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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陵府大通鎮碼頭,宋積雲站在高高翹起的船頭,望著鵝毛般落下來的大雪,攏了攏身上的灰鼠皮的鬥蓬,問邵青:“巡檢司的人怎麼說?”
他們出來十三天了。一開始順風順水的,很快就到了安慶府。可一過安慶府,就開始颳風, 等進了銅陵府,更是下起了雪。
他們乾脆決定停一天,在大通鎮的碼頭買點吃食、茶飲,休整一天再走。
誰知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們被攔在了碼頭:“有封疆大吏從這裡經過,所有的船都要回避!”
結果他們等了快一個時辰,也沒有等到封疆大吏的船經過。
再等下去, 他們就趕不到下一個碼頭了,而晚上行船不安全。
他們就得在這裡再停留一天。
宋積雲皺眉。
邵青見了,道:“那我們就不等了!”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回船艙拿了張名帖去了巡檢司。
“可以走了!”邵青笑道,“還好我們家公子有張徽州知府的名帖。”
銅陵屬於徽州府管轄。
大夥兒都很高興。
等巡檢司的人過來給他們的路引、稅契按了印,他們就穿過依舊在那裡等候的大船小船,離開大通鎮碼頭。
周正不由慶幸:“這次得虧邵公子。”
邵青擺手:“與我有什麼關係?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
周正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你們家公子肯定沒想到我們會在銅陵遇到麻煩。還是你細心,才能想得這麼周到,我們今天才能這麼順利。”
他也是幫人做事的,上頭有了決斷,他要執行,可怎麼執行,還得他自己動腦筋,有想法才行。
他不想聽邵青再謙遜下去, 索性攬了他的肩膀,沒讓他繼續這個話題, 而是笑道:“你這幾天不是天天都在江釣嗎?今天算我一個, 看看我能不能像你昨天似的,釣個兩尺長的青魚, 給大傢伙加個菜。”
這可是邵青非常得意的事。
他忍不住道:“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我這手藝可是跟著我爹學的。我爹呢,是跟著我爺爺學的。我爺爺那個時候跟著曾老太爺住在宜賓。宜賓你知道在哪裡嗎?它在四川……”
他絮絮叨叨的,拉著周正去了船尾拿魚竿。
宋積雲笑著直搖頭。
不過三天工夫,他們到了蕪湖。
蕪湖自古就是商眾雲集之地,又臨近春節,正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時候。蕪湖的裕溪口碼頭船隻如梭,等候檢驗的船隻排起了如龍的長隊,不免有那常在蕪湖行商之人,與蕪湖裕溪口巡檢司的熟識的,提前檢驗提前走的。
宋積雲覺得尋常。
倒是邵青,看著氣鼓鼓的,去船艙又拿出了一張名帖,對宋積雲道:“我去去就來。”
宋積雲盯著他手中的大紅信箋,道:“這又是誰的名帖?”
邵青嘿嘿地笑,道:“是太平府知府的名帖。”
蕪湖屬於南直隸太平府。
好吧!
他們的船很快就離開了蕪湖,往馬鞍山去。
馬鞍山的鄭蒲碼頭是進入南京的重要碼頭,船就更多了。
等他們的船到達馬鞍山,邵青乾脆直接拿了份名帖去了巡檢司。
宋積雲忍不住打趣他:“你這次不會又拿了張太平府知府的名帖吧?”
馬鞍山也隸屬於太平府。
邵青一面看著周正嫻熟地和鄭蒲巡檢司的人打交道, 一面笑道:“這您就不知道了吧?這巡檢司雖說都是九品小衙門,可也各有各的不同。馬鞍山雖然也隸屬太平府,但馬鞍山離南京近啊, 馬鞍山的巡檢司卻歸應天府管。拿了太平府知府的名帖過去,恐怕壓不住。”
他頗有些得意地道:“我拿了南京戶部尚書的名帖過去。”
宋積雲目瞪口呆。
這算不算是殺雞用牛刀!
偏偏邵青還在那裡給她科普:“南京到底是陪都,比不得京城。戶部的油水最重,居然壓過了吏部。這要是在京城,戶部算什麼啊,人家吏部才是六部之首!統領六部!”
那得瑟的小樣兒,頗有些指點江山的味道。
宋積雲就想,等到了南京,高官滿地走,勳貴多如狗,她倒要看看,他能拿出張什麼名帖來!
可她也再次對元允中刮目相看。
就算別人給他的名帖,也要有人給他才是。
第二天,他們到了南京的下關碼頭。
遠遠望去,宋積雲就被這座千年古城震懾了。
百舸爭流,千帆競發,一眼望去,彷彿沒有盡頭;販夫走卒,官差衙役,人頭攢動,川流不息。
前世,她不止一次來過南京,卻從來沒過如此繁華的景象。
不愧是江南第一城,南直隸的首府。
他們的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地方停靠下來,誰知卻遇到了漕運的船要在這裡轉道去京杭大運河,巡檢司的人都去忙著給漕運的船驗證相關的手續。他們要等到明天一早才能辦理相關的手續,上岸進城。
而且還有巡檢司的過來指使他們牽船。
邵青很不高興,對來者道:“我們這離漕運的船十萬八千里,不挪!”
十萬八千里當然是很誇張的說法,他們的船在鄱陽湖甚至是長江都算是大的了,但在福船一艘接著一艘的下關碼頭,卻有點不夠看。
他們不敢和大船碰撞,因而停靠的地方的確離碼頭有點偏。
來者三十來歲的樣子,孔武有力,長著對鬥雞眼,鼻孔朝天,冷冷地對他們道:“我讓你們挪地方你們就得挪地方,你要是不服,去我們巡檢司找我們頭說去!”
邵青臉一沉,眉眼間竟十分的凌厲。
平日像少年郎般的嬉笑玩鬧彷彿是宋積雲的錯覺。
她嚇了一跳,忙拉住了他,低聲勸道:“不必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越是小人,越是猖狂,越難纏。
而且這種人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們出門在外,犯不著和這些人結怨。
邵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宋積雲一眼,頗有些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任由戴四時跟著來者去招呼牽船的縴夫。
宋積雲還怕邵青心裡不舒服,安慰他:“我認清楚了他的面孔,等我們上了岸,找個幫閒套他的麻袋打一頓!誰讓我們沒權沒勢卻錢多呢!”
寶子們,抱歉,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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