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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正是婆羅門大師,

他正在按照𣈶之的吩咐作著換血前的熱身運動,

將腿倒鉤在空空空空的肩上,利用腹肌力量作屈體躬。

他把臉憋得漲紅,但仍然艱難發聲,

“昔日元居士還是西河王時,曾生過一場大病,

全身關節疼痛腫脹,幾乎喪失了活動能力。

後來他秘密回京,御醫也對此束手無策。

但是所幸正趕上佛賢大師雲遊,過詫西河王府,

他出手竟見奇效,倒別是一番因緣。

元居士主動要求陪太子向佛,也不無如此原因。

所以元居士的藥方都是佛賢大師所開,在這蘭若寺中,自然也不是什麼秘密。”

“原來如此。”

𣈶之彷彿略有所悟。

“祖小親就莫打啞謎了。

元居士中毒,茲事體大。

元居士伴太子入寺禮佛,如今出了變故,首先需要給魏王一個交代。

即便是寺中道統首座有所嫌疑,弊寺亦不姑息。”

寶念口氣鄭重。

當然,眼下也容不得他不鄭重,

此番不但傷了一位曾經的親王,更威脅到了“太子”的安全。

這要是處理不好,難免會殃及闔寺禍福,甚至佛家之興衰。

𣈶之也明白其中利害,

他心下略作權衡,也覺得僅憑他一個局外之人找到兇手的可能性十分渺茫,還不如將其中機要與眾人分說。

雖然兇手可能就在在場諸人之中,卻也能起到震懾作用,

說不定還能逼得對方露出些馬腳。

於是他點點頭,指著那缶藥渣解釋道,

“其實方才刺客身上騰起的煙霧只不過是草木灰,

雖然也加了些添料,但也都是些加速吸收的手段。

草木灰本身並沒有毒性,只是其性極陰,可以中和壓制腹中消食陽火。

尋常人吸入些,卻也無妨。

但是西河王有風溼之疾,以雷公藤入藥,這本是對症。

不過雷公藤本身便是陰毒,此乃以毒拔毒之法。

尋常腹中陽火健旺之人,略服食些並無大礙。

可是如果有極陰草木灰壓制腹火,雷公藤的陰毒就會直接由腹中侵入血脈。

血竭,正是雷公陰毒的典型中毒症狀之一。

此時的血液會失去向組織輸送陽氣的能力。

所以雖然很多人都被那草木灰的煙團籠罩,卻只有西河王一人毒發。

這個殺局,是經過精心設計,針對他一人的。

設局的人必然早已知悉西河王身份,而且掌握了其病情及用藥情況。”

𣈶之說倒這裡,頓了一頓,然後語氣漸轉冷厲,

“我懷疑,這包草木灰並非是四鶴備在身邊的,而是方才有人趁亂放入的。這就是證據。”

𣈶之從賀賴的屍體上摸出一個魚泡一樣破裂的囊狀物,在空中抖了抖,仍有些剩餘的草木灰從裡面掉出來。

“如果這傢伙身上一直裝著如此脆弱的魚泡,在劇鬥間早就破裂了,根本等不到西河王爭屍。”

聽了這番話,眾人眼睛齊齊射向了空空空空和婆羅門。

二人也均是一怔,後者幾乎從空空空空肩頭滑落,倒栽下來。

“現在也別忙著猜測,想來寶念大師日後自會徹查。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空空空空大師拎起屍體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人多手雜了。

只是不知道當時空空空空大師為何忽然對沖過來的西河王示警?”

