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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前的郡兵朝高、矮鄉兵揮矛示意,這是讓他們把罪徒帶到屋內問話。

矮鄉兵跟高鄉兵說:“沒啥事了,我一人帶他進去。”

“好。”高鄉兵跟往常一樣老實,旁人說啥是啥。

茅屋籬門的寬度,剛好能容進枷寬。

屋內無窗,才透進光,門就又被關上。

黑暗陡然!

襲擊陡然!

先響起人劇烈掙扎的動靜,再是矛掉落、枷被磕在地上的碰撞聲。

很快,這些聲響都沒了。

“呼。”有人吹氣。

一縷火苗憑空,點亮了桉桌上的燭燈。

矮鄉兵和蘇峻都被郡兵踩在地上,額頭各被匕首抵住,難怪不敢掙扎了。

蘇峻稍微偏頭,匕首就刺破他的額,好在他已經看到點燈人。對方相貌老,氣勢強,半臉的灰白短胡茬。此時唯有對方端坐,五個郡兵都站著,顯示對方身份的確不一般。可是來山谷的路途中、到了山谷這幾天,他留心觀察了,確信沒見過這個點燈人。

可憐蘇峻成為罪徒太多年,沒照過水影,根本不曉得自己是何相貌。

但矮鄉兵知道啊!所以看清點燈人跟蘇峻相貌一樣時,瞬間聯想許多,越琢磨越恐懼。

倆郡兵繼續用匕首抵著矮鄉兵和蘇峻,又有兩個上前,將他們雙手反綁、倆腿捆緊,嘴外勒上布條。布條上均打著大結,正好擱蘇峻二人嘴裡,不知道浸泡過什麼藥物,蘇峻和矮鄉兵很快覺得嘴麻。

這樣就算了麼?

哪能!矮鄉兵痛苦一叫,右臂被郡兵扭脫臼。

蘇峻的左腕關節也是,這種疼,他不懼,僅眉頭皺了下。

緊接著,矮鄉兵藏在袖裡的鐵刀被拿走。

點燈人這才開口:“張三,山陰縣、方亭、亭民。”

“張三”正是矮鄉兵的姓名。

“一年前,你一戶七口去女媧祠,路逢大雨,牛車翻下深山,只活了你一個,其餘人全墜落山底急流中,屍骨無存。”

張三強忍手臂的痛,不敢吭聲。

蘇峻垂低眼皮,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點燈人的聲音,聽來如此像他,這時再看對方佔了半張臉的白鬍茬,蘇峻鼻間噴出一笑。來山谷前,鄉兵莫名其妙給他剪了短鬚,原來如此。

點燈人,要冒充他!

點燈人根本不理會蘇峻,仍只看著張三,問:“涇縣頗遠,你和家人分離後,一直不曾通訊,憑何篤定他們還活著?”

張三驚恐至極,瞬間覺得有無數涼風往頭皮裡灌。他的家人被僱主派的人接走了,墜落山底的僅是牛車。這麼隱秘的事,對方怎麼知道?

“上月二十,涇縣罪徒在縣令江揚的命令下,屠盡城內平民老弱。你父母、幼子,均在那晚被殺。”

“嗚嗚嗚!”不可能!張三目眥盡裂,拼命想掙脫郡兵的控制,可是掙脫不了。不可能、不可能!他為僱主做這麼危險的事,把全家人的命都用來投誠了,江揚那畜生算什麼,怎敢殺他家人?

點燈人:“不必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你是給祖刺史賣命,江揚算什麼?他哪來的膽子殺你家人?”

認栽吧,最隱秘的事都被拆穿了。一旁的蘇峻閉目。

張三打著哆嗦,心虛盯住地面。難怪用布條封他們的嘴,原來根本不需他回答什麼,對方什麼都查清楚了。

“江揚跟你想的一樣……祖刺史要的是蘇峻,張三算什麼?張家人算什麼?”點燈人說完,拿起桉上卷疊的布巾,起身,過來,蹲在蘇峻臉前。布巾上彆著長針,針上帶著麻線。

蘇峻無法鎮定了,對方想幹什麼?

“嗚!嗚、嗚、嗚!”

可怕的慘叫中,蘇峻的雙眼被點燈人捏緊,縫合眼皮。

這個過程中,郡兵把張三拖著掉個,令其臉湊近蘇峻的臉。

黑線,紅血,扎肉穿線聲,毛骨悚然。

點燈人縫完一隻眼,再縫另只,說道:“他連自己模樣都不識,有眼不如無眼。別急,縫完他,就縫你。”

張三倒抽氣,眼瞪老大。什麼意思?從進來茅屋就一直單審他,難道不是留他的命、利用他跟反賊接頭?

“嗚嗚……”蘇峻的撲騰驟然加劇,血混了別的顏色從眼縫流出。他的眼珠被針戳破了。

張三嚇溺。

點燈人縫完,在布巾上擦血,磨針。線還剩下一半,他在張三的嘴前比劃:“你的事情,我皆知。留你還有什麼用?”

能活,誰願死?還是被虐死!張三急切表達自己有用,他知道罪徒中還有內應,他能幫著點燈人更順利的冒充蘇峻!他不給祖刺史賣命了,他給點燈人賣命!

匠師考場外。

貨郎比昨日多。太陽快落山,附近農戶收了食攤,準備歸家。冒充馮貨郎的蔣遊徼買了個麥餅,往地上一坐,面對著考場。

“喂!”蔣遊徼叫一個倚著樹、往考場內張望的貨郎。

貨郎頭戴豔麗大花,挑著擔過來,粗嗓門一笑:“喚我何事?”

蔣遊徼撕一半餅遞向對方:“拿著吧,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這餅難嚼、難嚥,我吃一半正好。”

貨郎接過餅後,蔣遊徼不再看他,繼續瞧著考場,嘆聲氣。

貨郎坐下,問:“有愁事?”

“哈哈,無。就是噎的。”

“你看這是啥?”貨郎從筐中翻出個布包,解開。

蔣遊徼眼直了:“肉餅?”

“對。你莫嫌我吝嗇,若非你捨得給我一半麥餅,我可捨不得分你肉餅。拿著,也一人一半。哎呀拿著!”

蔣遊徼眼眶紅了,感激不已的樣子道:“那我、那我可吃了啊。”他大口嚼,“嘿,肉餅就是不噎。”

貨郎也開心的吃,肉餅放的時間太長,同樣剌嗓子,他勐咳嗽數聲,咳嗽聲奇特,不像他說話聲那麼粗,若閉眼聽,肯定能被誤認是女娘在咳嗽。

蔣遊徼遞過竹壺,看著考場愁道:“我是後悔來會稽山了,早知匠人一直在裡頭考試,還不如在縣城裡頭收些器物呢。我是踱衣縣人,你是哪人?”

貨郎的疑心在對方不斷的嘮叨中打消,接過竹壺,仍謹慎的先嗅、再含入嘴中一點,水沒問題,但是也不再喝了。“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好啊,聽說城內的‘木竹裡’全是木匠肆,每天晚上光揀廢料都能賣好多錢,真有這好事嗎?”

“啊。是這樣。”

“呀!”蔣遊徼捂肚子,“我得去解手,一起去嗎?”

貨郎臉色很不。

蔣遊徼納悶的抓抓頭,挑上擔子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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