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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陌生女子聽完𣈶之的解說,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她甫一開口,便如黃鶯鳴柳,如杜鵑夜啼,柔和婉轉,如歌如泣,

就連𣈶之與慶雲都似乎感覺心頭的陰霾被撕開一道裂隙,灑下萬縷陽光,衍射出七色的虹彩,

“你猜的一點不錯。

我是在山腳的湖水中發現他的。

他似乎是失足跌落了山崖,自極高處墜入水中,

才受了衝撞,染了寒氣。”

劉贏“失足”墜下山崖?

這樣荒誕的假設慶雲自然不會相信。

此刻嵩山雖然高手如雲,可是能對劉贏造成壓力的也不過十指之數,但那也都是道統,觀主,首座等等地位崇高的人物,怎麼會無端向一個小輩出手?

慶雲忍不住偷瞄了那女子兩眼,只是這一瞄,目光就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

她不但聲音婉轉動聽,樣貌更是楚楚可人,

與她相較,瓠殷二女似乎只能被稱為女孩,

而真正的女人,就應當如眼前這般味道。

而其止也,玉立聘婷,

而其動也,風姿綽約,

那種顧盼間自生的韻味,絕非未經世事的少女所能具有。

白衣飄飄的蕭衍此刻也不顧形象,謝絕了左膀右臂的幫助,在附近尋了塊圓石,步履蹣跚地搬將過來。

他一邊擦拭汗水,一邊關切地對那女子說道,

“莫愁姑娘,莫要心急。

祖先生自有分寸。

你,你先小坐片刻。”

“嗯。”

那位名喚莫愁的姑娘淡淡地應了一聲,

纖腰微沉,緩緩坐定,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𣈶之與劉贏。

𣈶之解開劉贏的上衣,喊慶雲打個下手,偶爾幫忙翻動劉贏的身體。

他醫武雙修,此刻行針如飛,認穴自是極準。

一輪針罷,劉贏雖未醒轉,可是肌膚間明顯增了幾分血色,彷彿又聚攏了不少生氣。

鬱悶此時也取來了許多艾草,𣈶之掏出火石引燃,為灸術做著準備。

針,灸在古代中醫理論中是兩套技術。

雖然現在仍然都有使用,但是針灸的名號卻逐漸成為了針術的專用名詞。

其實艾灸之術才是真正的“灸”術,無火,何言灸?

艾灸與針術不同,雖然對穴位的刺激作用更加明顯,但是會在身體上會暫時性地留下痕跡。

見到艾束在與劉贏古銅色的肌膚接觸時,一陣煙雲嫋嫋,也不知是出自艾草還是皮肉,莫愁顧念間憐意頓生,口中不自覺的丟擲幾聲比喘息更微弱的輕哼,眉毛也擰成了一蹙。

隨著艾草燻炙過的地方越來越多,劉贏周身的毛孔裡竟似漸漸析出了一些汗水。

那些汗水逐漸凝結,如露般慢慢聚成珠狀,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

莫愁姑娘終於坐不住了,她掏出一方布帕,正欲上前為劉贏擦拭,卻被𣈶之伸左手攔住,

“他現在正需要發汗,等會兒才能清理。”

莫愁姑娘又乖巧的嗯了一聲,緩緩坐下。

蕭衍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靜靜得望著她的反應,難免有些憂鬱深沉。

兩人神情間的變化,並未逃過慶雲和鬱悶的眼睛。

觀者心中此時都是一般心思,哎,不是冤家不聚頭。

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別不過三兩日,怎會生了這許多羈絆糾葛?

𣈶之將最後一束艾草點在了劉贏的尾閭穴,他僵直的身體忽然微微抖動了一下,口中吐出了一線遊絲般的夢囈聲。

莫愁姑娘驚撥出聲,身子再次從圓石上彈了起來,

只是任她如何呼喚,劉贏也沒有再發出第二個聲音,也未曾動彈過半分。

𣈶之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發出一聲嘆息,

“我只能暫時地穩定他的生機,還無法將他完全喚醒。

此刻他十二重樓並無壅塞,氣行無礙。

五城之腑傷勢也漸癒合,血脈暢通。

可是欲引神魂歸殼,尚需循序漸進,非一日之功。”

𣈶之說到這裡略頓了頓,凝神望向莫愁姑娘,

見她秋波泛漪,眼眶含淚,聽得分外認真,便試探著問道,

“不知道莫愁姑娘,可願助一臂之力?”