空空空空趕忙自證清白,他唰得一聲,將右手握爪,向前伸出。

他平時習慣將手攏在袖中,做慈祥佛笑,這還是眾人第一次如此仔細地觀察他的手掌。

那手掌的面板乾枯異常,佈滿了層層老繭,一層層的新舊傷疤將面板染成了黃褐相間的顏色。

掌指想來是經常鍛鍊,厚實粗壯,定是凝練出了無比強橫的力量,

“貧道所修習的龍爪手,乃是門苦功夫。

這一雙手掌,是在熱砂,碎石中淬鍊出來的,

早晚以草藥浸泡,幫助面板結繭恢復。

而今龍爪算是已有小成,普通的寒熱蟲毒,均難侵入這雙肉掌。

貧道方才見那賀賴氏死狀恐怖,便忖度他是服用了什麼毒藥,

不過仗著這雙龍爪,貧道也沒什麼忌憚。

但是那元居士未必有此依仗,自然要勸他謹慎些。”

眾人見過他的龍爪,對其說辭便也沒有過多懷疑。

畢竟他提醒元太興也是出於好心。

這時煎藥小僧也送上了新煎的湯藥,

一碗“參茸旺血湯”,一碗“川穹枯草露”。

這兩劑湯藥一熱一寒,人參鹿茸那都是旺血常用藥材,川穹夏枯草的藥性則正好相反,

那寶念大師也非完全不懂醫理,打眼一瞄便已明瞭。

既然元太興患的是血竭之症,那自然要服這副“參茸旺血湯”了。

他見𣈶之正在忙碌於換血準備,便想打個下手,取藥喂服,卻被後者攔下。

“血竭症患者血液功效降低,只有換血才能保命。

換血宜循序漸進,每次也不能換得太多,否則對授血雙方都會造成很大傷害。

此法乃是神醫扁鵲長兄秦妙人所創,記於《扁鵲外篇》,

(筆者案:《鶡冠子》載,扁鵲另有二兄,自稱三人中醫術最下,長兄最上。)

傳說扁鵲曾以此法為魯公扈,趙齊嬰剜心續命。

只是本篇已經失傳,我也只在家師的抄本中見過殘卷,

因為從未實踐,所以能否奏效,卻還存了兩分變數。”

𣈶之頓了頓,繼續解釋道,

“人體內血氣大抵相當,就算以蘆管貫通,血液也不會由一人體內流向另一人。

所以就需要人為製造勢差,使一人血氣極旺,一人血氣低靡,方有可為。

此刻西河王雖然氣血虧虛,仍需壓制;

而婆羅門大師以行氣益血,還需滋補。

所以那川穹枯草露是給西河王準備的,

參茸旺血湯其實應由婆羅門大師飲用。”

如若不是𣈶之仔細講解了這換血法的大抵原理,就憑這前無例項的醫療方法,以及和症狀完全相沖的用藥,就算𣈶之頂著華陽弟子的名頭,寺中諸僧可能也不敢讓他繼續治療了。

不過𣈶之想來是有赤腳行醫的經驗,把這個療法的來歷,原理,簡要講述了一遍,寺中諸僧這才聽了個將信將疑。

那婆羅門大師剛剛做過劇烈運動,此時一碗大補湯藥下肚,馬上感覺有些上頭,耳鳴眼花,太陽穴漲疼。

好在𣈶之動作利落,他先將蘆管插入元太興青筋,吸血抽乾管中空氣,

然後摸準婆羅門的動脈插入,兩面血氣此時盛衰明顯,整根蘆管都在隨著婆羅門的脈搏輕微翕動,想來引血進行的頗為順利。

雖然婆羅門大師是在快速失血,但是頭部的脹痛感也在逐漸消除,他倒是覺得頗為適宜,以至於𣈶之覺得血量已夠想要掐斷的時候,他竟還有些不捨。

元太興此時仍然沒有醒轉,但氣息卻是穩定了許多。

𣈶之嘆道,

“西河王雖然症狀平緩了些,但顯然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怕是無力再負責太子的守衛。

而且,他也要有很長一段時間斷服那些風溼藥物,想來那刮骨劇痛亦會有所反覆。

這一身功夫,怕是沒個一年半載,無法恢復了。”

寶念面色發青,“太子”護衛的一道重閘就這樣輕易被廢去,接下來就要由寺眾來扛起這個擔子。

誰信得過?

