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你們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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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遠對自家姓氏的淵源自然最是瞭解。

“王”字三橫一豎，三橫，天、地、人也，參通之者，王也！

王姓主要源自姬姓，部分源自子姓、媯姓，差不多在春秋時才作為一個單獨的姓出現。

所謂“窮不過三代”，赤縣神州的百姓只要有條件一直向上追朔，每一個人都必定有一位至尊至貴的祖先。

而【王亥之屍】被殺死的時候，“王”還不是姓，而是純粹代表著一個人的地位。

所以參照夏啟和伯益這兩位都是夏朝的王，王遠第一時間就意識到，王亥顯然便是一位名為“亥”的王！

迷失層深處。

在一片已經漸漸脫離蠻荒，有了那麼幾分文明雛形的宏大宮殿中，燭火搖曳，忽明忽暗。

地上鋪著光可鑑人的楠木地板，牆上裝飾象牙、犀牛角、青銅斧鉞。

從中間一張籠著白色紗帳的床榻上傳出的旖旎之聲，讓人不禁面紅耳赤。

透過半透明的薄紗，隱隱可見一個魁梧健碩的身影在下，一個婀娜曼妙的身影在上，緊緊貼合在一起。

“純狐，孤的美人兒！

你比那【不死之藥】還要讓人著迷，哪怕是無窮歲月長生久視的快樂，都抵不過與你的這一夕之歡。

太美了，你實在是太美了。

綿臣何德何能，才配擁有你這樣的傾城美人？”

一個喘息有些急促的女聲，好似打情罵俏地嗔怪道：

“商王子夜，你可真是膽大妄為。我為有易部的王后，你竟敢偷偷宿到我的榻上。

你就不怕被我夫君綿臣發現嗎？咯咯咯...”

“王子夜？是他？”

聽到兩人的對話，王遠也得以迅速將之對號入座。

這一位【王亥之屍】果然也是一位響噹噹的大人物——殷商的國君王子夜。

據說他發明了牛車，開展了赤縣神州有文字記載的第一次商貿活動，乃是世間所有商人的始祖。

也在商朝代夏之後，被奉為商高祖，世系：王子夜、上甲微、報乙、報丙、報丁、主壬、主癸、商太祖成湯。

不過，隱在夢境夾縫中的王遠和凰嫵，率先注意到的並不是這王子夜，而是紗帳中凌空揮舞的...九條妖嬈狐尾！

正是長在那有易氏王后純狐的臀後。

兩人忍不住齊齊身體一震。

“怪哉啊！小遠，先前我們在【窫窳之屍】和【貳負之屍】的廝殺現場，意外遇到了九尾狐塗山氏女嬌。

怎麼這裡又來了一隻九尾狐？

還是同樣跟王子夜攪在了一起？”

兩人這個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先前似乎忽略了一個關鍵細節。

方才的女嬌並不是背景板一樣，可有可無的存在！

明面上，【上古之屍】的死亡真相，似乎都是夏啟、伯益、王子夜...這些王者自己的事情。

任何選擇都是出自他們自己的決斷。

但實際上似乎並不是這樣。

在歷史的夾縫中，分明有一隻隱藏在暗處的手，悄悄撥動了命運的軌跡。

在人道的轉折中，這兩隻九尾狐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又是出於什麼目的？還有沒有第三隻，第四隻？

不需要多猜，他們很快就從兩人的對話中得知了內情。

“哈哈，美人何必嚇唬我？

你家有易氏和大多數依附於夏的氏族一樣，女子掌祭祀之權，與不死樹溝通，男掌征戰，掌管世俗，出嫁從婦。

一直都是女子為尊。

你堂堂巫女願與哪個男子歡好，那久伏於婦人裙下的綿臣，又豈敢廢話？

純狐，不如隨孤一起去殷商如何？

婦從夫居才是人道大勢，浩浩湯湯不可阻擋，只有我王子夜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兒，才能永遠保護你啊。

孤願奉上奴隸三千，牛羊三千，金帛珠玉三十箱，只求獨佔夫人的芳華，此生只與我一人歡好如何？”

王遠和凰嫵精神一振。

雖然這話讓人聽著實在有些露骨。

但這“母權”和“父權”之爭，其中的血腥程度，還有對人道的影響力，絕不亞於公天下、家天下之爭。

可惜，純狐對王子夜示愛的回應，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悅耳動聽的聲音突然一冷：

“父權在上，母權在下？呵呵，你們這些大逆不道的商人，要將娘娘置於何地？！”

“等等，夫人，你在幹什麼？！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紗簾之後，原本還十分享受的王子夜不知道遭遇了什麼，渾身青色的法光爆發，似乎想要奮力掙扎。

