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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處另個斥兵也瞧過來,臉色瞬間憋紅,因為他胸膛有傷,不笑難忍,笑就抽疼。

哪裡可笑?少年裴兼就在桓真旁邊,仔細打量桓真,沒啥不對呀!

什長姓呂名稷,訓著“行了、行了”,坐到桓真對面問:“這布條子誰給你的?”

“噗!”後頭的倆斥兵聽到“布條子”,一個“哎呀、哎呀”捶地,一個不停得倒抽氣、擦眼淚。

桓真擺出更茫然的樣子,回道:“是會稽郡王太守家的仲郎君給我的,他當時正在用。”沒錯,這可不算誣賴阿恬,就是臭小子第一個往眼上蒙的。沒錯!

太守之子?呂稷齜牙咧嘴,五官擠出的紋路比樹林裡的禿枝椏還扭曲。

桓真再“認真”回憶著說:“不久後,我見到用此布條的第二個郎君,是皇室一宗親,也在揚州住。當時他說自己白天難眠,便用這護目布矇眼。”沒錯,阿恬、司馬衝往眼上蒙的時間有前有後,隔了兩息吧?所以就是“不久後”,沒錯!

後頭那倆斥兵不笑了,又提太守又提皇室的,肯定不是撒謊了。

“咳,我細看看。”呂稷要過這啥“護目布”,正過來、反觀看兩遍,煩惱得抓抓頭,還給桓真:“可能,可能各處風俗不一樣吧。聽說揚州……聽說揚州,啊,那個你歲數小,還有你!”他捎帶上裴兼,“要習慣閉眼就睡,咱遼東兒郎不興用啥布……護目條子矇眼。尤其回兵營!要麼揣嚴實了、要麼丟掉,總之莫拿出來!”

所以布條到底起什麼用?好像除了裴兼,別的斥兵均知道。桓真帶著狐疑小睡,有所思,有所夢。

這是他第一次夢見女娘,夢到自己和王葛面對面坐,手裡都拿著布條,她笑著往眼上蒙,他也蒙。然後她說:“不是這樣用的,我幫你……桓郎君……”

桓真勐睜眼,是什長在召喚,每名斥兵立即消除或躺、或坐的痕跡,豹子般緊跟上呂稷。

踏踏踏……轆轆軲轆……輜重車在中間,前後都有騎士。

道邊有個普普通通的矩形豎石,上面被雪泥覆蓋,只有常過此路者知道,此石為玄菟、遼東二郡的分界。

若是前世的王南行,肯定得跟界石合個影,現在得加緊趕路,只能在馬背上聽鄒娘子講述。

王葛已知的是,襄平北跟玄菟接壤,此郡在晉初時有三縣,分別是治所高句麗縣、望平和高顯縣。到了桓帝(成帝之後的皇帝)時,增夫餘縣,同時恢復漢時期的西蓋馬縣。

高顯城牆在建,幾乎天天都有兵械改良的郡比試,所以讓她此時外出,王葛對段功曹史感激不已。

匠師跟學者、武者一樣,都得有底蘊。遊歷是增廣底蘊的最好辦法!路途上、異鄉里的衣食住行,肯定跟呆在家不一樣;外鄉的農耕、生活習慣,交談的鄉音,親眼目睹和耳聞,跟道聽途說來的感受不一樣;再有就是山、水、道路、建築、樹木野植。

言歸正傳。過去界石徑直向北,到的是望平縣,隊伍在望平歇一到兩天再去高顯縣。

接近傍晚,雪終於暫停,聽到風箏聲了,證明驛站已不遠。

酉時,到達“雪中亭”。

多美的亭名啊。

幾隻烏鴉落到亭簷上,嘶啞鳴叫。這個時代將烏鴉視為吉祥之禽,生活中,百姓稱它們“烏鳥”,文章中,贊它們為“孝鳥”、“祥鳥”或“赤烏”。

有郡署出具的通行竹牌,隊伍不下馬,隨引道的亭吏直接去住舍區。

王葛渾身凍透了,下馬後戳戳腰以下,都不覺得在戳自己。南娘子慌忙擋在她後頭,一個眼色給鄒娘子,後者立即讓亭吏引護衛們去各自庭院,其餘人除了專娘子,就只匠徒中的五個小匠娘留下。

“怎麼了?”專娘子問。

南娘子:“阿葛來月事了。”

啊?王葛趕緊去瞧馬鞍,鄒娘子好笑又氣,攆著她去屋裡:“還顧這個呢。”她轉身分派小匠娘們的活:“快,阿芒、阿楚,你倆去挑水,阿薪進來打掃,先掃內室,把被褥鋪上。阿蔞、阿蘆,先把馬具都卸下來,牽去馬廄。”

王葛暖和過來後才覺出肚子不舒服。不知道古代的東北是不是比千餘年後的冷,戴著兔皮手套也不管用,好在她身體結實,喝了熱薑湯,手腳慢慢活動自如。

鄒娘子心細,早就為王葛預備了月事帶,每次出短途都帶著,這次更是單獨裝了個包裹,包了好多層,裡面幾層的裹布也全是煮過的。“我們阿葛長大了,真好。”

王葛難為情道:“就是把寒衣整髒了。”倒不是心疼布料,寒衣是吏衣,不能扔,大冷的天,血汙多難洗,且不好晾乾。

“扶幼院出來的匠徒就得幹這些,你放寬心使喚,不然小娘子們肯定害怕。”害怕再回扶幼院,更害怕被人以為懶惰才退回去的。

王葛輕聲應。按段功曹史所說,十名匠徒會一直跟著她,返回會稽郡後,由會稽郡署接手。這是平州往別郡輸送勞力的一種官方形式。

次日照常行路,王葛沒騎馬,躺在車廂裡蓋著厚被子睡覺。襄平縣到望平縣,走官道的話,距離接近三百里,雪化更難行,過了“渠旁亭”後,官道邊上陸續出現寒衣破絮的百姓。

馬車幾次減速,還有護衛的詢問聲吵醒王葛。她掀開車簾,鄒娘子就在旁邊。“阿姐,什麼事?”

鄒娘子靠近些,彎腰壓低聲:“是夫餘縣防戍營周邊的百姓,為防戰事,讓他們遷往昌黎郡。他們走錯道了,應該往西拐的,我讓他們跟在咱們車後頭,帶他們到分岔道。”

王葛自己身體難受,以己度人,本想問後頭的輜車能不能騰出地方,讓這些難民裡體弱的上車行路,但她放回簾布,算了。鄒娘子負責行程,那她就少自作聰明去幹預。

中午時候,隊伍下官道,鏟走一片空地的雪泥,支上陶灶煮粥熬湯。王葛剛下馬車,就見王恬假意攀劉清肩頭,把一個雪球摁到對方脖子裡。

“王恬。”王恬剛回頭,白影攜風砸過來,他偏頭將躲、被劉清扳正,結結實實被砸一臉雪。

扔他的是同伍的一名鏈枷兵。

很快雪球亂飛,王葛往車裡躲,此刻從官道那跑來幾個蓬頭垢面的兵,跑在最前的直衝王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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