覺法和佛賢早就列入了小龍王的懷疑名單,

空空空空和婆羅門今日又惹上了鴆殺西河王的嫌疑,

若今日祖𣈶之不出手,怕是那元太興命都保不下來。

道人大統看上去高深莫測,但他究竟有多少深淺,會不會武功都無人得知,反正他也不曾親自輪值。

這太子的安危究竟能所託誰人?

難道靠自己光桿一個一肩扛起?

哎,也許只有等小龍王回來,與他權衡一下,

權宜之計是否可將太子安危交由他的幾個南人朋友來護持。

𣈶之忙了半日,慶雲與二女也沒閒著,端藥包扎這些雜事也都忙了個不可開交。

此時四人皆已疲憊,便將爛攤子留給寶念,先行告辭迴轉。

可是就在他們回到禪房的時候,卻看到房門歪斜在一邊,象似被人從裡面強行撞開一般。

四人心中暗道一聲不好,齊齊衝入房中,

只見屋內一片狼藉,如經豹突鼠竄,

一柄長劍釘在門樞上,兀自搖擺不定,正是劉贏的佩劍紫薇。

眾人急忙將目光投射向榻上,那枕被已是掀翻一地,順著滾落的床單,只見劉贏側翻在地上,右手前伸,緊緊抓著一件物什。

慶雲一步搶上前去,抱起劉贏,後者仍是昏迷不醒,

但是看到他五指緊握之狀以及床上那截空鞘,難道說,三哥曾經醒轉?

𣈶之此刻也趕了過來。

他略作檢視,便已覺出劉贏今日的昏厥與前幾日大不相同,於是馬上金針喚神,推血過宮。

不消片刻,劉贏竟似微微恢復了些知覺,

“莫,莫走……”

此刻的劉贏聲如遊絲,只是反覆重複著那兩三個字音。

“他究竟是在叫莫愁,還是在招呼什麼人莫走?”

慶雲疑惑地問道。

瓠採亭蹙了蹙眉頭,

“不清楚,不過,他應該還不知道莫愁的名字吧?”

“怎會不知道?

奴家名莫愁,出自梁國郡,嫁予劉氏郎,生子喚阿侯……

莫愁姐姐每天都要在劉師兄耳邊唸叨好幾遍,

說不準劉師兄早就能聽見了呢?”

殷色可的小嘴一張,那就是一串珠玉亂撞,

無論她說的是對是錯,就憑這等語速節奏,道理也似是隨之長了三分。

“也有,這個可能吧……”

相對殷色可的底氣十足,𣈶之的總結語彷彿就沒什麼分量了。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讓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三弟這是臥床太久,血脈不暢,忽然強行劇烈運動造成的暈厥。

等會兒他醒過來,我們可以慢慢問。”

“什麼?”

“三哥醒啦?”

房中頓時是一片雀躍。

“那莫愁姑娘到底去哪兒了?

看這裡的樣子,似乎也是經歷了一番劇鬥,

不會是,有人將她擄走了吧?”

還是瓠採亭最先恢復了清醒,關心起了小姐妹的安危。

慶雲撓著頭說道,

“不應該吧,劫走莫愁姑娘,有什麼意義嗎?”

“說不定是那些鎮上的登徒子吶?

或者是想搶她浸豬籠的那些死變態?”

殷色可馬上就跟著補了兩刀。

幾人沉吟半晌,都不敢作答,還是𣈶之忽然想起了什麼,

“先看看三弟手中攥著的到底是什麼東西,說不定能窺出端倪。”

四人拉過劉贏右手,握中是塊金燦燦的腰牌。

慶雲想扳開劉贏的手指,後者雖無意識,但五指卻是緊緊扣在一起如鋼鑄一般,動不得絲毫。

慶雲與𣈶之輪番嘗試,均是無果,只能靜等劉贏醒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劉贏的身體忽然如遭雷擊般抽搐了幾下,上身驀然彈起,大叫道,

“莫愁!莫走!”