“我,我能做些什麼?”

莫愁怯生生的問道。

“黃帝與歧伯嘗論本神。

黃帝曾言:針術本就是透過直接刺激人類元神脈絡而延伸出的醫術。我門的血液,脈象,營養,呼吸,(技術隔斷)精神,都依靠五臟維持。但是臟腑器官出現問題時,可能引起精神恍惚,甚至失智,這是為什麼呢?德,氣,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慮,究竟如何產生,如何運作,出現問題又當如何修復呢?

歧伯答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地表有可供呼吸的氣,天地存仁所以有了生命。賦予我們生命的陰陽之源就是精,男女之精結合創造元神,元神養靈魂,元精塑體魄,而真正支撐我們生命的是心,心臟驅動元精元神產生記憶就有了意,記憶凝聚成執念就有了志,志的變化產生思,因為思推算得更遠便是慮,這些內在的作用引導我們和外物互動便生了智。”

莫愁的眉毛已經擰在了一處,她終於忍不住打斷道,

“我,我聽不懂……”

𣈶之顯然對此並不感到意外,神情依舊淡然,右手輕輕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示意莫愁噤聲,然後繼續說道,

“我的針已經穩定住了三弟的臟腑,但他依然失智。

接下來的治療就不能完全地由針術完成了。

生機既在,就要從精神,魂魄,心脈,意志,思慮循序漸進逐漸喚醒。

根據歧伯理論,固魂魄穩心脈,可以輔以針,灸之術,由我完成。

喚意志啟思慮,需要用記憶刺激,我們眾兄弟也自然當仁不讓。

只是起於源頭的精神這一塊,宜用陰陽之道感化,以情動感,以感附神,如果能有一位女子為三弟用心導引,陪伴,呼喚,則可事半功倍。只是不知……”

莫愁望著毫無知覺的劉贏,眼中閃動的滿是幽怨之色,

“妾,妾身個不祥女子,

本出身梁國李氏,指婚范陽盧氏顯光公庶子。

十五嫁作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至此也算是一帆風順。

只是兩年之間父母公婆丈夫紛紛離世,小阿侯先天體虛多病多舛。

盧家請了算命先生推演,指認妾身是掃帚星,克闔府不寧。

於是夫家就將妾身趕出家門。

孃家知曉了算命先生的讖語,也不願意再收留我這個兇星。

妾身沒了依靠,無法籌錢為阿侯治病,只有將他寄養在蘭若寺,由地論堂首座代為調理照料。

妾身則為寺中採辦廚用抵償診金。

前日在湖中採藕,恰遇劉郎落水,

因他,因他長得酷似阿侯的爹爹,便著實多留意了些……可是妾身……”

𣈶之一直認真的在聽,沒有打斷,是因為他看得出莫愁是個門第出身的好女子,對於理禮懷有執念。

她顧忌自己曾有婚史,遭批兇讖,又被家族掃地出門,甚至還拖著一個多病的孩子,

這些事情在當時任何一條都可以斷送女子的終身幸福。

𣈶之懂得這種顧慮,所以任由她先吐為快。

待她講完原委,便直接打斷,將她那些妄自菲薄的話語全都堵了回去,

“我三弟出身草莽,也非什麼身世顯貴的人物。

他自幼早孤,並無家長。

如果按理來說的話,我這個結義二哥,在他失智的當口,也還算可以為他做主。

所以只要你同意,若三弟日後負你,我必不饒他。

至於什麼兇星命格,簡直是一派胡言。

家師是華陽先生,家父是華林星師,觀星望氣,我的斷詞還沒有幾人可以反駁。

什麼掃把星不掃把星,簡直是無稽之談!

《天文志》雲,所謂掃星,彗也。彗體本無光,傅日而為光。

(筆者案:中國古代天文典籍已經明確指出彗星的彗尾是靠近太陽才會形成的。說明古代對彗星有一套完整的跟蹤,辨識,觀測體系。傅,通附,靠近。)

彗星之象,可於幽夜昭日之光,實為良佐。

夫為錦鯉必化龍,夫為泥鰍才會融做軟泥。

相傳古之先賢太公望之妻掃星轉世,

一代明君齊宣王后眉如彗尾,

各旺其夫,兇星之說何來?

