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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7章 察探之於幻域(八十四)

洛裡安上前戰鬥的同時,那個蜂后炮艇也似乎等了洛裡安一下——也不知道是基於騎士精神真正在等對方準備就緒,還是程式上鎖定了洛裡安作為攻擊目標。

如果是前者,那麼基本可以認為這個炮艇之中確實有人在駕駛了。

但要是說其中的駕駛員有騎士精神?也不對。如果那傢伙真有騎士精神,他就不會使用[橙劑]這種惡質的化學武器了。

也許只是因為德魯伊太危險了,駕駛員看見洛裡安過來的時候就提高了注意力,全神貫注地防備著洛裡安而已。

所以這炮艇裡面確實有駕駛員吧。人工智慧絕對做不出這種程度的考量。

炮艇裡的駕駛員甚至知道[森靈魔術]的運作方式,知道當前大樹海的操作許可權都集中在洛裡安身上,他才會對在場其他德魯伊沒有防備。

艾斯利爾和泰羅一眼可見明顯是德魯伊,但他們現在幾乎沒法使用森靈魔術,炮艇裡的駕駛員大概就認為他們不具備威脅性了。

不管怎樣,走到空地上去的洛裡安剛到達就出手攻擊了,他似乎還不知道炮艇裡面有人駕駛,所以都沒有跟對方客套。他召喚出無數樹藤形成的鞭子,想用那個來纏繞並捕獲空中的敵人。

啪滋!——一種橙色的氣霧從炮艇上散出,似乎是蜂后用來防禦森靈魔術的手段。樹藤鞭還沒有碰到蜂后炮艇就突然失去了活性,迅速枯萎掉落在地。

所以是的,那氣霧就是霧化的[橙劑],對植物有很強的抑殺作用。炮艇是有備而來的,德魯伊的森靈魔術大部分都能被它用[橙劑]防備下來吧。

"又用橙劑……混蛋!"洛裡安更加生氣了,額角冒出青筋。伊萊恩也是第一次見洛裡安生氣成這個樣子。

"[橙劑]是強致癌物,裡面包含的劇毒物質十幾年都不會降解,對環境破壞很嚴重哦。"同在觀戰的小羊對伊萊恩說,"國際公約本來就嚴格禁止在戰爭中使用這種汙染環境的化學武器,這事要是外傳,諾威公國麻煩就大了。"

伊萊恩沒有回應。也許這根本不算是戰爭,只是諾威軍隊在自己的國土上為所欲為。他們也可以找託辭,說測試中的軍用"無人機"突然故障發瘋了,把一切撇個乾淨。不管怎樣,那群軍人實在太瘋狂了。

既然直接用植物來攻擊無效,洛裡安改變戰術,開始召喚[綠雲]。規模很小的[綠雲]在小範圍內引起爆.炸,可以把空中的作戰單位炸得東倒西歪吧。

"等等,不要哦!"小羊突然喊道,"高溫焚燒過的[橙劑]會轉變成更為劇毒的化學物質!不要用火燒!"

"噢天。"鹿人德魯伊本來差點就想點燃[綠雲],讓它產生粉塵爆.炸了。結果他只能在千鈞一髮之下停手。

這豈不是很麻煩嗎?召喚植物又要被橙劑剋制,召喚[綠雲]產生爆.炸又會造成更嚴重的環境汙染?

正當洛裡安束手無策之際,蜂后炮艇也開始了反攻。它身上六對足肢亮出炮筒,瞄準鹿人德魯伊開始轟擊。打出的是大量的光彈,因為純粹的物理攻擊對德魯伊沒有效果(動能會被森靈魔術吸收掉),就改成用光彈來攻擊。

這玩意絕對是為了剋制德魯伊而被製造出來的。不管是它攜帶的橙劑噴灑器,還是它配備的光槍,全都是為了剋制森靈魔術的弱點而設。

洛裡安還沒有想到什麼攻擊的好方法,只能不斷敏捷地躲避光彈,和蜂后炮艇周旋了。幸好他動作敏捷,平時把身體鍛鍊得也不錯,還真能勉強地躲避過光彈的連續轟擊。這並不代表洛裡安完全不會被擊中和受傷,只是德魯伊本來就有很強的自愈能力,一些皮外傷在幾秒之內就修復了,等於沒有受傷。

也就在這個時候,伊萊恩褲兜裡的通訊器響了。

這並不是伊萊恩自己帶著的通訊器。這東西是之前他答應和波扎克合作,老馬塞給他的通訊裝置。它應該是波扎克那一夥人自己特製的加密通訊裝置、使用了加密的通訊頻道——為了保證通訊的安全性。

"是、是你。"伊萊恩用念動力取出通訊器,剛開口就語氣冰冷地責備道:"你、你個混蛋,敢坑我們!"