這一句喊得是分外清晰,眾人均聽了個真切。

不過眼下得重點自然不是問莫愁出走的前因後果,而是圍攏來仔細檢視劉贏是否已完全恢復了神智。

好在上天垂憐,喊出這一句話後,那劉贏的雙目也猛然睜開。

似乎因為昏迷得太久,他環視一圈,仍然有些發怔,

“我,我這是在哪裡?

莫愁,莫愁姑娘可已追回?”

“追回?”

幾道詫異的聲音同時想起。

劉贏略定了定心神,這才開始向眾人講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他近幾日已經漸有意識,尤其是對莫愁姑娘反覆講述的那段故事記憶最是清晰。

每每聞之,就彷彿置身其境,往事歷歷在眼前凝作光影,一幕幕重放。

方才情景正入撓心處,那莫愁遭無良大夫羞辱,頂著村人非議艱難地背起自己這個陌生男子離開醫館。

就在此時,忽然人群中衝出一個蒙面人,將劉贏自莫愁背上掀翻,擒住莫愁皓腕就要帶走。

劉贏感覺自己身體一輕,然後迅速得便是一沉,

靈識彷彿被忽地剝離軀殼,然後又被強行灌了回來,他猛地雙目一睜,眼見景物忽變。

只見一個玄衣蒙面人捂住了一名女子口鼻,像似要將她勒暈後強行帶走。

劉贏心下大駭,他雖從未睜眼見過莫愁,但那縷縈魂幽香早已說明一切。

劉贏只覺熱血上湧,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抽出紫薇劍便向蒙面人擲去。

那人未料到劉贏竟然能夠行動,一劍之勢,神威天成,慌張間扭身避開,一掌將莫愁打暈,背在背上,匆匆忙忙奪路而去,不知撞倒了多少桌椅幾架。

劉贏眼見一劍未果,不顧渾身痠軟,咬牙挺身一個虎撲,向那蒙面人抓了過去,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只抓落了一塊腰牌。

那人似乎也被劉贏驚到,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後手,急忙甩落腰牌奪門而走。

其實劉贏一劍一撲,已是盡了全力,當時便是兩眼一黑又昏厥了過去。

說道此處,劉贏忙取出手中緊握的那塊金牌。

𣈶之接過一看,那金牌沉甸甸的分外壓手,想來必是足金所制,四周雕刻的龍紋精細如微,栩栩如生,怎麼看都並非凡品。

只是牌子上刻的文字,卻是鮮卑文,𣈶之並不識得。

但劉贏本是河朔人,對鮮卑文字倒並不陌生,他口中已經將那幾個鮮卑文譯讀了出來——

“大野撐吉思”。

慶雲好奇的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

“像是一個人的名字。

大野,是一個鮮卑姓氏。

撐吉思,乃是‘撐黎’的派生字,

常用作人名,意思是,上天的禮物。”

慶雲聽罷無奈的搖了搖頭,

“大哥不在,要找到這個大野什麼絲的還著實不容易。

我只是奇怪,莫愁姑娘不是江湖人物,性格又是一等一的好,

怎會惹上如此棘手的冤家,竟然特地衝進寺裡搶了她去?”

“我看是劫色的吧?莫愁姐姐生的那麼,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定心裡沒少動過念頭。”

殷色可撅著小嘴斜睨在場三位男士,視線到處,幾名“臭男人”都是非常識趣的避開。

𣈶之琢磨了片刻,忽然神色微凜,

“今天陰山四鶴闖山,元太興曾提到他們另有目的,只是未能問得。難道,難道……”

說到這裡,他自己也覺得圓不下去。

難道陰山四鶴那等人物會襲擊太子來掩護採花大盜綁走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婦人?

