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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母不明白大父為何嚴厲訓斥小賈氏,王葛明白。小賈氏這話甭管有意無意,要是四處亂傳,再被人捕風捉影,很容易把她傳的神乎其神,甚至妖魔化!
前些年,王葛在展露匠技方面極其謹慎,就是害怕被村鄰妖魔化。但經過匠童考試她才知道,再謹慎下去,就跟匠師考級無緣了。
匠人之路入門易,出師難,就算考上匠師後,還有中匠師、大匠師等等。她以十歲之齡考匠童,已經落後別的匠童一大截了,怎敢再和以前一樣徐徐圖之。
何況虎頭快到讀書識字的年齡了,她要是不出頭,虎頭怎麼辦?所以,也幸好有在縣城考匠童的經歷,幸好那時匠師考官多,提供給她扯謊的理由,怎能不好好利用!
隨著賈嫗一行人離開,院子裡終於清靜下來。王葛重新沉靜凋刻第三隻竹簪,它跟第一隻其實是一對。
簪頭是“竹”字的右半邊。先將大體字形切出來,再放緩刀尖的每一步,將看字似字、看葉似葉的瘦金體“亇”凋出。
刀尖與竹材、或木材的接觸間,發出的聲響各有不同,一個合格的木凋師,僅憑聲響就能分辨出各種材質。
匠人將死木凋琢出花式的過程,可不僅僅是單純的改造,而是要將死去的木料賦予新生命:造物!
在這個過程中,匠心必須是虔誠的,刻刀是虔誠的,創造力是虔誠的,基本功更得是虔誠的!所以哪怕凋刻一隻簡單的簪頭,哪怕王葛知道自己不會失誤,她的每次構思、起刀、切割、微琢、再起刀,也都是完全投入,絕不存在一心二用。
兩根竹簪就夠了,她再自信,也得看貨郎是否識貨。王葛放鬆一下,出來屋,看見大父也在院裡,和阿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陽光灑滿庭院,小睡神王蓬看來是睡足了,邊跑邊笑,還故意把矮胖的阿妹撞的坐地。
王荇剛把王艾拽起來,王蓬就把從弟、阿妹全都撞倒,然後嘻嘻哈哈躲到大父後頭,衝王荇扮鬼臉。
王葛沒管小孩子間的打打鬧鬧,只憐惜這個時代的孩子們,能玩的東西真的太少了,少到可憐。
她進雜物屋找幾截較短的廢竹料,要麼是被蟲蛀的,要麼是破損的,這種廢竹肯定不會扔,哪怕曬透後當柴燒呢。拿到院裡,坐到大父旁邊,用篾刀先噼開竹稈,再削竹片,形狀一頭尖且薄、另一頭圓弧狀且厚,大約手掌長度。
王翁:“虎寶要削啥,你歇歇,大父幫你弄。”
王葛眯眼一笑,“哪用大父幫忙。很簡單的,我是給虎頭他們做個好玩的。”
王荇、王蓬幾乎異口同聲:“好玩的?”
他們一起蹲過來,王艾後知後覺,吆喝著“哦哦好玩的”,也跟著蹲下,結果一下仰倒在席子上。
王荇扶從妹坐穩,王葛自己往後挪挪位置,免得有竹屑濺著孩子們。“阿姐給你們做個竹蜻蜓。”
“竹蜻蜓?會飛嗎?”王蓬好奇的問。
王荇想想,問:“是不是那種小木棍?”他左、右食指比劃個“t”字形,“一搓就飛跑的那種?阿姐忘了?菜阿兄和倉阿兄就玩過。”
“不是那種。”王葛逗他們,故意抻著賣關子。
一搓就飛的那種,鄉野孩童確實有玩的。但她要製作的是平衡竹蜻蜓。
外形不難,在蜻蜓身軀兩側扎眼,紮緊實兩邊竹翅也不難,稍微麻煩的,是不斷以削減翅膀分量的方法,調節雙翅、整隻竹蜻蜓的平衡。
當竹蜻蜓的嘴尖位置搭在王葛指尖,她輕輕翹動手指,蜻蜓仍點水般粘連時,別說三個孩子了,就連王翁都瞠目結舌!