"嗯?坑你們?什麼意思?"那老混蛋還在裝傻:"我們剛開車離開診所,強尼就用望遠鏡遠遠看到有一群無人機往你們診所的方向飛去。我有點擔心,才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的。"

"哈。真、真會說呢。"伊萊恩才不相信波扎克的鬼話,"明、明明就是你們把蜂群無人機引過來的!"

"不。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強尼和斯汀都把行蹤隱藏得很好,他們甩掉了追兵才過來和我們匯合的。按道理說不會有追兵。"

[按道理說]。這老混蛋真會瞎扯。

儘管這是老馬波扎克單方面的說辭,但伊萊恩也沒有任何證據去證明波扎克在撒謊,這種討論不會有結果的。不管怎麼質問,波扎克肯定會對坑了洛裡安這件事矢口否認吧。

"我、我懶得跟你說。"白獅人少年冷然哼道,"但、但我警告你,下次別再玩這種花樣。如、如果你再在我們面前玩花樣,我們的合作關係就會直接結束。"

"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奇怪的誤會,但我以後會盡可能不讓同類的誤會再次發生。"波扎克承諾道,儘管這個老混蛋的承諾幾乎就和放.屁一樣毫無意義。

"所、所以你打電話過來是為了什麼?"伊萊恩不想跟波扎克計較下去,開門見山地問。他能想象到老馬那一夥人正從遠處用望遠鏡觀看著這裡的戰鬥,就像在看戲一樣。一想到這個,伊萊恩就更加火大了。

"無人機已經被你們解決了,對吧?"波扎克於是說,"控制那群無人機的炮艇裡面應該有駕駛員。告訴洛裡安,不要殺掉駕駛員。有些東西,我希望你們能親眼見證。"

"不、不用你說,只要洛裡安知道炮艇裡面有駕駛員,他就絕對不會下殺手。"伊萊恩哼道。

之前襲擊診所那群傭兵也駕駛著[扎庫魔像]襲向洛裡安,然後被洛裡安控制的[綠巨人]擊敗了。它們全部被綠巨人壓成廢渣,被埋葬掉。

其實那個時候,洛裡安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殺了人。他並不知道扎庫魔像是有人駕駛的。很多人都以為魔像必然是無人操縱的,就吃了常識的虧。

但如果這次讓洛裡安知道炮艇裡面有人駕駛,他肯定就沒法痛下殺手了。波扎克這個老混蛋真會給人添麻煩啊。

"駕駛員嗎?真難辦啊……"很明顯,洛裡安已經聽見了。伊萊恩拿著的對講機發出的聲音並不算小,洛裡安的聽覺也是獸人們該有的聽覺,能聽見很正常。

"不、不要在意波扎克那個老混蛋!"伊萊恩趕緊說,"先專注於戰鬥!"

"哼嗯……"鹿人德魯伊繼續小心地躲避著敵人的猛攻,並試著找機會反擊。不過炮艇在半空中,而且它身體纏繞著一層時而稀薄時而濃厚的、橙劑形成的毒霧,不好靠近。瘋狂的彈雨更是逼迫洛裡安不斷閃避,哪有餘力靠近對手?不想個辦法解決這裡的困境,戰鬥只會轉變成消耗戰。