你若可喚三弟神智回府,自然便是他的吉星。

我只問你,你可願否?”

家門不幸,兇星讖詞,一直是壓在莫愁的心頭的兩塊大石,讓她鬱郁無歡。

此時聽到𣈶之如此開解,便如卸去了整座五行山,淚水頓時如泉湧出。

劉贏本就牽起了她對十六歲前那段最美好時日的回憶,

況且他自幼習武,筋骨強健,男性魅力遠勝羸弱盧郎。

莫愁此時哪裡有不願意的道理?

可憐她已是喉頭哽咽,不能言語,

只得螓首連搖粉頸頻曲,顫得淚珠撲簌簌灑落,宛似落雨梨花。

蕭衍遠遠地觀望著眼前變故,默然無語,面上難掩失落之色。

但是他也懂得人命關天,此時並不宜有何計較,只是橫頤示意幾個下屬,悄然離去。

𣈶之見他們走遠,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認得蕭公子?”

莫愁擦拭腮邊淚水,收攏心神,輕聲答道,

“妾身和蕭公子也是自兩日前識得的。

妾身將劉郎揹回村中醫館想找郎中施救,

不想那郎中起了誤會,說是斷然不會讓妾身這等穢星入門。

爭執之中引來許多好事者圍觀。

妾身負著劉郎,行動本就不便,被人群圍住,無法走脫。

可是眼見他們昂揚激憤,若不是,若不是蕭公子一行恰好路過,還真不知如何收場。

劉郎的來歷,也是蕭公子講與我聽的。

今日馱劉郎回寺,也是出自蕭公子的建議。

他,他實在是個好人。”

𣈶之完全能夠想象到當一個寡婦揹著一個外鄉男子求醫會面臨怎樣的風言風語。

群情囂囂之下,就算有好事者將她解衣浸入豬籠羞辱,也沒有人會質問他們是否有私刑處置的權力。

相反,人們反而會因此更加興奮。

看著這樣一位千嬌百媚的小娘子忍受種種屈辱,甚至趁亂佔些便宜,絕對能夠滿足那些市井鄉民的鄙陋心態。

𣈶之長嘆一聲,異常恭敬地對莫愁姑娘一揖及地,

“如此便有勞姑娘了。”

這不僅僅是一種託付,更是對她之前行險救助三弟的義舉表達由衷的感謝。

慶雲自然也理會得,隨著二哥一起拜了下去。

鬱悶對這幾位結義兄弟之間的事情還不太瞭解,事情的原委只聽懂了個大概,

但是她覺得既然𣈶之有了動作,她就有必要一同表示感謝,這才顯得是夫唱婦隨,於是也一齊盈盈拜下。

自被視作不詳之人,莫愁受得都是白眼和欺凌,許久沒有人對她表達如此尊敬,倒讓她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急忙回禮,

“諸位切莫如此,我定盡心配合照料劉郎便是。”

她尚自不知所措,鬱悶卻早已進入了嫂嫂的角色,一把扶住莫愁,

“弟妹無需客氣。你不顧自己名聲救下三弟,如此勇氣,嫂嫂是真心敬佩。”