卻被騎在身上的純狐死死鎖住。

臀後九條招搖的狐尾，也變成了帶著吸盤、利齒、粘液的觸手、樹根，死死纏在了王子夜的身上。

這位商王頓時全身抽搐，似乎被那正在與之歡好，完全沒有防備的純狐一絲絲抽乾了全身的精氣神。

最後的質問很快就變成了壓抑的慘嚎和嗚咽。

短短片刻功夫之後。

宮殿的門扉洞開，一道同樣身穿王袍的人影提劍而入。

正是有易氏的國君，純狐的丈夫綿臣！

“王子夜！受死！”

紅著眼睛掀開床榻上的紗簾，將這位早已經喪失抵抗之力的商王大卸八塊。

最終變成了：“王亥之屍，兩手、兩股、胸、首、齒皆斷異處，有二首六身！”

也就是頭部被從鼻子以下橫砍成兩半，首、齒分離，此謂“二首”；兩手、兩股、軀幹加上被砍掉的頭，此謂“六身”也。

這也是所有上古十二屍中，死狀最慘的一個。

綿臣顯然是對他恨到了極處。

“大王！”

而那位抱著絲被縮在床腳的美人純狐，正哭的梨花帶雨，像是受盡了委屈一樣撲進了丈夫的懷裡。

這九尾狐雖與女嬌的容貌有別，但那種傾國傾城，與之相比毫不遜色的絕世姿容，依舊讓染血的斧鉞都化作了繞指柔。

更蹊蹺的是，她們身上似乎都有一種一模一樣的獨特氣質！

美絕人寰，卻又讓人忍不住嵴背發寒。

綿臣卻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溫聲安慰這位心愛到了極點的夫人，對那佔了純狐便宜的商王也越發痛恨。

絲毫沒有意識到，殺了他之後自己會面臨何等的麻煩。

王遠兩人耳邊也傳來一條資訊：

“殷王子夜賓於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綿臣殺而放之。”

王子夜來有易做生意的時候被綿臣所殺，又放逐了他的屍體。

王亥之死，也意味著父權和母權，同時也是“世俗權力”和“宗教權力”的第一次對抗落下帷幕。

王遠知道。

在母權時代，人類對女性的生育能力充滿了崇拜心理，認為生育是獨屬於女性的事情，是神聖而不可取代的。

而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女性也憑藉著這種神聖性，成為了巫女祭祀，壟斷了與天道、與不死樹對話的權力。

但家天下之後，隨著人道發展，父權、世俗勢力也在不斷覺醒。

典型代表，一個是殷商為代表的父權系，一個是夏為代表的母權系。

殷商已經過渡到了“父權社會”，婦從夫居，以聘禮財物的形式，取得對女方的獨佔權。

但有易和許多歸附於夏的部落氏族，卻依舊是“母權社會”，擔任祭祀的女性地位更高，執行夫從婦居。

兩種權力的第一次衝突，似乎隨著商王子夜的慘死告一段落。

但現實卻早已經告訴王遠和凰嫵，人道洪流浩浩湯湯，難以阻擋，父權取代女權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第一次，公天下和家天下之爭，九尾狐支援的夏啟獲勝。

但第二次，父權和女權之爭，九尾狐註定要敗了！”

撲稜稜——！

隨即，一大片【禍蝶】席捲而過，無視了其他的上古之屍，帶著他們飛速衝進了【夏耕之屍】的夢境。

基於同樣的道理，這“夏耕”明顯便是【貳負之屍】夏啟的某位後裔。

他們要尋找的答桉，似乎也已經近在眼前。

金碧輝煌的夏王宮。

臺下一群身著薄紗，妙態畢露的舞姬翩翩起舞，臺上一位身材魁梧的王者，正摟著另一隻九尾狐在尋歡作樂。

“大王，妹喜今日佔卜，娘娘十分滿意這次的萬人血祭，特賜【不死之藥】為大王祝壽，請滿飲此杯長生酒！”

“哈哈，愛妃真是孤的大功臣啊！”

看到此女的第一眼，一條資訊便跳入王遠兩人的耳中。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妝霓綵衣，鳥娜飛兮。晶瑩雨露，人之憐兮。”

這妹喜的相貌與女嬌、純狐又有不同，嫵媚撩人之處卻並不遜色分毫。

一邊斟酒，一條狐尾悄悄捲住了這位夏王的小腿，淺淺摩挲。

夏王不禁色與魂授，大庭廣眾之下，便在那九尾狐的“咯咯”嬌笑聲中，將這傾城美人橫著放在桉上，一陣興雲佈雨。

顯而易見，殫百姓之財，建傾宮，修瑤臺，民不堪其苦...

