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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府的早課向來是經文誦讀,其次課程依當日安排而定,有講議、算學、禮儀與史論等。

瓊亦最最不擅長的,就是算學。

她討厭算經中偷人馬匹的小偷,要問她失主多遠才能追上;她討厭對穿打洞的老鼠,要問她老鼠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她討厭不是方方正正的田地,討厭築建各式形狀的雕塑……總之,她真心的討厭算學。

現在,為了不回廣陽掃三年落葉,瓊亦正撐著自己越來越重的頭,聽先生在堂上演算著越來越大的數字。

掃三年落葉……

陸家後山那麼大,那麼長的山階,等到秋天銀杏熟的時候,葉子簌簌地往下掉,怎麼掃的完啊……

秋天的銀杏葉,雖然清理很麻煩,但很是好看,淡金色的銀杏果掛在樹上……

阿蘿做的銀杏燉肉,也很是好吃……

想著想著,想得肚子都餓了,越想越偏,瓊亦忙拍了拍腦袋,發現自己桌上擺著的算籌已經跟不上先生的節奏了。她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前面強撐著聽了半天,又白忙活了。

除了算學外,瓊亦並沒有其他一竅不通的學科。

又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算學課終於結束。

還沒有歇息過勁頭,一位束著花白頭髮的夫子抱著書卷走了進來。

課室內由喧囂化為安靜,子弟們也自覺的三三兩兩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瓊亦已經認得這位主授史論的夫子了,他為人親和,講課風格也十分自在,最主要的是,她很喜歡文史。

夫子見室內安靜,人人正襟危坐,便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課:

“今日,老夫所講授的內容是五族之史。”

“自古以來,中土由四大古族所庇護。昔日的四大古族,皆是修道求仙途中,真正攀至巔峰之人所創立的。”

“四大古族分別為,謝氏,盛氏,岳氏與蘇氏。”

“謝氏先祖煉毒問道,又善解奇毒,在突破桎梏,升為天人後,他獨創雙劍毒式,聞名天下,也就此創立宗門,是今日駐守的遠沙之疆的謝家。”

“盛氏先祖,是太古首位得道問鼎之人,現今的洛爻白酆便是這位天人攜萬巖填補山闕而立,他除鬼煞,平陰陽,人世得以擺脫萬古鬼魅,還當多虧這位能人。”

“自此之後,盛氏一族便立於此山之上,鎮煞祓鬼,清平邪祟。而沿襲下來的盛氏箭術劍法,在一代代更迭中不斷磨鍊。”

“長泰岳氏,是以收藏天下奇珍的隋珠閣演變而來,岳氏先祖居於北山,起初修習重刀陌刀,後在開宗立廟的那位老祖手中轉變為重劍,創立新生流派,自此延綿至今。”

“北山原是魔宗與中土江湖十大門派的分水嶺,岳氏立族之後,終是平定了魔宗與各門的亂鬥,百姓得以安居。”

“蘇氏,原是中土江南的習禮之族,教化百姓,傳授禮儀。在立族宗主的意願下,我蘇氏一族庇護宜川人民,將仁義禮教傳揚。”

“蘇氏花劍,最初是祭祀中的祈禱劍舞,又經後世幾位祖先改進,這才有了現在的花劍劍法。”

瓊亦聽得津津有味,只聽課上不知是哪個弟子小聲嘀咕著:“現在中土是五大氏族啊,為什麼不說說陸家……”

夫子手捻白鬚輕輕一笑:“老夫正準備講呢。”

他正準備開口,轉念一想,問道:“有哪位弟子知道,陸氏是如何立族,成為百家之後唯一躋身並列於四大古族之中的氏族?”

瓊亦立馬應道:“先生,我知道。”

見馬上就有弟子回答,夫子抬手作示:“請講。”

“謝先生。”瓊亦站起身子:“陸氏之所以能成為今日的五族之一,是因為先祖陸之胤。”

她頓了頓,繼續道:“在中土已被四大古族互相約為守地,佈設守臺的時候,陸先祖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修士,他孑然一身,遊歷中土,成了一名遊俠。”

“那時候,天下不像今日這般安定,妖邪四起,其中十分有名的是萬年惡蛟和噬嬰道修。四族曾合力組軍圍剿,但幾次都沒能功成,在全天下心灰意冷,覺得它們是戰無不勝的妖邪時,陸先祖一人一劍,斬殺惡蛟,屠滅噬嬰,就此聞名天下,創立門派。”

“而陸氏劍法,就是這位遊俠出身的先祖所創,其名為‘遊追’。”

夫子點頭:“嗯,很好,答得有條有理。坐下吧。”

瓊亦聽言,坐回到位置上。

蘇燁壓著聲音衝前側桌笑道:“陸溪言,可以嘛。”

瓊亦沒有回頭,而是用手擺了擺,做了個“好”的手勢。

她再抬頭時,對上了前桌盛玄怨微微側身望來的黑色眸子,他又立刻轉身了回去。

“這有什麼可誇,她本身就是陸家人,自己家族是怎麼興起的,肯定知道……”

“就是,先前說到別家的時候,怎不見她說?……”

瓊亦聽見有人在小聲嚼舌,四處望了望,沒瞧見是哪個說的話。

她暗暗心道:我才不“本身就是陸家人”呢,再說,問我五族十派中哪支的過往史蹟,我都能說個一清二楚。

“安靜!”夫子敲了敲講桌:“課上不宜私談,若有疑惑,課後問老夫即可。”

說罷,又繼續接著課上內容細講了下去,直至散課。

散課後。

瓊亦並未沒急著離開,而是又好了傷疤忘了疼地向盛玄怨搭話:“盛公子。”

盛玄怨回頭看她。

“昨天那隻小狗呢?你不會真給它丟了吧。”瓊亦半趴在桌上,支著身子望著他。

沒有丟,我給它帶回去了。

盛玄怨這樣想著,又在心裡順了一遍,然後開口:“沒……”

“沒有呢!他昨天給帶回去了!”蘇燁從身後走來,一把摟住盛玄怨的肩膀,面色驚奇:“我是說他從哪撿來的狗崽子,原來是你給的!”