"老哥,用這個!"泰羅看到洛裡安陷入困境了,馬上取出兩柄光劍,扔給他的哥哥。

鹿人青年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手接住了光劍。

之前泰羅(強行)教給洛裡安的劍術終於有了用武之地。鹿人德魯伊下意識地揮舞光劍去砍劈光彈,把光彈紛紛彈開。他砍光彈的動作甚至是相當熟練的,簡直就像是練習了好幾十年的老練戰士似的。伊萊恩能隱約認出這是獵龍者一族的獵龍劍術,那看似雙劍無規則的亂舞其實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獵龍劍術原本就是用來對付巨龍的劍術。而巨龍的攻擊手段除了龍焰、爪擊和尾掃之外,還有一種常見的招式就是發射龍鱗之類的飛道具。而洛裡安現在用來格擋光彈的劍術,正是應對這種高速而數量眾多的飛道具專用的。鹿人青年嫻熟地砍劈並彈開光彈,宛如當年的獵龍勇士用刀劍彈開迎面射來的龍鱗,英勇無畏。

但不管洛裡安的模仿能力再怎麼厲害,他也沒有辦法完全用出獵龍劍術的精粹。

獵龍劍術的使用者們使用的大多是"龍武",是類似魔劍、可以擲出然後自動返航的武器(和聖劍差不多),所以獵龍劍術中包含可以投擲劍刃的招式。而洛裡安應該是用不出那種招式的。他手上既沒有龍武或者魔劍或者聖劍,他自己身為"無魔者"甚至沒法使用念動力這樣的法術。他既然沒有辦法投擲劍刃進行遠端攻擊,用光劍砍切光彈自保,恐怕就是他的極限。

獵龍劍術砍劈飛道具的時候重點還是防禦,滴水不漏地把來襲的龍鱗之類的飛道具砍落,而不是反擊回去。如果是大不列顛的劍術,騎士們可能已經用光劍把光彈反彈回去,用以反傷敵人了。但獵龍劍術就是沒法做到這一點。洛裡安要是照搬學到的東西來使出獵龍劍術,估計要吃虧。

但伊萊恩也知道洛裡安的學習(模仿)能力並不是一切照搬,鹿人青年是懂得把學到的知識融會貫通的。在之前和泰羅的對練之中,洛裡安就已經懂得把學到的各種劍術融合在一起,變成自己獨有的劍術,藉此打敗了 泰羅。估計這一次也是如此。距離洛裡安"開竅"把大不列顛的騎士劍術運用到獵龍劍術之中,只是時間問題。

嗖!果不其然,一發光彈被反彈回去,射向蜂后炮艇身上。這絕不是偶然,洛裡安在斬擊光彈的時候下意識地調整了砍切的角度,讓光劍和光彈互相干涉,導致光彈被原封不動地反射回去了。

從哪裡來就回道哪裡去,蜂后炮艇迎面朝洛裡安射擊的光彈,被返還到它身上去。這就是大不列顛式的"以牙還牙"。

不過光彈還是欠缺威力,區區一顆光彈並不能對炮艇造成多大的損傷,充其量只能在它厚重的裝甲上劃出一道小小的花痕而已。

但是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無數次。洛裡安逐漸掌握了訣竅,開始用更高效率的手法反彈光彈。更多的光彈被光劍反彈,原本用來攻擊洛裡安的光彈逐漸反過來朝著蜂后炮艇猛擊,叮叮咚咚地敲鑿著炮艇表面的裝甲板。

戰況逐步扭轉,洛裡安從一開始只能狼狽地躲閃彈雨,到之後用光劍砍切彈雨,再到現在用光彈把彈雨反射回去傷害敵人,這是一連串巨大的進步。而且這一連串的進步還是在幾分鐘內連續發生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洛裡安真的是個天才了,這種才華足夠讓許多傲世的劍士嫉妒,甚至惶恐。如果看到洛裡安在短時間內就能如此驚人的進步,世界上絕大部分會用劍的人都不敢與這名鹿人德魯伊為敵吧。

然而光靠這個,還不足以擊敗那種有重灌甲的炮艇。反射回去的光彈也只是在炮艇的裝甲表面劃出更多的花痕,讓它看起來有點殘破而已。如果以生物來比喻,這隻能算是皮外傷,完全不是致命傷。而不打出致命傷,恐怕很難擊破這架蜂后炮艇吧。