莫愁完全不知道鬱悶和𣈶之到底是怎樣一種狀況,她和劉贏八字還沒有一撇,雖然嘴上不肯應這個“弟妹”的稱呼,但心中卻感覺很暖,已經自然地認定了這個“嫂嫂”。

二女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熟絡得如同妯娌一般。

𣈶之和慶雲對望一眼,也不知道該出言解釋呢,還是保持這樣一副和諧畫面。

當然,這根本就不是慶雲的問題,他替劉贏整理好了衣衫,牽過驢車,同情地望了二哥一眼,便向寺院的方向走去。

莫愁對少室的山路最為熟悉,將眾人引至她平日買辦膳食常行的小路。

這條路不但山色可人,格外幽靜,而且為了方便驢車通行,路面的黃土都被夯實平整,腳感軟硬適中。

平步勝境,佳人相伴,若放在平日,自然是一樁值得慢下來細細體會的美事。

可是此時眾人的心情都很急躁,自然是因為擔憂劉贏的傷情。

四人的腳步都很快,那驢子喘著粗氣將板車拉得咯吱吱作響,顯然跟得很是吃力。

這條山道鮮為人知,遊客罕至,因此莫愁認為是極佳的捷徑。

可是無巧不巧,越是心急的時候,就越容易碰見妖蛾子。

山道上一男一女氣定神閒,踱著方步,按距離推算,應該不會聽不見身後老驢喘息的聲音。

但他們依然沒有半分急迫,或者想要讓路的意思,甚至沒有回頭,旁若無人地繼續悠哉遊哉。

男子仍是幼童,看身高應該只在十歲上下,一旁的女子雖然做婦人打扮,年紀看上去卻也不大。

若說這二人是母女,那女子便顯得太過年輕,若說是姐弟,這年歲差距便略微偏大。

女子的穿著頗為華麗,廣袖過膝,寬裙齊逼,色彩斑斕,金步輕搖,恰似彩蝶

——不,此時看來,恰似妖蛾似乎更為應景。

莫愁一行逐漸逼近,可是對方依然毫不理會。

別人或許還能忍,可是鬱悶這等暴脾氣如何忍得?

她柳眉一挑,就要拔劍,𣈶之卻急忙一把按住。輕聲道,

“對方不簡單,莫要衝動。”

觸到鬱悶疑問的眼神,𣈶之知道鬱悶在等待自己的解釋,便又補充了幾句,

“這二人衣著華麗,出身定然不凡。

那女子外套裙,內扎逼,必然是個練家子,

看他們走的如此有恃無恐,說不定還有接應。”

(筆者案:漢服其實樣式很多,不僅限於當下流行款,東漢《釋名?釋衣服》中便細數了數十種衣服樣式,其中就提到逼——在腳踝處收緊和裹腳紮在一起的褲子,方便騰挪跳躍,又稱逼束。齊逼,就是齊踝。)

他這不解釋還好,鬱悶一聽𣈶之的解釋,頓時火氣更盛,

“君子非禮勿視,你祖𣈶之也算以君子自詡,卻將人家女子的衣飾看得這般仔細,是覺得她走路的妖嬈樣子比我麼?”

前面那對男女就算再如何傲嬌,此時也無法裝作聽不到身後的這般獅吼,

那女子蹙眉轉身,雙目如劍,直刺鬱悶。

鬱悶又哪兒會懼她,也瞪圓雙目回敬。

人比人,氣死人。

同樣是含怒恚嗔,對面那女子卻依然儀態萬方,如紅蕊怒張。

鬱悶卻看上去一副藥叉模樣,四目相交之際,瞬間便落了下風。

可是在自己心儀的男人面前,如何能輸了氣場?

鬱悶冷哼一聲,如鬥雞般揚眉挺胸,瞬間氣勢暴漲。

對面那女子也不自覺地掃了一眼那對嵩嶽橫峰,雙目神光略微斂沒了些,也不知是因為分神還是些許挫敗感。

“何方妖婦,敢擋老孃的路!”

那女子一聲冷哼,

“只此一句,便可誅你九族!”

鬱悶還待再放狠話,𣈶之心頭一凜,急忙抱拳圓場,“眼下這位貴人,可是彭城長公主?”

這裡畢竟還是魏國的地頭,鬱悶聽到長公主的名頭,氣勢也是弱了,

便不言語,只是怒目等著對方回答。

那女子略微怔了怔,仔細打量了一番𣈶之,隨後抱拳還禮道,

“素聞江南祖文遠博聞強識,原來祖家公子也非泛泛之輩,何能一眼看破我的來歷?”

方才自己的名號已經被鬱悶叫破,因此𣈶之也不覺奇怪,便恭謹應道:

“長公主這番打扮,本就未想掩人耳目。

動輒誅人滿門,也是皇家獨具的底氣。

皇族女子能在外行走的必然不多,后妃之流自不作想,

那在下自然是要在五位長公主裡尋摸。

素聞彭城長公主不讓鬚眉,嫁入斬蛇山莊後更得莊主親傳,劍道已然大成。

能來此處歷險者,舍卿其誰?”

其實𣈶之本來的判斷更加簡單。

五位長公主都嫁入名門,只有彭城長公主的夫君——

斬蛇山莊大公子劉承緒短命。

也就是說,只有她一個是寡婦,自然拘束少些。

彭城長公主似乎也聽明白了𣈶之話裡的意思,一聲嘆息,轉頭便不再理睬諸人。

可是身旁那個男童卻仍氣不過,

“姑姑,他們這般辱你,為何不一併斬了?”