可是沒想到瓠採亭卻似乎對他這個天馬行空般的想法頗為肯定,

“二哥的猜測也不無道理。

這塊金牌非是凡品,其主也定非尋常人物,說不定真能請動陰山四鶴這等兇徒。

也許莫愁身上藏著些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呢?”

“聽你們所說,最近這嵩山定是來了許多不速之客吧?

我們是否可以先從他們當中下手?”

劉贏昏迷了不少時日,對於近來發生的事情均不知曉,明顯有些脫節。

其他人聽得可是面面相覷,自劉贏昏迷以來,這不速之客來了何止一批啊,馮亮護經使團,二皇子使團,三皇子與彭城長公主,南朝秘諜銜枚軍,還有李氏的老神仙,這是要從哪裡開始查起?

不過𣈶之卻好像略有所悟,忽然建議道,

“嗯,我們去緱氏鎮上走走吧?”

慶雲忙問為何。

𣈶之便又分說了一番,寺中新來的兩批人都是魏王和小龍王張羅來的,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太室山上現在只有李氏的人馬,若假定他們沒有問題,那陰山四鶴的落腳點便應在那緱氏鎮上。

眾人正苦無頭緒,此時既然𣈶之的建議能夠自圓其說,主意就這般定了下來。

與此同時,洛陽東郊,王輦黃幡,浩浩湯湯。

八騎快馬自天邊飛也般地奔來,陣前的黃門正要去攔,只見為首的一騎高舉一塊虎符,大聲喝道,

“洛州刺史楊懿,緊急軍報!”

那黃門的眼力著實了得,只是白駒過隙的一瞬,便已確認了虎符的真偽,高聲唱奏,

“洛州刺史楊懿,緊急軍報。驗過虎符,放!”

“洛州刺史楊懿……放!”

每隔了約莫百步,便有依次唱奏之聲,此起彼伏,聲若波濤,直傳向軍陣深處。

魏王元宏玉馬金鞍,身被重甲,颯然凝韁佇立。

左大眼,右豎眼,哼哈二將擎刀在手,威風八面。

隨著報奏聲一層層湧近,八股塵頭,也到了近前。

八員大將齊齊滾鞍落馬,跪倒在地。

為首一將雙手托起虎符垂首奏報,

“臣,洛州刺史楊懿,

攜子楊延慶,楊延壽,楊延靚,楊延平,楊延祚,

內侄楊延隨,楊延嗣,見駕!”

旁邊早有黃門接過虎符,驗看片刻,唱奏道,

“今,驗洛州刺史部銅符一枚,無誤!”

元宏面帶笑容,輕揚金絲軟鞭,黃門唱奏又起,

“請,洛州刺史楊懿,及隨行諸將,平身侯詢!”

這楊氏一門七郎八虎,素有勇名。

元宏南征不利,嗟嘆無良將可用,便有人舉薦了楊家諸將。

元宏回朝後便將楊懿提拔為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拱衛京畿。

楊懿的五個兒子,楊播,楊椿,楊穎,楊順,楊津,以及兩個侄子,楊烈,楊剛都得了御賜的表字,以延字輪輩。

既然表字出自御賜,唯有以字行方表忠心。

不過其中楊穎,楊烈,成名已久,

前者鷹揚廣平,在慕容氏帳下受賜胡名安吉拉北壁;

後者虎步武川,也被拓跋舊族賜了一個普六茹醜奴的名號,

這兩個鮮卑賜名在北魏軍隊中倒是更為響亮。

楊懿得到元宏的破格提拔,連擢數級,自是感恩戴德,對這位年輕有為的魏王格外恭謹。

雖然黃門已經唱奏平身,但他卻未起身,只是將脊背挺直,依然保持了單膝跪姿。

楊懿未起,諸位小輩自然更不敢僭越,均是有樣學樣,繼續單膝跪地聆訓。

元宏望定楊懿,語音平靜,但面容卻非常嚴肅,

“刺殺高貴人的兇手可曾歸案?”

