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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葛知道自己早晚要為吏,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真成為了吏,心情還是挺複雜的,有竊喜與憧憬,也有對未知的隱隱惶恐。畢竟司隸徒兵不同尋常的底層吏,她往後得罪的人得更多了。

不知桓真找到王恬沒有?她愛惜的摸摸白容,牽上它往戰場區深處走。剛才跟桓真分開的地方,巧了,他正從相對方向來,牽著迢遞,走得不緊不慢。

“桓郎君。”

“放心,司馬衝帶阿恬去找從事史了,阿恬願意認錯了。”既然認,就得誠心,索性把信簡交給小女娘的阿父。

“也是我說話太沖,王郎君直率又有擔當,我應當再委婉點的。”

“你委婉,他就會裝著聽不懂。”

王葛被逗笑,知道王恬確實沒怪她。“桓郎君,剛才司馬從事史見我了,給我此物。”她把藏在左袖袋的銅牌遞給桓真,對這個時代的見識,目前來說她肯定比不過對方,而桓真對自家來說,不僅是恩人,也是唯一可信的外人。

受司隸徒兵之職,絕不能連桓真都瞞。

桓真察看銅牌,別看表面微皺眉頭,心裡其實驚濤駭浪!他才走開半個時辰,王葛怎麼成了司隸徒兵?

“銅牌為真。”他確信:“在司隸署,高於徒兵的職務是假左,共三十六人,負責文書傳達,其銅牌背面刻有虎紋;再之上,是從事史,共十二人,可察舉諸州百官,其銅牌背面刻有虎爪;最高官長是校尉,品秩在九卿之下,但權重,可劾奏三公,銅牌背面是虎首。你有位同門叫卞恣,她大父就是……”

王葛點頭,明白了。記得去古墓山途中,卞恣還問過她:“你知道我大父是誰麼?”

這回知道了。

桓真遞迴銅牌:“保管好,別跟旁人說。”

“是。”

“從事史告訴你如何傳遞訊息了麼?”

“告訴了。”

“頭幾次傳訊息前,先跟我說。”

“嗯。”

“有些吏,別看職位低,背後勢力盤根錯節,比如留鄉亭的豎吏。你記住,凡負責餵馬者,必是亭長親信。”

王葛驚訝,在葦亭,起初是阿禾負責馬廄的雜役,後來轉給大父母,原以為桓郎君照顧自家,免開荒受累,沒想到還有更深的含義。

桓真細緻解釋:“公文急信傳遞,往往輕車快馬。在驛站匆匆換乘時,吏馬從何方來、往何處走?有的吏一路奔波,難免抱怨幾句,負責馬廄的亭吏注意觀察,甚至從鄉音上,都能發現細枝末節。這種事,我讓鐵雷教過王禾,也教過你大父。”他們沒告訴你麼?

王葛看懂他眼神,再次微張嘴、搖頭,大父和阿禾的嘴真嚴啊。差點忘了另件正事,她趕緊說:“我已經向從事史告發那亭吏了,會連亭長一起查麼?”

“那就是從事史的事了。剛才我提醒這些,是怕你剛進司隸署,在不知深淺、不查明原由時就行告發之舉,到時無辜之人冤屈,你也深陷沼澤。留鄉亭這樁事,亭長就算沒參與,也是縱容者。你自身正,不用怕。”

那就好。王葛自省,權越重,越得秉持公正,絕不能憑自己的喜好判斷別人的對錯。“我知道了。還有,從事史說,今日我們可渡江。”

“我已從司馬衝那知曉。再等半個時辰吧,快了。”

桓真估算的沒錯,等船駛離時已經酉時。

王恬緊挨欄杆,向司馬從事史揮手道別,司馬衝在朝謝奕揮手。看王恬那親切勁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司馬道繼的阿弟。

“葛阿姐,瞧見了吧,從事史原諒我了。”

“瞧見了。”這少年性格真好,不記仇。

司馬道繼失笑,其實他目送的是王葛。從這次會面可看出,對方疑他身體有恙一事,非戲弄阿衝。但當時疾醫說了,他患病日淺,只有診脈才能察覺異狀。她是憑何察覺的呢?

之後的事更巧,他見到王長豫,故意把此事當成奇聞講述。王長豫便請醫診脈,竟然也患心疾,比他嚴重!

“留鄉亭。”他呢喃著。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會稽郡的戰爭,看來還未結束啊。罷了,他來查吧,讓長豫歇幾日。

船上,王葛看不到從事史身影后,才沿甲板的欄杆走。普通渡客是不能上甲板的,畢竟這是戰船,臨時充民渡船而已。李羔在船首,和王葛錯身時,二人都覺得對方些許眼熟。

從哪見過麼?

王葛先想起來了:“是李阿伯麼?”

李羔也想起來了:“王匠工?不,該稱女郎為王匠師了。”

李羔,就是王葛初去南山修學時,在樓船上遇到的李郎君。二人兩次相見都是在江面大船上,這也太巧了!

桓真、王恬並排,歪著頭打量喜氣洋洋的王葛和李羔。司馬衝不認識李羔,問桓真:“那郎君也是葦亭的?”

“柀亭,李亭左。”

司馬衝驚訝,柀亭可不一般,屬於防戍亭,在山陰境僅次於郡都亭。

“你仨瞧什麼呢?”被揍腫一邊腮的司馬韜加入歪頭隊伍。

“嗤。手下敗將,一邊去。”司馬衝又發出獨特的哨嗤音。

“要不是你耍賴,能贏我?”

“不服,再來啊?”

李羔耳聽八方,朝這邊吼:“船上不許鬥毆!”轉而笑對王葛,一臉爽朗相。

劉清過來,問桓真:“呆會兒下船麼?”

“第二渡口下。”

“我們也是。”

王恬:“劉阿兄,你發現沒,和你們一起的郎君,長得好像荊棘坡十三坡道那個馬匠郎。”

桓真都替劉清尷尬,撓了撓鼻側。

“啊。是很像。”

“你們是不是想威脅馬匠郎去邊郡,沒逮著人,只逮著他兄弟了?”

劉清展臂,夾住這臭小子的脖子:“說,是不是桓真讓你問的?”

“嘻,被劉阿兄看穿了。”

“嘖!”桓真攤手:“我可真冤。”

“好吧好吧,再瞞沒意思了。”劉清放開王恬,三人把著欄杆,船拐彎,天地浸於氤氳,翠山若隱若現,兜轉間變幻山貌,富春江之景,果然壯觀。“此次郡武比,馬匠郎揚名山陰,我等……哈哈,總不能白踩勇夫名頭吧。他那個年紀不去邊郡闖,熬到老也只是初級匠師,我和阿韜做他的匠徒,保他平安,彼此得益。”

桓真眉頭一動:看來郡署、匠師大比的考官,都對王葛保護周密,沒把狼鉤刺是她所制傳出去。她同組的兩名匠郎一定被叮囑了,有苦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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