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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

風雪停歇一天。

司馬韜終於從遼東郡的地牢“遊歷”至高顯縣地牢。下土梯,他深嗅這熟悉的氣味,由腥轉黴,很快各種臭氣撲面。

“呼……”徐徐吐氣。

這裡比遼東郡署的牢獄髒、破,每間地室倒不小,皆用粗木製的柵欄為整面前牆,所以裡頭一覽而盡,擠滿蓬頭垢面的罪徒,各個腐臭不堪。

“都是久滯未審的?”他問引道的獄吏。

“回司馬郎君,本縣獄吏少,諜賊嘴又硬,不瞞你,去年抓的諜賊還有沒審的呢。”

“我就是來幫你們的。”司馬韜本就俊俏,微微而笑更讓旁人覺得這少年清澄直率。

獄吏果然放鬆警惕,心想,不像獄史說的不好相處啊,就是年紀太小,能審桉麼?

實際上歐陽縣令告知獄掾、獄史的是:司馬韜性情多變,願意審桉就審桉,願意住牢室就騰出個空牢室給他住,此子在地牢是暫時受罰,呆不久,莫得罪他。另外,要告戒眾獄吏,勿與此子談論跟審桉無關的事,以免招禍。

歐陽縣令不能直接跟兩名下屬說司馬韜狡智陰鷙,不止坑罪徒,連獄吏也坑,他最後咬重“以免招禍”四字,覺得足以提醒了。

遼東郡把人遣來,就得接,於是獄掾領著司馬韜去取行刺王葛的罪徒記錄,獄史趁這片刻工夫去提醒獄吏們。

獄史整日忙得焦頭爛額,就用獄吏們最能明白的意思簡單告戒:“司馬韜是皇室宗親,不好相處,這段時間嘴巴都閉緊,少惹麻煩。”

一個是“禍”,一個是“麻煩”,含義天差地別!

話分兩頭。

段勇夫給王葛帶來了好訊息。因三種翻車改良之功(涉及密契的不能算),“機械大匠”名額已定,王書左這就讓她寫家書。

“勞段護衛再跑一趟了。”王葛激動難抑,原以為還得再等一段時間的。

“仲冬戊子,阿葛拜問大父母母恙也?阿父、二叔皆母恙也?我在平州一切安……”寫到這,王葛搖頭,把紙揉成團扔進火盆。像她這種情況,獨自在千里外的異鄉打拼,只報平安明顯是假話,反而讓長輩牽掛擔憂。

重寫。開頭相當於範本,不必改。“我已完成百場郡首,獨難適應平州寒冷,幸而結識鄒娘子諸友,又有功曹史、書左諸官長照拂,每月按吏祿領取柴薪、牛糞取暖,不致凍傷。另攢俸給、賞錢、氈席、皮毛,不便一一細敘。”

唉,噓寒問暖的話加上空格,滿兩頁紙了。

接下來該提發豆芽的事了。王葛是在段功曹史養病時發現對方食的藥膳裡,竟然有黑豆發的豆芽!

當時王葛目瞪口呆!

這才知道《神農本草經》裡早就記載有黑豆發芽的方法。書中稱其為“大豆黃卷”,被列為中品藥,用於治療溼痺筋攣膝痛。

也就是說,雖然還沒人將黃豆、綠豆、豌豆作為普通菜餚推廣,但用豆子發芽這種理念,早出現了。

所以穿越者真的別自以為是,周圍沒看到的東西,不代表沒有,只是現有的生活環境讓自身達不到更多的見識罷了。

她一邊詳寫發豆芽的法子,一邊犯滴咕,就算大母信她,信菽(大豆)、菉(綠豆)、豌豆浸水能發數倍的芽菜,估計還是不捨得制芽當菜吃。

為啥呢?一是常種的大豆為繳租五穀之一,剩下的可以攢著當錢使,買布、購農具,一升新豆還能換一升半到二升的陳糧,在自耕農眼中,豆就是錢;其次,窮人家吃豆芽放不起肉,只能白水煮,得吃多少才能及粗糧半升抵餓;再就是像王葛家,寒冬季節吃菜靠野山挖的蘿蔔,或夏季曬乾的野菜葉燙煮,熬過冬季足夠了。

鄒娘子在旁見王葛寫了五張紙後,開始修改、刪減、謄寫為三張,越發心疼小女娘早早被生活所迫,通曉人情世故。家書多兩張紙沒什麼,多不了分量,少兩張是生怕給王書左添麻煩。

段勇夫不肯留宿,剛暖和透就帶上書信離開,王葛愧疚地送他到城門口,早知道就明天交給他了。

一夜北風。

次日。

望樓車的成績出,王葛得郡首。相當於一個功勳值拿到手,累計功勳值為三。

也是這一天,聽枕、新聽甕由高顯官署報至玄菟郡署。

十月十三,她參加制矩尺考核。

隔日參加制規考核,未進入前十。這是王葛為匠師以來,首次郡考失利,氣得睡覺都磨牙。

十月十六,制矩尺成績出,高居郡首。功勳值累計為四。

下午未時,地牢。

稻喜被拖拽到刑室,綁緊到刑樁上後,一獄吏留下,另兩名獄吏離開。

稻喜垂頭等待,知道審訊最少得倆獄吏在場。

吱……司馬韜推開門。

“罪徒稻喜?”

獄吏斂容躬背:“正是稻喜。”

稻喜一動不動,視線下看到一雙腳走到側邊的火盆處,靴底髒汙是結痂的血斑。然後他聽到獄吏去掩緊門。

“呵,又是蠢才。”司馬韜烤著火,抱怨:“一個豎婢,又沒鐵臂銅骨,怎麼一個個都如此蠢殺不死她?嗯?”

稻喜保持著呼吸平靜,內心快速分析:什麼意思?此人也是獄吏?從近日刑訊人數看,應是增多了兩至三名獄吏,莫非就有他?豎婢是指王葛麼?此人講這些,另個獄吏為何沒反應?

“我在問你。”

稻喜目轉,當沒聽見。

獄吏吭吭哧哧:“匠師大才,周圍當然,有重重護衛。”

稻喜眉頭皺:是在問獄吏?!那問話者肯定不是獄吏,是獄掾還是獄史?聽聲音年少……

啪!

司馬韜執火鉤一步上前,抽到稻喜左臂、胸膛的連線位置。

“嗚!”奴子!稻喜半軀劇痛,痛到快要失去知覺又失不掉!

司馬韜的臉比捱打者還猙獰,還憤恨,他把鐵鉤朝後勐扔,獄吏狼叫一聲跳開,差點被砸著。

“呼……等我片刻再來審。”司馬韜向獄吏歉疚笑,甩門出刑室。

獄吏這才抖著下巴小聲罵:“鼠子。”才來幾天啊,審一人換一副嘴臉,太嚇人了!可惡的是這廝確實擅審,朔日刺殺王葛的諜賊招供了,是上月二十九,門下議生在吏署查問王葛報考哪些郡比試時,被院中打掃的奸細小吏竊聽到,報信給高句麗的諜賊商隊。

稻喜在封家潛伏多年,察言觀色,獄吏對這瘋少年的懼怕和厭惡不像偽裝。他忍疼問:“這麼年少的官長,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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