“尚未。從末將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刺客是一名女子,經過特別訓練,善隱蹤匿跡,搏命刺擊。

身高合漢尺約五尺半,前魏尺五尺。

(漢尺即隋唐小尺,約24cm;魏尺即胡尺,隋唐大尺,約29cm)

上圍豐滿,雙腿微擴,便宜發力附身衝刺。

在共縣行兇時,左臂尺骨側輕傷,出血量較大。

後經山路向緱氏方向逃遁。

從痕跡與已知路徑判斷,此時兇手已過了河內。”

楊懿對魏王瞭解頗深,他雖然沒有擒獲刺客,但是若能據實將有用資訊奏報,羅列自己職責之事,那麼魏王也不會尤人無妄。

“嗯,”,魏王果然對楊懿奏報並無不滿,只是淡淡問道,

“那麼高貴人的屍骸可已妥善處置?”

兇手在逃,楊懿對答尚能面不改色,

但忽然聽道魏王問起貴人屍骸,他面上神色頓時一變,

忙俯身叩首,身後子侄亦誠惶誠恐,無不頻頻頓首,

“貴人被刺客一劍刺落肥泉,

臣遍尋肥泉淇水,順流直下衛水,

兩岸灘塗亦仔細搜尋,卻未獲貴人遺蛻。”

“哦?”,魏王似是也微微動容,他手中鞭稍微顫,夾馬的力道似乎也緊了幾分,那馬兒經向前踱了兩步,幾乎就要踏上跪伏在地的楊懿。

楊懿也不敢躲閃,索性將雙目一臂,五體投敵,打定了心思任憑魏王處置。

那魏王身體被猛地向前一帶,也忽然驚醒過來,勒住馬韁,向胯下喝道,

“兀那畜生,險些傷了朕的肱骨!”

說罷翻身下馬,在那馬頭狠狠抽了幾鞭。

馬兒吃痛,向後退了幾步。

魏王這才上前扶起楊懿,

“也罷。此時兇手已向太子面壁之處去了,朕可守株待兔。

但高貴人此時忽然暴斃,其父高颺將軍擁兵梁國。

卿以為,朕當何以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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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西方學術界給出的定義:外科手術,是指透過器械,經外科醫師或其他專業人員操作,進入人體或其他生物組織,以外力方式排除病變,或者改變構造,或者植入外來物的處理過程。

在止血,麻醉和消毒這三大難關解決前,也就是13世紀到19世紀之間,西方醫學所謂的外科手術仍處於非常原始的狀態。而在13世紀前,那就更是,嗯,你們懂的~

依照西方觀點,比較極端的學者認為,最早的手術起源為頭部穿孔術,有公元前5000餘年前的開洞顱骨樣本。但是並無直接證據證明該化石的顱骨洞,是為了治療,還是刑罰,甚至是源於其他外力。而根據比較正統的觀點,最早的手術應該是公元前2650年左右古埃及的牙齦放血手術。

如在其他領域一般,那些東方典籍記載都遭到了西方學者的無視,比如印度的阿育吠陀書(約公元前3000年)中關於手術的內容在西方學術界鮮為提及。

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外科手術的鼻祖是黃帝醫官俞跗。《史記·扁鵲傳》:臣聞上古之時,醫有俞跗,治病不以湯液醴酒,鑱石蹻引,案扤毒熨,一見病之應,因五藏之輸,乃割皮解肌,訣脈結筋,搦髓腦,揲荒爪幕,湔浣腸胃,漱滌五藏,煉精易形。

次為本節所提到的秦越人,俗稱扁鵲。秦越人有二兄,善問切,斷病於先,而扁鵲則以外科見長。《鶡冠子》煖曰:“王獨不聞魏文王之問扁鵲耶?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耶?’扁鵲曰:‘長兄於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閭。若扁鵲者,鑱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間,而名出聞於諸侯。”