盛玄怨的話被打斷,默默吞回了肚子裡。

“那就好!”瓊亦雙眼彎成了月牙兒:“那小狗雖然長得可愛,但兇的很咧!要是養它可得好好訓訓,既然盛公子給養著,也沒我什麼事了,有機會我再來看看它就好。”

蘇燁壞心眼地拱火:“看盛玄怨啊?”

“什麼啊,看小狗!”瓊亦微惱,抱著書本就向門外走。

“陸溪言,晚間我在鎮東包了家酒樓,叫賓鴻館,請了好些同窗子弟呢,要不你也賞臉來吃個酒?”蘇燁笑道。

瓊亦停住步子想了想,回道:“不了,晚些正好是平日裡練功的時候,我還得修煉,就不來了。”

“這個面子也不給嘛?真叫人難過。”蘇燁佯裝傷心地說著,一把抓起盛玄怨:“得了,我不管,你得陪我去。”

瓊亦見話頭不在自己身上,微行辭禮,離開了學府課室。

*

拒絕蘇燁的宴請倒不是因為瓊亦客氣,也不是因為她不想去,而是她真的得修煉功法。

各族各門的修道者們,哪個不是自幼開始築基的,像瓊亦這種過了十歲才開始引氣入體、沒有一點童子功的道者,少之又少。

畢竟錯過了最佳築基時段,待到日後開體、凝氣,只會更慢,遠遠落在人後。

除非是天資卓越的奇才。

瓊亦能在短短五年追上別人十年的修煉成果,依靠的不僅僅是天分,還有她日復一日的勤加練習。

所以,每日的煉氣與劍法,是必不能少的。

瓊亦正坐在客棧房中的床榻上運著功法,只聽屋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運著真氣緩緩收歸丹田,睜開眼睛,心想著:會是誰打擾她修煉呢,能知道她住在這的,除了師弟陸漓,就是她的小師妹楊小思了。

瓊亦推開門,門口那人果真是她的小師妹,楊小思。

“師姐!”楊小思見瓊亦開了門,連忙喚她,表情帶了絲神秘:“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訊息的!”

好訊息?

對瓊亦來說,能搬出這家客棧就是個天大的好訊息。

她拉楊小思往屋內走:“你快說嘛,別和你師姐賣關子。”

楊小思連連推開她的手,只站在門口道:“師姐,你不知道嗎?就是你們課室的那個蘇小公子,包下了鎮上最豪華的酒樓,請一眾子弟吃飯呢!”

原來是這件事。

瓊亦回答說:“我自然知道啊,可你師姐還得修煉呢,哪有功夫去。”她停頓半晌,繼續道:“再說,來宜澤集學的多是男弟子,女弟子就咱家來的最多,那酒樓裡全是公子哥,我自己去像什麼話。”

“對啊!師姐,我就是因為這個才來找你的!”楊小思連連點頭,“我知道混在一眾公子堆裡不太好,就想著和你一起結個伴嘛!”

瓊亦打量她:“你想去?”

楊小思點頭。

瓊亦明白了:“陸漓那小子去了!”

楊小思又點頭。

“你啊!”瓊亦戳戳楊小思的小腦袋瓜子:“你這腦袋裡面天天想什麼!幹嘛要圍著陸漓轉!”

“可我真的就想多看看他嘛!”楊小思拉著瓊亦的手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師姐——你就陪我去嘛——回頭我給你買甜酥,甜酥不夠的話,我給你買雪花餅!雪花餅不夠的話,我再給你買甘棠糕!”

瓊亦最賴不過別人軟磨硬泡了,更別提楊小思開價高昂,如淺葡萄般的眼珠子在目眶中流轉,最後閉上了眼:“好好,我答應你就是啦!”

楊小思喜出望外:“我就知道五師姐最好了!”

瓊亦這位小師妹,和陸漓一起長大,二人青梅竹馬,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一發不可收拾喜歡上了陸漓。

瓊亦不明白同樣有些傻乎乎的陸漓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楊小思卻能一件件地說明他的好。說他幫自己把身上的蟲子摘下來的時候;說他和自己一起被師父責罰互相鼓勵的時候;說他冒著大雨來給山頂的她送傘的時候……她總會覺得,陸漓就是天下最好最耀眼的男子。

瓊亦只能感慨。

她又問小思有沒有討厭陸漓的地方。

楊小思就攥著拳,說,那當然是陸漓每次只拿他當自己的超級靠譜好師兄的時候!

她可一點不想做他的師妹好嗎!

瓊亦拍了拍楊小思的肩膀,說:有志者事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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