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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了?

瓊亦愣住了。

盛玄怨這就道歉了?

瓊亦覺得不可思議,在她看來,盛玄怨應該不屑地盯著自己,冷冷地說一句“不知所謂”才對。

可他居然誠誠懇懇地向自己道歉了!

瓊亦這人有兩點好,一是心腸好,另一就是容易哄好。

盛玄怨這麼隨便的兩句話下來,她的氣已經消得不剩多少了。

瓊亦將手默默別在了身後,說道:“其實也怪不得你……人人都說修劍道,為斬妖除魔,鬼祟混在其中,難免讓人容易混淆……”

楊小思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怎麼師姐前一秒還怒火中燒,這盛玄怨說了兩嘴對不起,下一秒師姐就不怪他了?

盛玄怨聽瓊亦這番話,也是眉梢微挑。他自幼在白酆山上修道習武,接觸的人極少,更別說是同齡姑娘,蘇燁一直和他說,天下最難哄的除了啼哭嬰兒,就是處在氣頭上的女孩子,讓他必要時認個錯,送個禮,來來往往的,姑娘家就消氣了。

他想:可這陸瓊亦的氣消得也太快了吧。

“但我仍舊不會和你一起去捉鬼的。”瓊亦又道。

“行。”盛玄怨不再強求:“讓你師弟來吧。”

陸漓疑惑:“我?”

盛玄怨點頭:“嗯。那片林中的鬼已經異動了。陸溪言,你若心懼就回去歇著,有其他訊息,再讓你師弟轉告你。”

他明明很清楚,不是所有的恐懼都能直接硬著頭皮成為習慣的。

自己也曾有過恐懼,可終究沒有人知他護他。

現在,他能幫襯著別人逃避恐懼,又何嘗不是在挽救曾經的自己。

*

陸漓隨著盛玄怨一起,去往他口中的要緊地方。

二人沒走多久,走過長廊是一片規整的小院,雖過了佳木蘢蔥的時段,卻有秋色相得益彰,院內佈設周全,屋裡坐著幾位蘇家長老和夫子,屋外站立著幾個集學子弟,皆神情惶恐面色難看,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

陸漓站在盛玄怨身後望向那群人,問:“盛公子,他們怎麼了?”

“他們的房帳被偷了。”

陸漓一頭霧水,“是窗邊的白帳嗎?”

“嗯。”盛玄怨頓了頓:“他們幾人的白帳,全被人拿走了。一開始以為是哪家弟子做的惡事,後來,在校場的小樹林裡找到了那些白帳,全都被撕成條狀掛在樹上,結著死結。”

白帳被撕作條狀,結掛著宛如白綾。

陸漓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聽盛玄怨這麼說,不免背後發涼,語氣頗虛:“不會是……我師姐那天晚上不小心跑進的那片林子吧?”

盛玄怨點了點頭。

陸漓一拍腦袋:還好沒讓師姐過來,這真是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盛玄怨心上有了幾分把握,瓊亦那天夜裡撞見的鬼邪,倘若和這撕掛白綾的是同一只,便應當是只縊鬼,正在尋找一條適合自己的白綾。

“所以我師姐那天夜裡……碰見的,真的是活鬼嗎?”

“多半是。”盛玄怨眉頭緊鎖,“此外,長老特地讓我去叫她來,是因為有人看到,今日天還未亮之時,她一個人在校場周圍的樹林外轉悠。”

“啊?”陸漓一口否決:“這不可能!”

“我師姐…我師姐說她昨夜在客棧待了一宿,一宿未眠,怎可能有人看見她出現在校場附近?……”

“陸小師弟,你冷靜一點。”盛玄怨看陸漓那發白恐慌的臉色,道:“所以我剛剛在她面前沒說這件事。”

“盛公子,你說這話可是要擔責的。”

“我只是傳話,實話實說。”

“此事……此事不能告訴我師姐,太古怪了,太蹊蹺了……”陸漓口中念念自語,“難不成,傳言裡,很多年前身亡化鬼的那隻祟物,盯上我師姐了?……”

陸漓這話雖是自語,可他二人已是心知肚明。

盛玄怨不答話,領著陸漓向小院屋內走去,屋內幾位夫子見他帶人走來,作揖道:“盛小少主。”

一旁的陸漓在心裡暗自說:夫子們居然這麼客氣!

盛玄怨搖搖頭,回禮,“先生們不必如此,您為師為長,該行禮的是我。”

“盛小少主客氣了。”對於盛氏此類大族的小少主,哪怕是作為講師的夫子們也得禮讓三分,他們左右環視,面露疑惑:“咦,怎不見那位姑娘?不知盛小少爺將那位見到邪祟的姑娘帶到了否?”

“她身體不適,我便讓她先走了。”

見夫子們面露難色,盛玄怨又道,“不過,我是知道的,她沒見到那鬼,只是聽見了女聲的鬼泣。”

坐在屋內最深處的蘇家長老聞言睜開了雙目,他問向盛玄怨:“此言屬實?”

