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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傑笑道:"厲大人這是來興師問罪了罷?"
厲秋風搖了搖頭道:"厲某隻是布衣百姓,又有何'師';可興、何'罪';可問?只是劉大人是內閣大學士,致一真人是得道高人,皇上最為倚重的大師。兩位聯手,天下誰人能敵?"
劉康道:"厲大人,你錯了。我和邵真人並非聯手,只不過是同舟共濟罷了。"
厲秋風道:"厲某可疑之處正是在此。劉大人是先帝最為倚重的內閣大學士,先帝駕崩之後,新君登基,雖然對劉大人信任有加,只是三年之後,大局已定,劉大人便被迫致仕。按道理來說,劉大人應對今上心懷怨懟才是。而致一真人是今上登基之後才召到宮中的親信,是皇帝最為倚重之人。兩位竟然能夠同舟共濟,厲某實在是難以相信。"
劉康微微一笑,道:"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今日老夫能夠與邵真人品茶奕棋,是因為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這個敵人厲害到我們必須要聯手對付才可以。"
邵元傑道:"劉大人說得不錯。方才厲大人有一點說錯了。劉大人雖然在嘉靖三年致仕,並不是受皇帝所迫,更加不會對今上有什麼怨恨。劉大人忠於大明是真,忠於先帝是真,忠於今上也是真!"
厲秋風冷笑道:"這麼說來,劉大人倒可以說是本朝的長樂老了?"
長樂老是五代時名相馮道的自號。馮道早年曾效力於燕王劉守光,歷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先後效力於後唐莊宗、後唐明宗、後唐閔帝、後唐末帝、後晉高祖、後晉出帝、後漢高祖、後漢隱帝、後周太祖、後周世宗十位皇帝,期間還向遼太宗稱臣,始終擔任將相、三公、三師之位。歐陽修罵他"不知廉恥",司馬光更斥其為"奸臣之尤"。官場之上視之為見風使舵的老油條,風評一向不好。厲秋風稱劉康為長樂老,便有譏諷之意。
他本來以為劉康聽了之後定然會勃然大怒,想不到劉康渾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長樂老歷經四朝,事親濟民、提攜賢良,在五代時期素有'當世之士無賢愚,皆仰道為元老,而喜為之偁譽';的聲望。五代紛亂不堪,朝代更迭頻繁,雞鳴狗盜之徒高居廟堂。馮道能夠在濁世之中始終堅持中正,實在是了不起的人傑。若是後世也能如此評價老夫,老夫倒也可含笑九泉了。"
厲秋風讀書不多,聽劉康侃侃而談,大半倒聽不明白。知道掉書袋自己萬萬不是這老人的對手,只得沉聲說道:"先帝駕崩之事多有疑點,劉閣老昔年是先帝的老師,又是重臣,難道不想查清真相,為先帝報仇麼?"
劉康放下茶杯,看著厲秋風道:"不想。"
厲秋風想不到他回答的如此乾脆,倒是一怔,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再說才好。
慕容丹硯不知道厲秋風和劉康在說些什麼,只見劉康面色從容,厲秋風卻是面露尷尬,當即說道:"老頭兒,你玩弄陰謀詭計,誘逼江湖豪傑為你賣命,還在這裡胡吹大氣,自吹自擂,算什麼好官兒?!"
劉康將厲秋風說得張口結舌,正自得意之際,想不到慕容丹硯卻搶白了他幾句。這幾句話雖是大白話,劉康反倒不如何回答才好了。
便在此時,只聽邵元傑笑道:"老朋友已經到了,為何徘徊不進?"
只聽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劉大人,連這十幾歲的女娃子都知道你在騙人,呵呵,你這出戏還唱得下去麼?"
劉康臉色一變,冷笑著說道:"你楊大人不肯下臺,老夫也只好陪著你把這出戏演下去。"
只見門外走進來一個老態龍鍾的老者,正是楊廷和。他手拿摺扇,慢慢地走進大堂,負手看著劉康道:"劉大人,一別七年,你倒是越發清健了。"
劉康笑道:"楊大人的面色也比當年好多了。我記得那年楊大人被皇上勒令致仕,氣急敗壞,生了一場重病。錦衣衛又催逼得緊,楊大人是被抬上馬車送出京城的罷?"
