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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全是你們想的那樣,

只是有些事情發生的比較突然,受了些驚嚇而已。”

慶雲這裡將稱呼選用了你們,而不是你,

彷彿並不是專門針對殷色可解釋什麼。

說到受了些驚嚇的時候,他目光又望向瓠採亭,那意思彷彿是在說:

當時你是看到的,我的確是受了驚嚇。

𣈶之搖著頭將慶雲的手臂放下,心底暗歎一聲:

冤(zha)孽(nan)!

但是在如此時刻,也只有自己能才能拉兄弟一把。

祖𣈶之跨前一步,一夫當關,擋住了兩位妹子,

“五弟心脈浮動,確實需要休息。

我先帶他回屋去了。”

殷色可見𣈶之說得凝重,這才真的有些擔心起來,

“真的,有問題嗎?”

“嗯!”

𣈶之返身“扶起”慶雲,背對二女,向劉贏遞了個眼色。

男人在這方面的默契不需要培養,

劉贏瞬間戲精附體,做了一個很誇張的表情,

“啊!五弟,你怎麼嘴角也在淌血?”

他一邊說著,一邊在慶雲的臉頰一刮,

然後將染血的指尖舉至齊眉,照著月光,嘖嘖嘆息。

所謂關心則亂,如此誇張的的演技看在瓠採亭和殷色可的眼裡,竟然覺得是毫無破綻,

她們頓時雙雙止步,不敢再糾纏𣈶之與慶雲了。

回到房間,𣈶之這才仔細問起事情經過。

慶雲也沒有隱瞞,原原本本地講了瓠採亭撞破自己被郡主非禮的全過程。

“好勇敢的姑娘!”

𣈶之讚了一聲。

慶雲搖頭唏噓道,

“其實她也挺可憐的。

郡主的這門婚事,我大約也聽說過。

穆家在關外已經扯起反旗,

嫁好了,至多也只是招安,

既然雙方芥蒂已生,這段婚姻也必然不受祝福。

嫁不好,說不定馬上就會守望門寡。

這還算是好的結果,

若是當中再有些什麼政治傾軋,她連性命也是堪虞。

此後總是要活得戰戰兢兢。”

“怎麼,這就開始有些捨不得了?”

“不,不,畢竟朋友一場,還是有些惋惜的。”

“那她想教你的東西,你可學到了?”

“什,什麼東西?”

“魚與熊掌,你可有所打算了?”

𣈶之向室外甩了甩下巴。

慶雲自然知道他是在問些什麼,卻還是很努力地想把話題引開,

“我不太喜歡儒家的命題方式。”

“哦?怎講?”

“比如說,魚與熊掌之間,我為什麼要作選擇?

如果都喜歡,卻因為沒有錢去買,

難道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應該是多賺錢嗎?

生與義之間又為什麼要取捨?

難道匡護道義,一定要付出生命代價才值得頌揚嗎?

儒家的命題聽上去大氣,但多半帶著想當然的限定性。

雖然氣勢上很有煽動力,其中很多因果卻禁不得推敲。”

“所以,五弟的意思是,

魚與熊掌,都想要?”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我只是說這是一個偽命題。

舍魚而取熊掌是因為什麼?

熊掌更珍貴嗎?

可是日常飲食中,明顯魚更下飯啊。

五胡入寇中原,清河士族沒有選擇捨生取義,而是向新君教授中原傳統,他們便是不義嗎?

而我父親當年,哎,又真的值得嗎?”

𣈶之不確定慶雲是在有意歪樓,還是真的因這個話題有所感觸。

既然他提起了父輩,對答總不能太過唐突,

用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揶揄,就顯得有些失禮了。

於是𣈶之也只能順勢聊了兩句,

“儒家畢竟是天子學,治世學。

強行灌輸世界觀,輸送固有對錯判斷,也是在所難免。

道家對這樣的情況就非常不以為然,

莊子所謂中德不德,用自己的道德標準去衡量和要求別人本身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對,聖人不死,大道不止。

我很喜歡盜蹠的故事。

不過,我更欣賞的還是楊朱。”

“楊朱?”

天下十豪,楊朱貴己,

這個以為我說聞名天下的哲人,哪怕在道家也算是個另類。

可是慶雲為什麼會在此時提起楊朱?

“不錯,我記得他傳出過一個一毛不拔的典故,是怎麼說來著?”

𣈶之對道家典故自然爛熟,聽到慶雲發問,便彷彿是條件反射一般答道,

“禽子問楊朱,

如果拔你一根汗毛就能拯救天下蒼生,你會拔嗎?

楊朱說不會,

因為天下蒼生不可能因為他拔一根毛就得到拯救。

禽子又追問,假如可以呢?

楊朱連理都懶得理他。”

“不錯,不錯。

楊朱是真正的智者,對於沒有意義的問題根本就不會回答。

比如魚與熊掌的選擇,

如果我的面前既沒有魚,也沒有熊掌,討論這個就毫無意義。

而若真的到了吃飯的時候,同時出現了這兩味菜餚,我的胃自然會作出選擇。

在生命和大義沒有矛盾的時候,談捨生取義,全都是空話。

若真到了這種生死存亡關頭,需要做平衡的一定也不只是生命和大義那麼簡單,

親人,朋友,愛情,族群的存續,一定還有許多許多的東西制約著選擇。

因此楊朱認為,每個人管好自己,天下就是大治;每個人都能從其本心,天下就是大善。

所以,很多東西並不在於我做什麼選擇,

人不是魚,更不是熊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思想。

現在的我既然沒有面臨選擇,我去想這些便是毫無意義。

但如果哪一天真的需要選擇的話,

遵從各自本心,就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慶雲拐了這麼一圈,竟然把話又圓了回來。

而且,他竟然把感情問題當成了一個哲學命題來討論,居然說得也是有根有據,像模像樣。

𣈶之一時為之語塞,

“難怪空空空空大師當日贊你有佛緣。

道家辯論畢竟還講究個辯證。

佛家則擅長似是而非的打機鋒,

便如你現在一般,連續偷換概念,

看上去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其實回答的並不是真正的問題。”

“不,不,不,𣈶之兄錯了。

我講的,正是辯證。

看上去回答的不是你的問題,其實回答的就是你的問題。”

𣈶之被他搶白得有些懵了,

“這,這是什麼辯證?

哪裡有正反的互證?”

慶雲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有啊,把你的那句和我的那句放在一起,就是辯證啦。

你品,你細品。”

慶雲就是那種平時不大喜歡跟人爭道理,但一旦爭起道理來就奇智百出,得理不饒人的典型。

他難得牛刀小試,不免得意,哈哈大笑間,竟然又扯動了傷口,疼得彎下腰去,眼淚,鼻血都留在了一處。

𣈶之畢竟穩重,看見慶雲如此,也是不住搖頭,

“都是要暫攝一宗宗主的人了,居然還是如此心性!”

雖然怒其不爭,𣈶之還是要拿出兄長的樣子,將又哭又笑,縮成一團的慶宗主抱到了床上,仔細地替他換藥,檢查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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