“所言非虛。”盛玄怨頷首,後問:“長老,盛顥對此不解,望賜教。”

“講。”

“活魂易作崇而難捕,可其以靈魄而存,除非通靈之術,否則常人不聞其聲。能作鬼泣者之為活鬼,活鬼其蹤難蔽,此鬼即能於林間藏身頗久,又可夜間行盜不被發現,矛盾諸多,難以判別。”

蘇家長老輕笑一聲:“盛少爺是除過鬼的吧?”

“家中教導,肩負職責。雖有除鬼,為數不多。”

“小鬼易伏,心鬼難降。”蘇長老捻了捻鬍子,“此鬼確是活鬼。生前入道,死後化鬼卻一直未作惡,匿於林中,無聲無息多年。加之此地偏僻,我等也就一直未將其除去,叮囑弟子們不可在林間久留。現今作亂,起始於那陸溪言闖入林中。”他停頓後沉聲道:“我與夫子們猜測,鬼祟作亂,定與那陸姑娘有幾分關係…不過,猜測終歸是猜測,真正緣由目前還尚不通曉,只得待伏住那鬼後再明真相。”

盛玄怨若有所思:“謝長老指點。”答完謝後暗下想:心鬼難降……難道是因為陸瓊亦她“懼”念過深嗎?

陸漓在一旁聽完全程,只聽懂了個大概:長老說,這隻縊鬼之所以作亂,其中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師姐。

這不純扯呢!

師姐修劍練氣,為人正直不阿,放在哪族中都是一派清流,她還是那麼怕鬼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能引鬼作亂?

瞎扯,這蘇家老頭鐵定在瞎扯!

陸漓在心中憤憤地想。

盛玄怨也是陷在思緒中,想的出神。二人各想各的,緩步走出屋內,只見不遠處的蘇燁大搖大擺走來,打斷了他們的思緒:“盛兄!我來了!”

“這位是……”蘇燁看一眼陸漓,直接認了出來:“是陸溪言的師弟,名喚陸漓?咱們在賓鴻館見過呢,幸會幸會。”

“蘇小公子,幸會。”陸漓回禮道。

“得了,咱先不聊客套的話,那鬼祟確定是只吊死鬼?有線索了不。再說,今天日出前在校場邊的那個……真的是陸溪言?”

盛玄怨便將剛剛與長老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

蘇燁聽完臉色凝重,道:“怪異,好生怪異,盛兄,要不還是找個人看護著陸姑娘吧?聽你這說的,我感覺鬼祟像是要吃她一樣。”

“你家師姐不會是個陰寒體質吧?”蘇燁向著陸漓問。

陸漓搖頭:“我師姐五行屬火,陽氣充足,與陰寒體質半點不搭邊。”

“這樣吧,你甭管今天早上別人看見的是什麼,先回去照看好你師姐,這隻縊鬼我們會處理的。”蘇燁打包票道。

陸漓點頭:“好。”說罷離開了小院。

盛玄怨沉思許久:“或許,是她靈魄特殊……被那隻修過道的縊鬼看中了。”

“啊?”蘇燁震驚:“你的意思是,那隻鬼會去奪她的……”

盛玄怨點了點頭。

“得救人。”蘇燁篤定地道:“陸溪言這姑娘活潑漂亮的很,更何況她還答應過我,要和我打架切磋呢,咱們得出手。”

對於祓穢滅鬼的盛氏來說,盛玄怨不會眼睜睜看著惡鬼害人,他道:“嗯。”

蘇燁看著盛玄怨走遠,怔在原地,心裡斟酌片刻後三兩步跟上他,喚道:

“盛玄怨。”

盛玄怨聽得他語調不同旁日,“怎的?”

“我阿姐要來了。”

盛玄怨略皺眉,不解地望著他。

“她想見你。”

秋雨在短暫的小憩後又細細絲絲地交織成網,朦朧中添了幾筆寒意。

盛玄怨深吸一口氣:“別開玩笑了。”

蘇燁從他眼裡讀不出任何情緒,宛如古井無波:“我沒有開玩笑。”卻見盛玄怨一直攥緊著拳默然不語,自顧自地走遠。

他當然不想見到他阿姐,於情於理,都不想。

“盛玄怨!等我。”蘇燁追著,“你見見她吧。”

“……為什麼找我?”

雨幕更稠了,似千萬花針墜地,冷清得刺人。

蘇燁在原地怔住了,二人都任由雨淋著,落一身溼涼。好久之後他淡淡道,“你要是不願,我就讓阿姐別來了。”

他見不得面前這人為難,還是因為自己的事。

盛玄怨亦是如此。

“算了,讓蘇小姐來找我吧。”他撥出一口濁氣:“我也有話想對她講。”盛玄怨同蘇燁對視,蘇燁聽他如是說頓時開朗了起來,又想見了什麼囑咐道:“那你說話可得過腦子,別說些過分的話。如果真的有什麼想說想罵的……同我講!”

他說完用力拍了拍胸口。

盛玄怨從不和蘇燁談蘇家、盛家的事,他向來覺得那是枷鎖,是隔閡。不管去到哪裡,“盛小少主”的稱呼都跟隨著他,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數目光的憬仰,又或不屑與鄙夷,鑄得他一身傲骨,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而蘇燁從不會這樣看他,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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