰挪,轉過了一處花園,又走過兩道院門,這才到了前院。
“前院是一處大四合院,從角門轉入之後,那僕人將馬家公子引到正堂前,恭恭敬敬地說道:‘三位老爺,大公子到了。’
“過了片刻,卻聽屋內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讓他進來罷!’
“那馬家公子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一步三晃地走到大堂門前,小聲對那僕人說道:‘一會兒你到賬房,去給我支二十兩銀子急用。’那僕人露出為難的神色,正想說話之際,馬家公子卻將眼睛一瞪,道:‘你敢不聽話,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和你老孃趕出府去?!’那僕人嚇了一跳,壓低了聲音道:‘大公子,前兩次您預支的三十五兩銀子還沒有銷賬,賬房的老吳這幾天天天追著我的屁股要銀子。您現在又要預支,這、這不是要了小人的命嗎?’
“那馬家公子嘿嘿一笑,道:‘若是你的命能換銀子,少爺我可真想要啊!只可惜,你這賤命一條,換不來幾錢銀子,我要他何用?’那僕人不敢再說,躬身退到了一邊。只是一鳴躲在角門處,藉著門前氣死風燈的光亮,卻見那僕人低垂的臉上露出了惡毒的神情。
“那馬家公子卻是趾高氣揚,壓根沒有再去看僕人,伸手推開大門,便即走了進去。那僕人趕緊將門關上,轉頭四處看了看,確認無人之後,只見這僕人側著臉,將左耳貼近門縫,竟然要偷聽屋內的說話聲。
“一鳴看到此處,心下不由疑雲暗生。原本看這僕人的模樣,只不過是馬家一名下人。只是方才被馬家公子折辱之時,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樣,看上去並非是一個精明之人。只是後來他垂首不語之時,臉上的神情卻是陰毒可怕,此時又趴在門上偷聽,行跡大有可疑之處。
“一鳴四顧無人,當即施展輕功,悄沒聲地到了屋頂上,輕輕挪開了兩片瓦,從屋頂的縫隙中向下看去。只見大堂內只點著一盞油燈,是以昏暗之極。正中擺著一張太師椅,上面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從屋頂向下望去,只見此人鷹鼻虎目,不怒自威。下首左右各擺了四張椅子,每一側的第一張椅子上各坐著一人。左首那人瘦小枯乾,頦下微須。右首那人卻是身材高大,一張四方臉,留著八字鬍,身穿灰色袍子,正自端著一杯茶,卻並未飲用,似乎正在思忖什麼事情。
“此時那馬家公子已進了大堂,衝著坐在正中的那老者拱了拱手,又對坐在左右兩側的兩人嘻皮笑臉地說道:‘侄兒見過二叔、三叔。’那瘦小枯乾之人皺了皺眉頭,道:‘駿兒,你越發胡鬧的不像樣子了。二叔接到順天府的密報,昨天你在暗香樓和人打架,打了老鴇不說,連高御史家的二公子也被你打折了鼻樑骨,這樣鬧下去,二叔可沒法子再為你擔當了。’
“那馬家公子嘿嘿一笑,道:‘高御史一個戴罪之人,有什麼可神氣的?他家老二一副窮酸相,還敢跟我搶女人,豈不是自己找死?翠姑兒我就是看上了,他孃的老鴇竟然敢找翠姑兒去給馬老二唱曲兒,我豈能放過這兩個王八羔子?!’
“那枯瘦老者道:‘高御史雖然獲罪,皇上也沒有旨意拿他。他可是劉閣老的心腹,內閣幾位大學士是會保他的。說不定只是申斥一番,屁事兒也沒有。到了那時,他再上摺子參你二叔一本,這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馬家公子兀自一副大咧咧的模樣,一屁股坐在右首那人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嘻嘻地說道:‘二叔,您是誰啊?堂堂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百戶,就算是那些尚書侍郎,哪個敢駁您的面子?’
“那枯瘦老者嘆了一口氣,轉頭對坐在太師椅上那老者道:‘大哥,駿兒這樣下去,只怕會給咱們馬家帶來滅門大禍……’那老者擺了擺手,道:‘他說的倒也沒錯。老二,咱們既然站到楊閣老一邊,和姓劉的就不能再假以辭色。我知道你的打算,想在兩邊都討個好兒。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是這樣下去,兩邊都沒有咱們的好。禮部的夏侍郎是怎麼丟的腦袋,你不應該不知道罷?’
“那枯瘦老者面有憂色,道:‘大哥,你就能保證楊閣老一定能壓倒劉閣老?’坐在太師椅上那老者道:‘老二,咱家世代都在錦衣衛為官。劉閣老入閣七年,與錦衣衛勢同水火。他若扳倒了楊閣老,咱們馬家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我可是聽到訊息了,劉閣老手中握了一份名單,上面都是他扳倒楊閣老之後要除掉的官員姓名。咱們馬家三兄弟,排在他這份名單中的前一百名之內……’
“那老者說到此處,除了馬家公子仍然嘻皮笑臉之外,其餘兩人都是面色大變。那國字臉的老者道:‘大哥說的對!咱們既然上了楊閣老的船,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和老劉他們幹到底!’那枯瘦老者面色陰晴不定,口中喃喃說道:‘劉閣老對咱們馬家還是不錯的,前年郭大人一案,他可沒把咱們兄弟牽連進去……’
“他話音未落,卻聽坐在太師椅上那老者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他真有那麼好心?非不為也,是不能也!那是楊閣老在背後做了手腳,拿到了他門下黃澤這個老兵油子吃空餉的把柄,這才迫得劉老鬼放過了咱們兄弟。如若不然,咱們兄弟早就進了天牢,說不定已經和老郭一樣推出午門斬首了。’
“一鳴伏在屋頂上,聽這幾人在下面小聲議論,盡是些朝廷中的大事,大半倒聽不懂。心下不由焦急起來,正思忖間,忽聽那枯瘦老者道:‘這些事情日後再說。眼下方家的人到了京城,咱們如何應付他們才好?’
“一鳴聽他說到這裡,知道這幾人說話終於進了正題,登時提起了精神。卻聽坐在太師椅上那老者說道:‘方家是一個燙手的山芋,現在捧在手裡怕燙,扔了又可惜,是以咱們兄弟須得好好商議。方老頭兒讓他孫子傳了話,這次逃出來的一家人,很可能知道方家和咱們馬家,還有福建王家的一些事情,是以必須將這一家人全都除掉,並且知道此事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那馬家公子此時卻插話道:‘方家這群烏龜王八蛋,死皮賴臉地往咱們馬家送銀子和女人,還不是為了巴結我爹,打探京城的訊息?送來的女人一個個哭喪著臉,全身都帶著黴運,害得咱們馬家這些年也事事不順……’
“他話音未落,那枯瘦老者哼了一聲,道:‘駿兒,做事不能太過分。方家的姑娘再蠢笨,那也是三條人命,你說弄死就給弄死,就不怕天譴麼?’“
沙夫人說到這裡,眼眶又變得紅了。慕容丹硯在一邊怒道:“這一家人都不是好東西。姐姐,你們家那老太爺真是一個……真是一個……壞蛋!”
沙夫人苦笑了一聲,道:“妹妹,方家的壞蛋豈止他一個?每一個都只想著苟活下去,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麼事情都敢幹。我們方家這些女子,都是他們活下去的工具罷了。送進馬家的四位姐姐,只不過是方家百餘年來千百位命運悲慘的女子中的極少數罷。”
沙夫人說到此處,兩行淚水終於從眼眶中流了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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