第三位以外科手術聞名的神醫便是華佗。他發明的麻醉方劑的麻沸散載於史冊,證明了中國古代醫學在公元3世紀,在外科三大難題上的突破。關於華佗之事,後文有詳述,暫時按過不表。

很多人,尤其是中國歷史虛無主義者認為,中國的古代外科術,太過玄虛,不值一信。不假!但是醫學內外分科,在華夏由來已久,比如說記載俞跗時期醫學的作品《黃帝內經》,《黃帝外經》,後者雖已迭,但是《內經》中對於臟腑的一些分析顯然是透過外科手段來認識的。扁鵲所傳《扁鵲內篇》《扁鵲外篇》皆迭,但是他們和《黃帝外經》一樣,都是曾經列入史書書目,說明此書確實存在且內外分科。道教典籍《黃庭經》,今內外篇皆存,但是言語晦澀,學語言的不懂醫無法解釋透徹,學醫的尤其是學習過西方醫學的人,對那些道家用詞異常“痛恨”,根本不屑於去解讀(日後再提文藝復興時我們會講到,西醫發展是如何將傳統醫學逐漸粉飾為現代醫學的,此處先不展開。),於是其內容也無人問津。不過有此三書,可見中國古代,尤其是上古,對於外科還是非常重視,且有專門研究的。只是後來中國的外科醫學發展,受制於漢代以後的理學教育。人之髮膚,授之父母,無論是割掉任何部位,哪怕只是髡頭(剃髮,如《三國志》作者陳壽父親)都是奇恥大辱,乃是大不孝。治療方法不被接受,自然無法傳承。

早期的臟腑手術只存在於文字,太領先時代,難以取信,我們姑且備為一說。但至少到了漢代,中醫已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手術的三大難題了。止血,消炎的中藥,以及麻醉劑都已經存在。雖然從成功率,存活率的角度來講,和現代醫學來比,當時的手段還存在很大差距,但是橫向比較的話,就算說領先世界千年也並非誇張,至少已經從技術上具備了複雜臟腑手術成功的可能性。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不承認關於俞跗和扁鵲的史書記載,最早的手術記錄依然在中國,那就是我們的傳統中醫療法——針灸。請回到本節文字開始的定義,這毫無疑問是一種利用器械,進入人體組織,依靠外力消除病變的治療方法。這至少不比西方尊為鼻祖的牙齦化膿放血手術低階。當然,就算對應後者,《周禮》當中所記載的“瘍醫”,已經是有專門分類的外科醫官,比《莎草書》,《診斷手冊》中記載的外科孤例,明顯更令人信服,且更具有專業性,系統性,官方公信力。所幸的是,相對保守的針灸與瘍醫,作為中國古代外科學的活化石,依然得到了較完整地傳承。

p.s.關於楊家將,其後趙宋楊業那一家子主要是由小說家創造,究竟楊業是五個兒子還是七個,諸史不一。其事蹟十之七八出自評話家口。而北朝楊懿這一家,史書記載詳細,五個兒子以延字論字,均出自御賜。將楊烈也拉進來論七狼八虎,乃是因為楊烈的後人裡出了一代帝王。楊烈這一支在北朝斷了爵位,想來並非本家,只是後來楊堅當了皇帝,這一支便自然而然地被續作本家。而弘農楊懿才是弘農楊氏當時的襲爵者。普六茹這個姓氏,本來是北周時期楊烈的孫子楊忠授賜的,本文先借用來點出楊烈與隋朝龍脈的關係。而安吉拉北壁,自然只是一個為了蹭熱點強捏出來的梗。不過楊穎這個名字,卻是如假包換的真貨。希望煊赫今世的楊穎女士及其粉絲不要因此動怒,史實如此,在下絕無唐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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