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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不晚把用峽州碧澗茶水浸了一夜的白檀香片,從罈子裡取出來,用碧紗香羅控幹,裝在瓦盆裡,文火小心翼翼地焙乾,拌上蜂蜜酒,重又裝進罈子裡,明天早晨方可取出。

忙完這些,已經過了晌午,不晚到灶間,從飯捂子裡拿出不遲留給她的素餡包子,就著熱茶吃包子。

兩個小丫頭在灶間外面伸頭探腦,不晚衝她們招招手,兩個小丫頭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忸怩著走了進來。

“你們有事?”不晚看著她們。

“不晚姐姐,你曬木片片幹啥用啊?”說話的小丫頭名叫春雨,她是府裡的家生子,往上三代都是府裡的下人,老子、娘更是分宗時跟著一起過來的。

“這屋子太舊太破,那木片片是用來燻蟑螂的。”不晚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又把碗裡的茶水喝了,站起身來。

春雨和另一個叫春苗的小丫頭,慌忙讓開,不晚看看她們,說道:“對了,聽說府裡有花房,你們去看看,有沒有素淨的花草,給大小姐搬兩盆過來。”

“好,我們這就去,姐姐放心吧。”春雨和春苗答應得很快,小跑著出了院子。

不晚看著她們的背影,搖了搖頭。

她抬步進了東次間......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不晚從小院子裡出來,像往常一樣,挽了只竹籃,她先去找胡媽媽領對牌,胡媽媽臉上餘怒未消,狠狠地剜了不晚一眼,可還是把對牌扔給了她。

不晚又去了後門,後門的老郭和冬寶已經見怪不怪,冬寶飛快地記下清單上的名字,到門房裡寫在紙上,便飛奔著去向胡媽媽報信了。

胡媽媽還在生氣,見冬寶來了,沒好氣地說道:“今天又要去買啥啊?”

冬寶縮縮脖子,小心翼翼地說道:“今天不晚姑娘要買的是胭脂水粉。”

說著,冬寶把默寫下來的清單交給胡媽媽,胡媽媽識字不多,但是上面的字卻是認識的,果然都是胭脂水粉。

胡媽媽眼睛亮了起來,她像得了寶貝一樣,拿著清單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大太太,這是今天大小姐打發不晚去買的東西,您看看,這可還在孝期裡,七七還沒過呢,就要置辦胭脂水粉了,二姑娘可碰都沒碰過這些,果然是山野里長大的,沒有半點規矩。”

大太太看了看清單,雖然都是胭脂水粉,可也不過如此,她瞟一眼胡媽媽:“你今天怎麼這麼大火氣,誰惹著你了?”

胡媽媽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奴婢是替您委屈,您是沒聽春雨和春苗那兩個小妮子怎麼說的,她們說,那位嫌棄院子又破又舊,在院子裡燻蟑螂呢,這天氣哪來的蟑螂,分明就是挑事呢。”

大太太一個眼刀子飛過來:“你讓兩個小丫頭去探話了?這分明是故意說出來氣你的,你還當真了。”

胡媽媽怔了怔,呆在那裡。

不晚去了胭脂鋪子,選了幾樣胭脂水粉,櫃檯上居然放了把西洋靶鏡,她拿起靶鏡,用手指蘸了點胭脂抹在臉上,對著靶鏡照了照,鏡子裡,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個子,正從門口往裡面張望。

不晚對著鏡子嫣然一笑,大太太既然派人跟著她,也應該派個機靈的。

不晚指指放在櫃檯上的幾樣脂粉,對夥計說道:“這些全都要了。”

“小大姐是哪家府上的,記帳還是現銀?”夥計手腳麻利地把這幾樣用大紅錦盒裝了,一臉殷勤。

“咦,還能記帳嗎?這次就不記帳了,我帶著銀子呢,對了,這盒子你幫我換成素色的。”不晚笑著說道。

夥計連忙道歉,西城明家啊,那的確要用素色盒子。

片刻之後,不晚抱著一隻深藍色的錦盒走出鋪子,那個小瘦子慌忙藏到一棵大樹後面。

不晚忍著笑,四下看了看,旁邊有家綢緞鋪子,看著鋪子外面碩大的“曾”記招牌,不晚想起來了,這是二太太的陪嫁鋪子。

不晚快步走了進去,小瘦子連忙跟著,站在門口向裡面張望,可他還是慢了一步,鋪子裡有幾個女客正在挑選料子,桃紅柳綠,卻唯獨不見那抹素色身影。

小瘦子看看招牌,快步走了進去,見夥計是個四十出頭的婆子,問道:“剛剛那個穿著素衣的丫鬟呢?”

