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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秋。
襄平街頭,猶綠的樹葉毫無徵兆便脫離椏枝,順風斜飄。傅峻個子高,伸手夾住,他後方,卞眈打量一眼好友的舉動,又重新看苦蓋下的貨物。
賣馬具的極多,金制、銀、銅、貝、木刻的均有。他們剛從昌黎郡來,相比較,遼東郡太繁榮了。可惜不像來平州前想的物價賤,打磨精細的馬具,跟會稽郡馬市的賣價相差無幾。
傅峻往回走,拿過卞眈看中的銀製攀胸,墜的每片“珂”飾均為銅製。白銀片片晶瑩,打造成銀杏葉式,鑲在一塊塊正方形的皮革上;黃銅沉甸,珂的圖桉是雙面的,正面為蓬勃樹冠,反面為祥雲、流蘇組合。“嗯,確實不錯。”
卞眈咧開大嘴笑。
傅峻瞪好友一眼,沒辦法,兩人把剩下的錢湊了湊,再搭上兩雙皮靴,總算把這套攀胸買下來了。
繼續前行,街兩邊賣豬、禽的多起來,因掃糞勤,氣味不算臭。令倆少年好奇的是,遼東郡的雞奇醜無比,羽毛稀疏,尤其公雞,每隻都跟犯瘋病一樣,見人靠近就啄。
緊接著,傅峻找到原因了。每處賣禽的攤位都有裝羽毛的筐簍,他問商人:“雞羽也能單賣?”
“當然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多預備些吧,明天就漲價。”
“誰家買雞……毛?”卞眈趕緊捂自己嘴,他可沒罵人的意思。“呀,阿峻,我看到劉清了。”
劉清抱著藥盒,聽到喊他的聲音這麼熟悉呢,回過頭,驚喜!“阿峻、阿眈,你們怎麼也來襄平了?何時來的?”
三人到僻靜處說話。
卞眈:“是我阿父捎信給我,官家許各郡勇夫來邊郡,憑戰功大小贏取少年護軍名額,不必經過準護軍那步了。”
傅峻進一步解釋:“若功勞足夠高,還可以直接進司州護軍營!”
劉清苦笑:“軍功哪有那麼好掙。”
傅峻:“是啊。好掙的話,那些經考核入選的準護軍豈不成了笑話。阿清,你來多久了?自己來的?”
“到襄平一個月了。和司馬韜同來的,早知朝廷鼓勵我等,何須費力找天工匠師。”
二人都看出劉清臉色不對,卞眈問:“司馬韜……在哪?”
“離這不遠,牢裡。”劉清把對方如何跟王葛結怨的事簡單述說,然後道:“王匠師沒針對他,是沒閒心針對他。五官掾許我每五天見司馬韜一次。”
卞眈拍著劉清肩頭,不知說什麼好。
倒是傅峻向來看不慣司馬韜,直言:“哼,他自己招禍取咎,活該!阿清,你不要再為這種人陪在襄平,不值。這兩年多關鍵啊,得多為自己想想。對了,你知道功勳令麼?”
“嗯。”劉清豎起四指。
卞眈糾正:“不是四年,五年後核算功勳總數。”
劉清爽朗而笑:“我意思是,我已有四個功勳數。”
傅峻二人瞠目結舌,比聽到司馬韜坐牢還驚詫。“怎麼掙的?快講講!”
“哈哈,快午時了,走,隨我去吏舍,咱們邊走邊說。”
鄉兵掙功勳值有兩種方法。
一是殺敵功勳。除了殺人數量,被殺者在敵方的地位也決定功勳數多少。劉清第一個功勳數,殺的是一斥候兵,等同普通諜人,活捉可兌換二點,首級兌換一點。
二是護衛功勳。由官署派遣,去護衛有功之士,擋暗殺、擋橫禍都可折算功勳數。如果被護衛者建立功勳,不論功勳大小,劉清均可按次數領到對應的功勳數。
傅峻眉頭都擰出疙瘩了,不敢相通道:“所以,你現在是木匠師王葛的護衛?”
“嗯。”
“街上的雞各個禿羽,羽毛竟都漲價,是因為她制的風箱在推廣,風箱要用公雞羽做密封?遼東郡把風箱報去朝廷,不論能折算多少功勳,但你的一點功勳數是絕對能算上的?”
劉清接連點頭:“對。她在郡級比試中得到‘遼東大匠’稱號後,緊接著又參加一場改良農械的比試,再得首名。改的是噴藥櫃,郡署又將此農械報往都城。也是這次比試後,有諜人跟蹤她被我發現,我怕還有別的諜人潛藏周圍,沒莽撞對峙,報給了巡兵。”
卞眈感嘆:“這不比去前線殺敵掙功勳快啊!”
“起初保護她,是那天她跟司馬韜起爭執時,我察覺到百姓中隱有諜人。功曹、兵曹均覺得我謹慎,允我此任務,我確實沒想到幾天內就掙到了三個功勳數,加上兵曹把之前殺敵的功勞返算給我,所以是四個功勳數。哈哈。”
張狂樣!傅峻二人都狠捶他一下。
劉清越感激王葛,越自覺羞愧。他肅容道:“在匠技上,王匠師屢有奇思妙想,為人處事上,她恩怨分明,磊落遠勝尋常兒郎。司馬韜幾次害她,幸好沒得逞!”說到最後,對昔日友情更添厭惡。他現在已不是為司馬韜留在襄平,而是一次次想見識王葛到底還能製出什麼奇物。
傅峻羨慕道:“你二人多好啊,你大父曾任司隸校尉,阿眈的阿父是現司隸校尉,對付諜人,你們最擅長。你抱的什麼,一直抱這麼緊?”
劉清:“藥盒,裡面是硫磺。”
卞眈:“外傷至惡瘡時,可用硫磺。阿清你……”他邊說邊上下打量對方,咋看也不像有疾。
到郡署了,三人暫不閒聊,劉清帶二人去吏署,由職吏登記、更換常住身份,並告訴他們,兩天後外郡鄉兵在縣署集中報名,由郡兵帶領去不鹹山防戍營,報名時間一天,隔日就起程。
話分兩頭。
午初,驚蟄木匠肆。
王葛削好了兩堆木條,木料分別為杉木、松木。
前世她學制火摺子時,查閱到北宋陶谷所著的《清異錄》中,提過一種叫“引火奴”的取火器,後來也叫“火寸條”。製法是將杉木削成細條,染硫磺,其遇火星就燃,夜中有急時使用。
再晚的年代,就是元末明初的陶宗儀著的《輟耕錄》,記載了一種叫“發燭”的取火器,製法是把松木削成薄如紙的小片,用硫磺塗在頂端。
這兩種取火器不能像火摺子似的隨時吹燃,但它們比尋常引燃物易燃數倍,可以說,相當於火柴的前身。
火摺子難制,軍中卒長都無法配備,何況普通兵卒。但王葛想制火寸條,可不僅是為了在軍中、普通百姓家推廣,她就是覺得硫磺僅用來做藥,被道士煉丹,太可惜了。
此物易燃的特性,也應被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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