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踱衣縣,清河莊。
宛如飄逸綠綢的清渠兩邊,牛羊一群群,黃白相間。渠淺的地方有厚厚的四方石板,水深之處有結實的單欄板橋,橋面推糧車往來的,全是在莊園買種麥、賣黍的小商戶。
更遠些的地方,是眺望不到邊際的良田。
清河莊的匠郎基本都調往南山,在船肆做工。莊園內,匠孃的活增多了,她們將縑、帛染色,擘絲治絮,以備寒冬。上年紀的佃農則治場圃,塗囷倉,修竇窖。
無論會稽郡及及可危的洶流,還是莊園內預備寒冬的緊張忙碌,都跟學童們無關。
小學精舍在望秋林。
大學在歲寒精舍。
從小學去大學,需要走頗長距離的楓香小道,兩側樹林內鋪滿的紅葉,逐漸過來的喧吵聲,驚走安逸的林鳥。
“中間、兩邊,中間、兩邊,啊呀!”
“許詢你看路、別看我。”
“你不看我、怎知道我在看你?”
“哎喲!”
哎喲、啊呀……
以兩人為一組的稚子學童不斷摔倒,有互相埋怨的、有叫痛、更有沒心沒肺大笑的。
王荇制止司馬無境起來,說道:“別急,我問幾個簡單問題,看你能答出幾個?”
王荇這些學童在幹什麼?
要從上月底說起。
八月的大考核前,南山館墅百餘正式學童來清河莊精舍交流學業,包括小學正式學童十人。
袁夫子說了,本月底的大考核,南山館墅的學童也參加。然而,這並沒激起以司馬倜為代表的搗蛋孩童的奮進之心,原因就是南山這十個學童,年紀太小,司馬倜覺得對方不配為對手。尤其謝家虎子,哼,聽人說,是個只知上房燻鼠的紈絝,在都城被人瞧不起,才來踱衣縣避禍。
未初,袁夫子公佈,下午不講訓詁學了,所有人去歲寒精舍旁聽,因為下午大學不講五經,請了一位儒師來講地理志。這是接觸地理學的難得機會,就算聽不懂,也能目染耳濡。
但是,清河莊這五十學童要兩人一組的綁著腿(甲的右小腿和乙的左小腿相綁)過去。
夫子意思很明顯:你等平時不是愛打架嗎?給你們機會,誰平時瞧誰不順眼,就把你們的腿綁在一起,想躲開都不行。就這麼蹦噠著去歲寒精舍聽地理學,未正時刻開講,旁聽的位置不多,有本事就在路上打,打到天黑。
這次連最不愛學習的司馬無境也慌了。講地理學的儒師很少,下午的旁聽學童一定非常多,去晚了得站到偏僻地,到時別說聽學了,根本看不到授業夫子。
袁夫子挨個點名,學童兩兩上前。
王荇跟司馬無境一組。
許詢跟司馬倜一組。
陸嘉和司馬槳一組。
郭以和司馬由一組。
不得不說,在清河莊求學的司馬族子弟真多。
由於許詢、司馬倜打架最頻繁,他二人捆在一起的方式不同,袁夫子讓他倆面對面,用繩子在他們腰上捆了兩圈,打了個死結。其他人相互攙扶,同時邁裡側的腿,外側的腿趕緊跟上就行。許詢二人卻只能側著身、面對面挪步,一說話就互噴熱氣。
不斷有人摔跤、不斷爬起。
數王荇這組摔的最勤,因為司馬無境總故意邁錯腿,每次摔倒都笑得捂肚子。王荇再次被對方拖倒在地後,就提議先別急著起來,給對方出幾個簡單問題。
“哼,你問。”
“把兩隻兔側邊的前、後腿,像我們這樣綁在一起,兩隻兔會怎樣?”
“蠢問題!當然是打起來嘍。”
“兔跑的速度快嗎?”
“快。”
“比龜跑的快嗎?”
“快。”
“兩隻綁在一起的兔,能跑過一隻龜麼?”
“當然……”司馬無境眨巴眨巴眼,遲疑道:“你意思是,我們要是和兔一樣,不同心,就永遠在原地撲騰?”
“對。”
司馬無境感慨的輕“啊”一聲,自從來清河莊,夫子每天的授業,他都聽不懂,時間一長,越來越不愛學。其實他不討厭王荇和許詢,可如果不聽司馬倜的,不跟著對方欺負王荇、揍許詢,就沒人和他玩了。
但現在,王荇講的寓言,他一下就聽懂了。
“王荇,這種寓言,還有嗎?”
“有。聽完地理學後,我講給你聽。怎樣?”
“嗯!”
從這刻起,司馬無境沒再故意搗亂。二人蹦躂到歲寒精舍時,驚呆了,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旁聽學童,有人比袁夫子年紀都長哩。
怎麼辦?比預想的還糟,隔著層層人群,怎麼聽學?到達這裡就能解開繩子了,司馬無境把繩子解松,氣得扔遠,一抬頭,發現王荇眼眶泛紅。他頭一次為自己路途開始時故意邁錯腿、拖延了時間而羞愧。
“王荇,要不然,我們爬……樹。”司馬無境聲音又驟然低落,樹上的好位置全有人。
“荇弟。快!”謝據總算找到了王荇,示意二人跟他走。從他擠出的位置再一路擠進去,王荇看到了緊忙招手的司馬南弟和卞恣。
已經開講了,幾個孩子默契一笑,此處位置頗偏,但是能看到夫子的背,能聽清夫子的講學聲。
“《漢書》地理志,為班固所著。時間有限,我只講會稽郡。誦書之前,先將當年教我地理學的夫子講的話,講與你等。知地理,才能開眼界、拓胸襟,吾輩雖一時不能上天攬月,但腳踏大地,理應熟知大地之廣袤……”
“會稽郡,秦置,高帝六年為荊國,十二年更名吳……山陰,會稽山在南……上虞,有仇亭,柯水東入海……”
申初時刻。
會稽山。
錢主事突然倒地喊疼,顫手示意胸膛。
祖渙扯開對方衣領,駭然,竟然有三處位置發烏。
錢主事疼的快說不出話了,一句比一句氣短道:“是李豎夫,他拍我、那三、三下。啊……”他張大嘴巴使勁倒氣,攢足勁後,一把抓緊祖渙的手,“你不能再往裡走、走了,不能!找個地方、你找個地方躲。”
祖渙淚流滿面,這一路,錢主事對他諸多照拂,臨死前還只擔心他。“好,我躲,我聽你的,我躲。”
“躲,躲……放心,我放心了。”
祖渙將錢主事快要爆掉的雙目合上。他恨極,望著柀亭方向。李豎夫,不可能是普通部曲,有此詭譎武藝,怎可能是普通部曲!
這次祖渙猜對了。
柀亭內。
李郎君拋掉浸透的血衣,換上亭左的吏衣,算計著時間,錢賊應該死了。錢賊有謀略,此人死,相當於斷掉祖渙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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