伊萊恩一直有在觀察,希望能從敵人身上觀察到果.露的油缸、結構缺陷之類的東西,然後把這些弱點告知洛裡安。然而沒有就是沒有。那架炮艇的設計是相當完美的,全身都有裝甲保護,根本看不到什麼弱點。即使它裝甲之間偶爾有些細小的縫隙,伊萊恩也很懷疑洛裡安能透過反射光彈來擊中那些細縫。反射光彈這種戰鬥方法終究是被動的,和直接拿槍對準敵人的裝甲縫射擊還是有差距。

簡而言之,洛裡安缺乏遠端攻擊手段這一點,終究是讓他很吃虧。如果他至少能用槍炮之類的東西就好了。

"你、你不把槍給他嗎?"伊萊恩於是問泰羅。

"即使現在把槍給老哥,他也不會用啊。"牛人壯漢額角冒出一滴汗,"他不僅不會用,而且也很反感用這種東西。之前試過讓老哥進行射擊訓練,他就是不肯,也不願意看。"

洛裡安的模仿能力是透過觀察他人的行動來實現的。如果沒有看到別人進行射擊演示,洛裡安就不可能模仿到別人怎麼用槍射擊。

而洛裡安本身太過愛好和平了,用槍去擊殺別的生物這種殘暴的事情,他可能從一開始就極度反感吧。

什麼?你說用槍不需要訓練,只是扣扣扳機那麼簡單的事情?

會說出這種蠢話的人肯定從來沒有用過槍,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懂。

所有槍械都是有後坐力的。如果沒有掌握正確的拿槍姿勢、沒有因應開火時的後坐力而做好準備,想在二十英尺內打中目標都是做夢。而且手.槍、步.槍、來.福.槍、散.彈.槍、衝.鋒.槍……每一種武器的用法都不盡相同,不同種類的武器往往都需要對應地進行不同的專業訓練,開火時才能打得準。

結論就是,洛裡安這個連槍都沒有摸過的門外漢,即使現在給他一把槍,他也絕對不會用、打不中人的。要他強行用槍戰鬥,只會反過來給他拖後腿而已。

"但、但是你們的[森靈魔術]一定還有遠端攻擊手段的,對吧?"伊萊恩於是問,"總、總不會就那麼幾招,只能用植物來遠端攻擊,被封印了攻擊手段之後就束手無策了吧?"

"不,森靈魔術中能遠端攻擊的招式還是有好幾種的,但是……"小羊說了一半就沒有說下去。

伊萊恩知道艾斯利爾想說什麼。"但是"——洛裡安是無魔者,有些招式他用不出來。

也許森靈魔術也不完全是從蓋亞大人那裡借力量的,有一部分的森靈魔術需要施術者自己消耗魔力來發動。伊萊恩不清楚。如果這是真的,洛裡安使用森靈魔術的時候還是蠻吃虧的,他並不能把所有森靈魔術的能力發揮到極致。

"要、要幫忙嗎?"白獅人少年於是問,他以為鹿人德魯伊陷入了苦戰——至少是陷入了束手無策的敵我膠著狀態。

"沒事,我快找到破.解方法了。"鹿人青年卻答道,"你們別出來,在防護罩裡待著,這個毒霧很毒,它是致癌的。"

洛裡安說的也沒錯,橙劑形成的毒霧已經佈滿周圍的空間,吸入肺裡會十分不妙。

德魯伊們有超強的抗毒解毒能力,橙劑也許奈何不了他們;但孱弱的伊萊恩要是吸入這種東西就不好了,即使毒不死他,也會讓白獅人少年難受好久。

但洛裡安說他已經快要找到破除僵局的方法了,這是真的嗎?伊萊恩還是相當懷疑的。

然後,彷彿是為了消解伊萊恩的疑惑,洛裡安突然有所行動。他敏捷地躲開敵人的炮擊,找到一個出招反擊的空隙,就從自己的鹿角上摘下幾片葉子,就那樣攥在手中。

等等。葉子?為什麼是葉子?他想靠區區幾片樹葉來打敗對手嗎?

那葉子難道是要被當作飛道具使用?——往裡面灌注魔力,擲葉飛花也能傷人,之類的?現實不可能這麼魔幻吧?

更何況,洛裡安本身是無魔者,他不可能用念動力的啊?