楊廷和嘆道:"劉大人好記性。當日多蒙劉大人所賜,老夫如喪家之犬,倉皇逃出京城。人老了,晚上有時從夢中驚醒,想起此事,真是好生汗顏啊。"
劉康道:"楊大人,人老了,就應該安於現狀,不要再想著去做一些力所不能及之事。否則那些跟頭豈不是白栽了麼?"
楊廷和搖了搖頭道:"每一個跟頭老夫都記得清清楚楚。宦海沉浮四十載,老夫學會了一件事,那就是不到最後,這口氣一定不能嚥下去。比如說,老夫上了劉大人的當,背了黑鍋不算,還被趕出了京城。所以老夫只好想個法子,讓劉大人也丟了內閣大學士的職位。"
劉康哈哈大笑道:"老楊,你這份自我安慰的功夫,老夫真是佩服的緊啊。劉某是吃了張大人的虧,與你老楊何干?"
楊廷和眯縫著眼睛,微微一笑道:"如果不是老夫和張大人聊了一次天,他如何會在皇上那裡為劉大人屢次美言,這才讓劉大人如喪家之犬,步老夫的後塵,被趕出了京城?老夫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大公子蒸母的醜事,也是老夫讓人奏報到宮中的..."
他話音未落,劉康猛然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著楊廷和,半晌才緩緩坐回到椅子上,冷笑著說道:"好,好,果然是你,我原本應該想到是你搗的鬼,只是想你老楊已經離了京城千里,是我疏忽了..."
楊廷和笑道:"劉大人,我可是時時刻刻念著你的好處。所以打聽到你那個豬狗不如的兒子和你的三夫人有了苟且之事後,便讓人抓了個正著,並且把姦夫**脫了個精光扔到大街上。劉大人,你先不要盯著我看,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我知道劉大人最重麵皮,如果不把這事兒鬧大,只怕劉大人會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頂著個綠帽子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所以才讓當地的五老也'恰好';在場,劉大人就算要隱瞞,可也隱瞞不住了。哈哈,哈哈。"
劉康右手握著茶杯,強自忍住憤怒,對楊廷和道:"宵小之輩,只會以人隱私要脅,你老楊做出這些事情,倒並不稀奇。"
楊廷和道:"不錯。老夫以前就吃了別人在背後坑陷的大虧,是以只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劉大人,這滋味不大好受罷。"
邵元傑見兩人唇槍舌劍,互不相讓,當下打了一個哈哈,親自搬了一張椅子來請楊廷和坐下。然後又將厲秋風和慕容丹硯讓到一邊的兩張椅子上,這才對楊廷和說道:"事情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楊大人便是有什麼怒火,想來也應該平息了罷。又何必為了個人恩怨,妄動刀兵,致生靈塗炭?楊大人也是滿腹聖賢書之人,還是及早罷手為善。"
楊廷和道:"邵真人此言差矣。多少鉅奸佞臣,便是以這藉口來構陷好人。他們用卑鄙手段謀取高位,迫害他人,待得了好處之後,若是被他坑害之人要尋機報復,便說別人為了私怨,以公義之名責之。當年老夫就是吃了這個虧,沒有在朝堂之上與這些奸佞小人辨個明白,最終落得個狼狽致仕、樹倒猢猻散的結果。邵真人,你說老夫現在如果還是聽了你的話,豈不是吃一百個豆兒仍不知道腥,重蹈覆轍麼?"
邵元傑臉色一變,對楊廷和道:"楊大人,應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這些年的異動,皇上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念著你當年的功勞,不忍責罰。楊大人要知道進退,不要弄得局勢不可收拾,只怕到時候楊大人便想要獨善其身,也不可得。"
楊廷和嘿嘿一笑,道:"皇上不責罰我,只怕不是念著老夫的功勞,是老夫知道的太多,殺了我反倒給天下落了口實,他的皇位便有些不穩了。邵真人,我這話說的不錯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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