𣈶之笑道,

“三皇子如此沉不住氣,安圖大事?”

“你,你,休要胡說!”

那孩子急的漲紅了臉,

“你怎知我身份?”

“那聲姑姑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看年紀,閣下不是三皇子便是四皇子。

剛巧前兩天我在安豐王府上見過祖瑩,

知道三皇子在年輕一代皇族裡最善交際,籠絡了不少少年才俊,與聖小兒更是交情匪淺。

三皇子身上的這塊玉佩和祖瑩所配的那一塊質地紋路一般無二,便斗膽猜了一猜。

三皇子在此時來蘭若,怕是不願讓二皇子獨佔其功,所圖不小啊。”

三皇子聽到𣈶之提起祖瑩,神色緩和了許多。

諸位皇子之中,廢太子元恂和二皇子元恪同年,三皇子元愉與四皇子元懌也是同年。

元愉雖然小了兩位哥哥五歲,但甚有早慧,小小年紀已經知道結交出色的世家子弟,培養自己的勢力。

對於尋常螻蟻,這位三皇子不願用餘光多看一眼,但對於人中龍鳳,他也不惜候茅廬迎倒履。

所以他雖然惱怒𣈶之一行壞了他與姐姐遊山的雅興,但在見識過𣈶之的見聞談吐之後,便已惡感全消,還頗有攀交之意,於是側身讓在道旁,對諸人一拱手,

“諸位看上去似乎有急事,那便請先行。

小王會在寺中盤桓數日,待閒暇時,再來拜會諸位。”

慶雲與莫愁見對方如此客氣,便隨𣈶之一齊還禮,只有鬱悶還在置氣,冷哼一聲,踏步先行。

就在她從彭城長公主眼前走過的一剎那,忽然一陣彩雲翻卷,長公主竟然攏袖為劍,橫袂向鬱悶當胸掃去。

鬱悶發覺不妥,便深吸一口氣,柳腰輕折,將上身後縮。

可惜她的優點太過明顯,就算是起一個標準鐵板橋,峰巒高處還是難免吃這一拂。

羅袖非金,就算被掃那麼一下,也未必真會受傷,只是鬱悶不願在𣈶之面前丟醜,所以這一招她不能輸!

於是她只能拔劍!

羅袖質軟,想擋擋不住,想閃已然太晚,唯一能維護她顏面的辦法,就是斬斷那截羅袖。

她拔劍的動作非常熟練,雖然事發突兀,勁風已然拂面,她的身體向後傾倒。

在如此短的時間,如此緊湊的空間,如此彆扭的姿勢下,她依然想嘗試拔出長劍。

電光石火之間,劍身被緊緊地壓在劍鞘的一側,強行向側方拖拽,劍身和劍鞘間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隨著滄然一聲金屬顫動的鳴音,劍身脫鞘而出,然後忽然彈起,迎向了那抹彩雲。

彭城長公主沒有料到對方竟然能在這麼短的間隙裡將劍拔出,不由脫口讚了聲,

“好劍!”

在武道之中,聲音的應用,有的時候是為了增加自己的氣勢,有的時候是為了打亂對手的節奏,但是更多的,是借發聲吐氣,調動全身的氣力。

長公主發了這聲喊,右肩就已經開始如蛇般的扭動,

這種扭動從肩傳到上臂,從上臂傳到肘,從肘傳到小臂,再到腕,到掌,到指,

然後那截羅袖就彷彿成為長公主手臂的延伸,如臂使指,也開始了扭動,便如隨樂起舞的眼睛蛇,扭動著將頭高高揚起。

“騰蛇?”

慶雲不禁失聲驚呼。

騰蛇是劉氏內傳秘術,向來不傳外門外姓。

然而彭城長公主居然能如此隨性的使出騰蛇劍意,手中無劍,只憑纏身的三尺綾羅。

劍自下上彈,袖向上翻卷,看上去羅袖是在躲避長劍。

但是劍宗的騰蛇從來不是防守逃命用的劍技,而是萬千殺招中凝練出的最狠毒最致命的殺招。

那截羅袖揚到高處,忽然抖開,散作滿天幻影,

濃雲之後必是密雨,密雨斜織恰如天羅。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隨著彭城長公主玉腕翻覆,無窮劍意織作驟雨天羅,直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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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祖𣈶之所引黃帝與歧伯關於本神之辯,原文翻譯自《黃帝內經?靈樞?本神》。《黃帝內經》雖然記載的是傳說中五千年前的人物故事,但是出於對殷前文字的學術爭議,其真正的成書時間一直頗受質疑。由於黃帝內外兩經書名最早在《漢書》中被提及,因此其成書年代就被“技術性”地推定為漢代。該書原本散失,幾經整理,目前流傳的最完整的輯本彙編於宋代,因此部分篇幅真偽也曾遭到質疑。但是這篇《本神》曾被魏晉名士皇甫謐引為《針灸甲乙經》的開篇《精神五臟論》。原文無二,可證為漢前原本。