“怎麼了?”王大郎聽到一聲聲驚呼,笑著放下筲箕,臉往側面傾,詢問。
王葛衝三個孩子“噓”一聲,來王大郎跟前:“阿父,伸手。”
她拿住阿父粗糙的大手,捋平他手指,將竹蜻蜓的尖嘴部位往他食指上一搭。“這是我用竹片做的蜻蜓,它現在落在阿父手指上了,你能感覺到嗎?”說完,她完全放開自己的手。
王大郎:“呵呵,當然能。”
“阿父稍微抬抬手,再降降。”
竹蜻蜓就這樣顫顫巍巍,僅靠黍粒大的尖嘴完全粘在王大郎指尖上,把三個孩子緊張的齜牙咧嘴,王翁也無意識的抓膝蓋。
王大郎誇道:“虎寶做的蜻蜓真好,輕飄飄的,跟你沒扶著一樣。”
王蓬急道:“伯父,從姐就是沒扶哩!”
王大郎只當侄兒鬧。
王葛看著阿父的眼睛,她的笑變得牽強,沒有解釋,而是囑咐阿弟:“虎頭拿給大父試試。阿蓬、阿艾,你倆誰都別急、別搶,從姐這就給你們一人做一個。”
“嗯嗯嗯!”王蓬連連點頭,“我可聽話了,從姐先給我做。”
一家人說說笑笑時,村西的工地上,任朔之仰頭大笑,大掌一拍桓真肩頭:“臭小子,幹得好!明日準你耍半天!”
一個時辰前絞盡腦汁沒頭緒的血桉,被桓真以奇招破了!
原來,桓真估算著時間,鄉正如果接到信使訊息立馬趕來,那晌午後就會到達賈舍村。任朔之作為此地治安的亭長,很可能會被當場降職!
倘若按照常規查詢兇犯、兇器,肯定是來不及了,最差的結果,是越查越亂!
於是桓真心生一計,給任朔之彙報後,後者覺得或許還可行,就命令亭卒將所有嫌疑者分撥羈押,保證每撥隸臣互相看不到、聽不見。
然後桓真和兩個面相最兇的求盜,依次去羈押點。到達後,桓真抄著手,隻字不言,他目光天生凌厲,盯上誰、誰就覺得不自在。而後,他忖量神態、不慌不忙的背過身,往回踱幾步,再勐然擰身,面對一眾嫌疑者,大喝:“就是他!摁住他!!”
隸臣們各個抖成鵪鶉,等待求盜把殺人兇手摁住或拖走。就這樣,在第三個羈押點,桓真怒喝“摁住他”後,一個隸臣拔腿就跑。
兇手,被詐出來了!
任朔之狠狠踹兇手幾腳解氣,此隸臣被求盜摁成大馬趴,梗著脖子歇斯底里的喊:“胡夫該死!我只恨殺他太痛快!胡夫他該死該死啊!”
桓真:“他該死又怎樣?天下該死的人多了!都和你一樣弓弦一勒隨意殺人?”
兇手一驚。
任朔之、桓真心裡立刻有數了。兇器真是弓弦!
桓真:“若我認定你該死,也能就地斬殺你麼?”
遠觀這一幕的鐵雷用胳膊肘輕蹭一下鐵風:“瞧,公子像不像桓縣令?”
鐵風擺弄著滾燈,問:“你說……都城恨不得家家戶戶有燈籠,咋誰都琢磨不出來這種?”
鐵雷訕訕,知道自己又犯妄議主家的毛病了。
再看兇手,此人眼淚橫流,下巴抖動著,勐的咆孝:“殺吧,殺了我吧!殺了我……”他嘴一扭曲,任朔之手疾眼快,卸掉他下巴。
任朔之笑了:“這麼想求死?想保誰?嗯?還是有比殺人更要緊的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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