這【夏耕之屍】的真實身份，便是夏朝最後一位王——夏桀！

夢境中的時間飛逝。

轉瞬間，大戰忽至，商王成湯率眾斬殺夏桀。

“有人無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屍。”

【夏耕之屍】就此歸位，商朝建立。

至此，人道的第二場大變，父權徹底戰勝母權，世俗權力也第一次凌駕在了宗教權力之上。

或者說，凌駕在了那個時候就已經出現的古老【天官】，代表著不死性和生殖力的——西王聖母之上！

兩人站在這片光怪陸離，又蘊藏著無數秘密的迷失層中，幽幽嘆了一口氣。

“我就說這套路怎麼會這麼熟悉。

穆天子的時候，西王聖母的化身親自下場，跟穆天子來了一場曠世絕戀。

在那之前世間還沒有出現‘桃神道’這種組織形式。

這些充當巫女祭祀的九尾狐，也許是與之相關的某種詭異、詭仙，就是她干涉甚至控制人間走勢的媒介。

這位天官是懂‘傾國傾城’的，美人在懷，牆垣失守，國家敗亡，只在頃刻之間！”

王遠想到這裡，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可沒有忘記，自己的【火官】杏兒，也是一隻擁有【傾國傾城格】的狐狸精！

現在是【神變】境，距離青篆的九尾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現在我們已經確認，【窫窳之屍】、【貳負之屍】、【王亥之屍】、【夏耕之屍】，十二屍裡面有四個都是響噹噹的人皇。

西王聖母幾乎將夏、商兩朝始祖，和關鍵節點的人皇一網打盡。

只少了商朝的最後一位人皇商紂王帝辛！”

好在，商周大戰的時候，【九兵】的雛形已經建立，【觀瀾閣】中對最後一位人皇有著明確的記載。

“武王甲卒三千，破紂牧野，殺之於宣室。”

那個時候，紂王還不是詭仙，自然也沒有上古之屍會留下來。

不過，那也是第三次永久改變了人道的大事件。

隨著紂王被斬殺，人皇也徹底落幕，取而代之的則是——天子。

人皇是九九至尊，是人道至高的位格，沒有之一，和天是兄弟關係，平起平坐。

甚至隱隱凌駕於人道之上，口含天憲，俯視群生。

這位格太高太貴，哪怕是建立了王朝體制後，滾滾而來的人心願力對他們也不是什麼阻礙，阻止不了權貴修行。

從夏到商，掌握著大批奴隸的王侯將相、天生貴胃們，心心念唸的當然便是長生不死。

毫無顧忌地殺生害命，只為盜取那一顆“不死樹”上結出的【殺生道果】。

這對人道來說顯然並非什麼好事。

天道為公，人道為私，聖人之德普化萬民，而絕對的權力帶來的便是絕對的腐化。

三皇五帝都是聖賢，但此後夏、商兩代的人皇，最多也只能稱得上是合格的帝王。

正是【西王聖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人造一件“社稷神器”，建立階級，讓五千多年的爭名奪利，爾虞我詐，血雨腥風，人心私慾自此而始。

一開始因果債業積累的速度較慢，一朝往往有五百年、八百年，但之後越來越短，三百年一次【眾生劫】變成了常態。

每一次天下大亂，都是天官、詭異的饕餮盛宴！

永久改變了人道原本天下為公，德育群生的樣貌。

直到武王伐紂而代之，人間的統治者從“人皇”削減為了“天子”。

天子削去四品，為九五之尊，上天之子。

天子降格之後，龍氣才逆勢成王，統治人間，從此揹負人心願力的天子不得修行，徹底綁死在人道之中！

“謀劃歸墟和上古十二屍的，百分之百就是西王聖母所在的黃天神系。

十日橫空的無生老佛，生殖崇拜的西王聖母，黃粱一夢的百眼靈官，到這裡已經全都對上了。”

王遠頷首認同姐姐的說法。

“最初人皇顓頊絕地天通，輔助天道建成【天門】，隔絕天地，大概是讓西王聖母看到了【人皇】這種人道位格的強悍力量。

後來獻身穆天子，又切實體會到了攻破【地戶】的好處。

此處的四具上古之屍，既是人皇，也是人道更替的慘烈犧牲者。

如果【天官】藉著這四位人皇的合力為引子，讓【道化天災】在人類集體意識中爆發，感染無數生民。

或許可以從根源上重塑整個人道，甚至溝通天地，繼而開啟被顓頊帝構築的...【天門】！！！”

想到這裡，兩人忍不住一陣心緒激盪，身體微微顫慄。

可在迷失層中，資訊的互動是一致的，就在兩人發現這個驚天秘密的同時，他們的存在也隨之暴露。

一隻巨大的黃色眼睛，在迷失層的最深處陡然睜開。

尖細的聲音陡然刺入兩人耳中。

“你們...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