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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朝是盛行早婚,可對於普通農戶來說,那得小郎、女娘歲數差不多才行。賈蔚十三了,阿菽才八歲,阿菽老實木訥,聲名能傳至賈地主家?

王翁已非昔日普通農翁,眼皮一垂、一抬間,基本琢磨明白。賈家好算計啊,一定是打聽過阿葛了,既知曉阿葛有本事,也知曉自家長房、次房的關係好。

現在的賈蔚已經配不上阿葛,賈家過了孝期,阿葛很可能是匠師了,更配不上。所以,賈家索性向阿菽求親,以後阿葛有本事了,還能不管阿菽、不管賈蔚?

王翁:“你以後少去村東,別主動往賈大郎君、他兒郎跟前湊。對方要是惦記著這事,問你、或託旁人問你,你都說……阿菽已有許意的人家。”

“阿……”王三郎重把嗓門降下來,驚問:“阿菽咋能有許意的人家?誰家啊?啥時候的事?”

“這你就別操心了,只管把阿父教你的話跟賈大郎君說,你不明白,他肯定明白。”王翁不再理三郎,關懷阿竹兩句,坐到阿禾驅的牛車上,後頭是二郎趕車,一家人離村。

天不好,得緊著趕路。

出來村口,王二郎回頭瞅著野山,烏青的山影顯得那麼厚重。唯有他知道,多年以後的某處背陰竹林,藏著許多銅錢。這輩子沒鼠大郎了,還會被人發現嗎?

遙遠天際隱有雷音。

他擰轉身,高喊:“都把穩了坐好。”然後揚鞭杆,虛抽一旁,牛蹄甩開了勁,越過王禾那輛車。

王蓬急的尖叫:“禾從兄,追呀。”

“坐好!”王翁在孫兒腚上揍一巴掌,小傢伙老實了。

再說王三,目送家人離遠,臉色堪比陰雲。

父子倆又恢復以前的樣子,前後拉開丈遠,都低著頭。

漸漸的,王三郎慢下來。“阿竹,以後你去葦亭,想啥時候去就啥時候去,阿父不攔,但是得提前跟我說一聲。”

“是。”

“到那後,少跟阿蓬、阿艾在一起。他們已經過繼給長房,你和他們說多了,你伯父能不多想麼?”

“嗯。”

“阿禾嘴碎,要是數落你,你就跟你大父母說,別受他氣。”

“是。”

“唉,還是阿菽老實啊。對了,早先你不是想學編織手藝麼?以後去葦亭,跟著你菽從姐學,她肯定願意教你。”

“我現在不想學了。”

“你是不是蠢?多個手藝將來就能多掙口飯吃!”

“是。”

“剛才你大父說,阿菽有許親的人家了,你是她從弟,該問的就得問問。她才比你年長倆月,有些話不好意思跟長輩說,興許願意跟你說。你可別說是阿父讓你問的,就說不小心聽到你大父提了一嘴,你才問的。豎子,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是吧?”

“聽見了,知道了。”

己正時刻。

風捲著豆大的雨點,由南至北,將整個山陰縣吞入雨腹。

各材料區還有沒完成日常任務的準匠師。匠吏倒是提前在棚頂加了油布,三側垂下,壓緊在地面。但潮冷隨著雨水加劇,很快浸透人的身體。

竹區五院裡,王葛趕忙收拾材料、工具,計劃被打亂,獸禽算板今日沒法制了。

進來屋舍,她拿起貼牆根放的泥布袋,去門口接了點雨水,和溼後,把窗縫漏風的地方全抹上。

“妙啊,這都能提前想到。”孟娘子誇讚。

“昨晚我的草蓆上多了些石頭粒,興許是窗縫太大了,啥樣的灰都能吹進來,所以還是早堵上好。”

孟娘子愣住,窗洞直衝的是自己的草蓆,有灰也是落到自己席子上,咋還偏著落?

“哼,”她冷笑揚聲,滿室匠娘皆能聽到:“有的人,真是心比灰髒!可別讓我逮著,不然我能撕破她臉!”

胡匠娘咬牙切齒:一個個都盯向她幹嘛?又不是她乾的!

湖完了窗泥也不大頂事,雙層的葛布擋不住持續的涼意,為防一會兒滲水,孟娘子、王葛、郭娘子三人都把席子往過道挪了二尺。

郭娘子和苗娘子都來自鄞縣。這麼大的雨,對方還沒回來,郭娘子站到屋門口朝外打量,擔憂道:“阿苗別淋到半道上了。”

孟娘子看向徐娘子的空席子,半道躲雨還好,若還在趕任務,徐娘子就麻煩了。

這就是王葛不在急訓營交友的原因,情感會牽扯精力,時間太寶貴了,豈敢浪費。她拿出一塊一尺長寬的正方形薄木板,擱在席子上,開啟一個葛布包,裡面是自制的一根炭筆,怕弄斷了,炭筆周圍塞了挺多稻草。

先在木板邊沿徒手畫一個大圓,圓內畫方,方內再圍圓。筆尖很快不利,在磨石上稍微打磨即可。

胡匠娘裝著走去門口,冷著臉回來。想逮王葛一個屋舍內製器的罪名,沒想到對方只是利用炭棍上的灰,在木板上練習“規矩方圓”。

此法多簡單啊,從燒黑的木棍裡挑根直立的,只要畫過的地方留下點黑灰就行唄,總比干坐在屋裡徒耗時間強。可是除了王葛,誰都沒想到過。

天越來越暗。王葛抱著木板到門口,一面已經畫完,翻個面繼續練。

胡匠娘打個噴嚏:“敞著門太冷了。王小娘子,你能不能……”

王葛掩上半扇門,另半邊也只留一尺寬的縫,她藉著狹窄的光線,凝神而畫。

有些日子沒畫方圓,退步了。

要知道,這可是基本功啊,不動手還真不知道,短短月餘時間,畫圓、畫方的本事,跟目測能力懸殊至兩個境界!

幸虧今日被雨困於屋舍,提前警醒。不然到了匠師考,她肯定被淘汰。

“嚏、阿嚏!”胡匠娘使勁捏了捏鼻子,再說話時帶了鼻音:“王小娘子,你歇會吧,我知你上進,可你也看到了,不能讓大家都跟著你遭罪吧?”

王葛被吵的煩心,頂著木板跑向製作區。草苦底下一處漏雨、下處也漏、還漏……

“呼。”有個還算好的,正中間的地面沒溼。

她一手繼續託著頭頂木板,只要潲過來的雨不打溼頭髮就行,另隻手把炭筆倒過來,用沒燒黑的結實一端在地上畫同心圓。

先從小圓畫,一環圍一環,環內再加環,錯了就用腳把土抹了重新來。

砰!胡匠娘重重闔門,剛要閂上橫木,孟娘子就擠開她,先探出頭喊:“王小娘子,你要進屋時在視窗喊我,我給你開門。”然後閂門。

孟娘子躺回被窩。其實她也羨慕王葛的天賦、好運,有時也看不慣王葛處處顯得比她們這些匠娘能吃苦。但羨慕與嫉妒是人之本性,目的是催促自省、認識不足,向優秀的匠人學習啊。哪能因為自己不行,就把行的人絆倒?

尤其匠師級別以後,女娘較兒郎更少,女娘都不相幫女娘,更會被兒郎瞧不起!過不了多少年,匠人頂端的人群裡,還能有女娘的容身之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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