婆子皺眉,鋪子裡這會兒都是女客,這小子忽然闖進來要幹啥?看他一身粗布衣裳,也不是惹不起的,她伸手一推,就把小瘦子推了出去。

“你誰啊,幹啥?”婆子沒好氣地說道。

“我是棗樹衚衕的,咱們是一家,剛剛那丫鬟就是我們府裡的。”小瘦子連忙套近乎。

婆子更不高興了:“這是我們姑奶奶陪嫁的鋪子,誰和你是一家,你沒看外面的招牌嗎,曾記,曾記!”

小瘦子沒辦法,說了一堆好話,婆子這才壓低聲音告訴他,剛剛那姑娘是進來借地方的,婆子說得隱晦,小瘦子還是明白了。

什麼借地方,就是借茅廁的。

好吧,上茅廁總是要出來的,鋪子裡有女卷,小瘦子只好在外面等著。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沒見不晚出來,小瘦子只好硬著頭皮又去問那婆子,婆子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你有病吧,跑到我們鋪子裡堵大姑娘,信不信我叫人送你去衙門?”

婆子是大嗓門,這裡又是鬧市,瞬間就引來一堆看熱鬧的,小瘦子嚇了一跳,怕惹麻煩被大太太怪罪,慌不擇路地跑了。

綢緞莊有個後門,出了後門就是一條巷子,幾個孩子正在巷子裡玩耍。

不晚已經換下了身上的衣裳,頭上的白花也摘了下去,她穿了一身藍地白花的夾棉衣裙,挽著籃子,走到孩子們面前,從籃子裡拿出一把糖瓜:“誰能告訴我,這裡哪家租房子,我就請誰吃糖瓜。”

“我家就租房子,我爹說要把西廂房租出去。”

“胖嬸也租房子,她和我奶說了,我聽到了。”

......

不晚笑眯眯地把糖瓜給孩子們分了,讓其中一個孩子帶著她去找胖嬸。

聽說是來租房子的,胖嬸挺高興,她本來還想讓兒子寫張“吉屋招租”的大紅紙貼出去呢,若是能定下來,連買大紅紙的錢也省下了。

胖嬸要租的房子其實是她家的跨院,把兩個院子之間的小門堵了,另開了一道大門。

院子裡有三間房子,房子不大,但是很乾淨,院子裡還有灶間,不晚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問了價錢,胖嬸見她年紀還小,問道:“小姑娘,你租房子給誰住,你家裡的人?你家的大人怎麼沒來?”

不晚嘆了口氣:“是我姨姥姥,我娘去得早,姨姥姥最疼我了,現在她老人家要來保定府,就是想離我近一點,偏偏又不能住我家,只好在外面租個房子。”

胖嬸瞬間明白了,小姑娘的親孃已經死了,這位姨姥姥是親孃那邊的長輩,十有八、九小姑娘家裡現在有了後孃,所以老太太來了,自是不能住過去,只能在外面租房子。

俗話說,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小姑娘在家裡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對,住在外面還省心,你別看這裡臨著鬧市,可卻是鬧中取靜,而且衙門的人每天都來這邊轉幾圈,安全著呢。”

胖嬸開價一兩銀子,不晚沒有還價,一口應下,胖嬸看不晚時,笑容更加親切。

不晚拿出六兩銀子,交了半年的房租,胖嬸叫了自家讀書的兒子寫了收據,按了手印,這便是成交了。

不晚收了鑰匙,送走胖嬸,簡單又把院子收拾了一下,半個時辰後,不晚走出院子,只是那身藍底白花的衣裳不見了,重又換上素衣素鞋,娉娉婷婷從那幾個孩子身邊走過,身後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

她穿過鬧市,遠遠看到那個小瘦子正在東張西望,不晚失笑,故意從小瘦子面前走過,小瘦子眼睛頓時亮了,快步追上去,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竟然不是大小姐身邊的那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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