即使能用念動力的伊萊恩,也沒有自信能用念動力驅動那麼柔軟的樹葉,去擊殺敵人。軟的材質再怎麼處理還是軟的材質,它不可能變成刀片般堅硬而鋒利,更不可能用來有效率地擊殺敵人。

真要用念動力發射投擲物,用隨地可見的小石子就行。堅硬的石頭不比柔軟的葉子好用百倍?

伊萊恩越看越是看不懂,根本猜不到洛裡安接下來想做什麼。答案很快就會揭曉,因為洛裡安已經有所行動。

鹿人青年又連續躲閃了好幾下,敏捷地閃開光彈雨的襲擊之後,找到另一個反擊的機會。趁那個瞬間,他身前腳下突然冒出來幾個黑褐色的、充滿橡膠光澤的蘑菇。那種奇特的蘑菇一看就是相當有彈性的品種,洛裡安也確實是把蘑菇當作墊腳板,用力地踩了上去。

蘑菇雖然受到橙劑的影響,剛出現就迅速枯萎消失,打產生的彈力卻還是能在它消失之前維持著,這強大的彈力直接把鹿人德魯伊彈飛到空中,讓洛裡安自戰鬥以來首次和那架蜂后炮艇來了個親密接觸。

洛裡安的高速接近自然讓炮艇有所警戒,它一邊左右遊移想躲開接近中的洛裡安,一邊也加大力度朝鹿人德魯伊炮擊,想透過近距離炮擊重創洛裡安。

然而沒用。雖然光彈從相當近的距離擊向鹿人青年,洛裡安依然能用兩把高速揮舞的光劍砍劈,把光彈彈開。這是完全專注於防守的獵龍劍術,古代的獵龍者在更近的距離和巨龍搏鬥都是常見的事情,如今這區區的彈雨更算不上什麼威脅。

於是洛裡安靠近了對手,但當然對手也躲過去了,沒有讓鹿人青年直接落在炮艇上。雖然炮艇躲開了洛裡安的突襲,鹿人青年卻在越過炮艇的瞬間把手中攥著的葉子撒了出去,有一些葉子就落在炮艇上方,成功接觸到蜂后炮艇。

所以他從鹿角上摘下來的葉子並不是攻擊用的飛道具,只是用來撒的?

把這完全沒有攻擊力的葉子撒向敵人,到底有什麼意義?

伊萊恩迷惑之際,洛裡安已經在空中完成了轉體三百六十度,幾乎算是和蜂后炮艇擦身而過,然後翩然落地。

"結束了。"鹿人青年突然說。

——等等,你們還在打呢,怎麼突然就結束了?

洛裡安到底用了什麼撒手鐧,讓他有說出"結束了"這種話的資本?

磅!原本還在空中飛著的蜂后炮艇突然一下爆.炸,其頂部的一側冒出滾滾濃煙。

為什麼會爆.炸?洛裡安該不會是在蜂后炮艇身上埋下了炸.藥吧?

但鹿人德魯伊不是不能用爆.炸來攻擊敵人嗎?爆.炸的熱力會導致橙劑進一步變性,變成毒性更高的化學物質。

但是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那並不是炸.藥引發的大爆.炸,而是一種"內爆"。蜂后炮艇現在的樣子,更像是,內部機件出現了故障,導致它的引擎過熱爆.炸什麼的。

磅!再一次爆.炸印證了伊萊恩的設想,蜂后炮艇頂部另一個推進引擎也爆.炸了,從內部冒出更多的黑煙。那炮艇開始飛得東歪西倒,似乎隨時都要墜毀的樣子。

"啊,我懂了。"聰明的小羊突然笑道,"是樹脂吧。"

"樹、樹脂???"伊萊恩皺眉:"就、就是那個,用來粘東西的,樹脂?"

