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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匠師考……二考區,淘汰二十五名考生,現有二百餘五名考生。所有考生原地不動,等待更換巨型矩尺木料。”
只淘汰掉二十五個人?王葛這前三排就淘汰十一人了,後面那麼多排,竟只淘汰掉十四人!可見實力強者盡在後方隊伍。
其實好理解。進場排隊時,越是著急排在前頭的,越是像她一樣,沒有出身、心裡沒底,下意識就想先排隊進場。
巡吏先對照王葛的行囊木牌,在直木板上刻下“瓿、二十五、二”,才將其搬走。考試結束後的三天內,有不服成績者,均可申訴,這些標號的材料就是核查時的憑證。
開始換矩尺木料了。
大晉朝的矩尺,一般都是由整塊木板凋成,橫向、豎向的刻度尺是固定的,不可活動。
它外形相當於將兩個直尺的首端,橫、豎相接,相接處的夾角呈直角。橫向與豎向,都有“分、寸、尺”刻線。且起始刻度線,都在夾角處,分別向上、向水平延伸。
但是,巡吏現在更換的考試木料,是兩段不相連的直木板。
一段丈餘長。
另一段半丈左右(五尺)。
擺放的方式:丈餘長的直木板,還跟剛才的第一項考試相同,豎著、筆直置於考生們腳前方。短的直木板,則遠離考生,呈直角、豎放,置於長直木板盡頭的上方。
兩個木板材料,相隔兩尺有餘!
將考生的木板材料全部更換完畢,巡吏來到各排前方。仍是各喊各的,公佈此項考試的規則。
太吵雜了,王葛仔細聆聽。
“大淘汰比試……第二項……巨型矩尺劃線。此項考核分上、下兩場試。先進行上半場考核。考你們對‘寸距’的掌握,只在長木板上刻‘寸距’,不能刻‘尺距’,不能刻‘分距’。你等可明白?”
“明白!”
“刻線的起始位置,必須是你們腳下這端。且……要空出短木板的夾角拼接之距!你等可明白?”
“明白!”
就是在長木板上劃“寸距”線段時,不能從邊沿開始算,得空出短木板的寬度。比如短木板寬五寸,從長木板上刻線時,第一個寸線段,在五寸位置開始,往後順延二寸、三寸、四寸……直至刻到長木板另一端不足一寸為止。
“上半場比試……計時為兩刻。短木板的寬度,僅能目測!諸考生不得用手、用刻刀接觸短木板,不得在地面劃線標記,不得藉助外物長度,比如髮絲、手指、頭繩等!重複一遍,僅能目測!違反者按作弊處置。你等可明白?”
“明白!”
諸考生心中狂罵,這跟預想的不一樣啊,僅能目測?倘若測錯了,那接下來標記的所有刻線不都白費工夫?
“記住!長木板邊沿留出的‘短木板寬度’,跟實物短木板的寬度誤差,只允許差一個‘分距’,否則淘汰。一丈為十尺,一尺為十寸。寸距線段標錯達到十個,也淘汰。諸考生……莫要亂了分寸。”
凡說完這句的巡吏,全部走回隊伍兩側。
最前方的考官:“計時鼓三聲後,開始!”
冬!
王葛隨此鼓聲深呼吸: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
冬!
絕大部分考生……無法冷靜!這項考試的難度,不全是要刻至少一百個“寸距”線段,其實最難的,是目測短木板的寬度。因此考試時間才延長至兩刻。
冬!
來不及思考了!
王葛和所有考生一樣,衝到短木板跟前,一個個無論是世家培養的匠工考生,還是普通出身的,全撅著腚趴在短木板前,憑平時積累的經驗,目測其寬度。
考生甲,心內默唸一寸、二寸……噝!由於離木板太近,僅一寸過渡到兩寸,他的眼珠就必須晃一下。這一晃,兩寸這個位置立即飄移。
此方法不行!
考生乙比考生甲聰明,知道離的太近觀測肯定不行。他一趴下來,臉離短木板就拉開一尺餘的距離。可是目測寸距時,眼珠會不由自主的使力,再加上要控制眼珠不飄移,到第三個寸距時,他雙眼就開始流淚,第四個寸距,不得不眨眼。
此方法不行!
有人起身了。
又有人起身了。
又有、又有……
他們是如何目測的?如何敢篤定目測精確?一個“分距”才多大點?只有一顆“縱黍”的寬度啊!
一半以上的考生都在不斷擦淚、眨眼,調整臉跟短木板的距離。可以這樣說,任何考生平時都練過目測能力,但這是考試啊,沒有錯了重來的機會。倘若起始定位都錯,所有“寸距線段”就白刻了。
這時的王葛已經刻了二十道寸線段了。
她,是第一個起身者!
六寸餘兩分,是她目測的短木板寬度,在她注視的一個呼吸裡就確定了,不用重複觀測。
這份自信不是憑空而來,是千錘百煉而來。
從葦亭回到南山後,她每天都騰出至少一個時辰,用來提升目測能力。再後來,每天至少練兩個時辰,並且制定了一個目測進階的考核,就是走到哪,看到任何小型的器物,她都先目測其長度、高度,然後用木尺測量,檢驗誤差。
檢驗的錯誤厲害程度,一開始真可怕啊,跟用刻刀刻線,根本是兩碼事。最初她目測書桉的邊長,竟失誤至一寸有餘!書桉是她最常用之器物,她都能測錯到這種地步,可見目測多難。
提升目測能力,除了天賦者,普通人沒有捷徑。只能一遍遍的試,一遍遍核對。兩三個呼吸的時間,眼睛都受不了,會流淚、會疼,必須歇幾個呼吸。
有時錯的離譜時,她就回憶謝據說過的制墨之法,以此勉勵自己:最差的松煙墨,也要在鐵臼中搗至少三萬餘次,搗的越多越好。
她要成為匠師,對分寸的掌握,必須千錘百煉,必須遠遠強於匠工。
標準刻線,是匠工的基本功。
標準目測,是匠師的基本功!
冬!
一刻時長的計時鼓響了。
這個時候所有考生都在刻“寸距”線段。
王葛已經完成,站了一會兒,雖然規則沒說考生不能回頭,但她謹慎習慣了,沒亂瞟,只知道前兩排沒有完成……有了,有一人放下刻刀,站到原位了。
此排的匠吏、遊徼巡查至中間位置,突然一清嗓。
來了!隨王葛心念,果然,匠吏先喊:“矩雖構造簡單,卻如此字中的部首‘巨’含義一樣,寓意包羅永珍。你等可明白?”
“明白!”
遊徼:“矩尺可丈量土地、測量高度、度量長短……還可起何作用?考生,你來回答。”他停在一個考生跟前。
真倒黴啊!這考生心裡有個小人叉腰狂罵,面上肅容,放下刻刀,回道:“還可劃線……”
“還可做甚?”遊徼示意此考生可以了,走向下一個考生,提問。
狗官!“還可劃直角、劃方……”沒叫他停,他只得繼續回:“校驗器物結構是否垂直……”
“好。”遊徼滿意點頭。
突然,他折回數人,看向王葛。“還可做甚?”
王葛:“還可測器物邊稜是否呈直角,充當準繩量器,量器物平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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