“黃帝問於歧伯曰:凡刺之法,先必本於神。血、脈、營、氣、精神,此五藏之所藏也。至其淫泆離藏則精失、魂魄飛揚、志意恍亂、智慮去身者,何因而然乎?天之罪與?人之過乎?何謂德、氣、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慮?請問其故。

歧伯答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故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隨神往來者謂之魂;並精而出入者謂之魄;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

因此這段經文是中醫,尤其是針灸術的綱領性觀點之一。同時期的醫書,號稱長生術的《阿育吠陀》更近玄學;埃及《紙草文稿》和巴比倫《診斷手冊》遺憾未成體系。

現代一些“專家”喜歡引用雜經私典中記載的隻言片語質疑古代中醫理論,通常是因為他們沒有讀完任何一本中醫古籍得耐心或文字理解力。說到這裡,那些從《本草綱目》裡翻出床前土孝子衫的人可能會跳出來反駁。別急,別急,我們慢慢來,本節我們先不談中藥部分,談到的時候我們再掰扯這其中的偏見有多大。

本節我們先捋清一件事情,中醫理論究竟是認為心主神明,還是腦主神明,中醫到底知不知道心臟的功能?

廢話!我們還是從數千年前的典籍開始,《黃帝內經?素問?痿論》雲:心主身之血脈。《黃帝內經?素問?五臟生成》雲:諸血者,皆屬於心。你們說中醫不知道心臟的作用?

是,同樣在《黃帝內經?素問?靈蘭秘典論》有這麼一句: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可是這《靈蘭秘典論》的措辭,理論和其他諸經大異,反倒是與魏晉以後的道家養氣典籍高度相似。在對中國古代文體演變有一定了解的基礎上,分辨正典和偽典其實並不非常困難,一眼望去,胸中瞭然。《秘典論》曰:“至道在微,變化無窮,孰知其原;窘乎哉,消者瞿瞿,孰知其要;閔閔之當,孰者為良。恍惚之數,生於毫氂,毫氂之數,起於度量,千之萬之,可以益大,推之大之,其形乃制。”從文采上看,這幾乎是宋版《內經》最精彩的一段了。在內經其他篇幅裡,歧伯答黃帝一般都是用的陳述句,偶有排比也是某者某也的定義體。可是在《秘典論》中,歧伯忽然就吟起了小駢句,玄之又玄,到頗有幾分《道藏》的神韻。當然,你不認可這個觀點也沒有關係,對於“心主神明”論在中醫學中其實是有明確註解的。

《醫學入門?臟腑》雲:有神明之心,神者,氣血所化,生之本也。

這一條非常清楚的說明,心是氣血之心,神明在這裡指代的是生命本源。

那些不理解“心主神明”論由來與內涵的“專家”,還專門“闢謠”說《本草綱目》所記:腦為元神之府。不能代表“腦主神明”說法存在,此元神是道家所言“元神”非醫家“元神”。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這些“專家”懂醫書還是懂道典?道家醫典《黃庭內景經》明確提出了三丹田的說法,上丹田是泥丸,就是腦(經曰:非各別住俱腦中),腦為髓海,藏神之府。中丹田降宮,即心肺,藏氣之府,是生命本源(經曰:六腑五臟神體精,皆在心內運天經)。不單單神出於心,生命體徵均出於心。下丹田氣海,乃藏精之府。三丹田分藏精,氣,神,其中尤以氣為根本,因此生命的逝去既不能稱絕精,也不能叫失神,只有斷氣才是最確切的表達。

綜合理解中醫臟腑觀的話,古人對於心腦認識並沒有存在偏差,數千年來都不曾有。如果有,也都是那些“專家”刻意搬弄是非,指鹿為馬,斷章取義創造出的偽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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