"就是它。"艾斯利爾咧嘴笑道,"洛裡安把葉子當作傳送門,把大樹海最粘糊、最優質的樹脂轉移過來了哦。就在炮艇的頭頂上,不斷滿溢位來。"

好吧,說到這個份上,伊萊恩也看懂了。

因為森靈魔術本身就是一種空間魔術,它可以從大樹海那邊轉移過來一些東西。

轉移過來的東西可以是植物,也可以是植物的產物。比如之前的 [綠雲] 就是大樹海中的植物製造出來的澱粉。

那麼,把 [樹脂] 轉移過來,也完全是可以的。

想穩定地轉移這些有著確定形狀的固體液體,似乎需要一個傳送門的"錨點"。洛裡安就用自己鹿角上的樹葉當作錨點了。

所以一切很簡單,當樹葉落在炮艇上方時,傳送就開始了,就有無數多的樹脂從錨點裡湧出來,開始在蜂后炮艇身上溢流。

那些樹脂可是大樹海里最優質的樹脂,它們的流動性和粘度非比尋常。這種玩意兒沿著炮艇表面到處流溢,滲入它裝甲板的縫隙裡,最終滲入它的排氣口、線路、電路板裡,後果將是災難性的。

然後就上演了伊萊恩看見的這一幕——炮艇的引擎過熱燒燬,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逐步淪陷。

而且瘋狂湧出的樹脂根本沒有打算放過蜂后炮艇,它們不僅要毀掉炮艇的引擎,也會毀掉別的東西,所有可以排氣的口子都會被它們毒死,所有可以活動的裝甲板、機械關節,全都會被粘稠的樹脂糊得紋絲不動。

可怕。這是什麼粘膠地獄。

被樹脂干涉的蜂后炮艇開始左衝右突,上竄下跳,試圖擺脫那些纏人的樹脂。但是沒有用,它身上的樹脂只會越來越多,因為粘在它頂部的幾片樹葉早就和樹脂一起死死地粘住了,而那些樹葉也正是樹脂不斷湧出的罪魁禍首。大樹海中的樹脂何其多,簡直是取之不盡的資源,甚至足夠把蜂后炮艇整個淹沒。

它就像是落入了蜘蛛網中的蟲子,再怎麼掙扎也是逃不掉的。

幾秒之後,蜂后炮艇失去飛行能力。它笨拙地墜毀在一旁的空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它沒有因墜毀而誘發大爆.炸,粘稠厚重的樹脂似乎起到了著地緩衝的作用。而那炮艇已被裹在一層厚厚的樹脂中,猶如被封存在琥珀中的一隻小蟲子。它似乎還打算發射光彈攻擊洛裡安,但它的炮管在試圖發射的時候就逐一炸裂。它不僅失去了飛行能力,也失去了所有武裝。

……這提醒了伊萊恩,以後絕對不要跟洛裡安作對。這種用樹脂來封住別人行動的可(卑)怕(鄙)戰法簡直無解。而且對手一旦被洛裡安的樹葉粘上就再也逃不掉了,能再可怕一點嗎?

"解決了?"小羊問洛裡安。

"姑且算是解決了……吧?"鹿人青年略帶懷疑地看著那架炮艇,"它不會帶有自.爆功能吧?要是在這裡突然炸開的話……?"

"沒事,它要是有大爆.炸的跡象,我可以感應到。我會在它炸開之前阻止它的,你可以相信哥哥我噠。"艾斯利爾得意地搓了搓自己的小鼻子。

"好吧。"洛裡安大膽地湊近那架炮艇,"我儘可能地讓樹脂往它內部滲,應該把它內部的電子元件損壞得差不多了。讓樹脂硬化的話,那些可惡的橙劑也沒有到處滲漏的危險。這就算是完結了吧?"

"還沒完。想辦法開啟駕駛艙。"之前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的老馬波扎克,偏偏在這個時候插嘴。他還特地加大了音量,吵得伊萊恩耳朵嗡嗡響。伊萊恩差點就要一氣之下把那該死的通訊器扔地上砸碎了。

"駕駛艙嗎。"洛裡安輕輕揮動了一下樹枝化成的法杖,讓炮艇看似是駕駛艙的部分的樹脂開裂,碎散一地。

"我來處理。老哥你辛苦了,歇一歇吧。"泰羅自告奮勇地湊過去,想靠蠻力掀開炮艇的駕駛艙。

洛裡安也沒反對,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伊萊恩其實知道洛裡安在想什麼。鹿人青年肯定是在擔心,怕駕駛艙裡的人已經窒息而死,怕自己錯手殺了一個人。但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這種密封的駕駛艙應該有獨立供氧系統,供氧系統不像是會輕易下線的樣子。

即使它沒有獨立供氧,即使炮艇裡有一個超級悶熱的駕駛艙,人不憋上超過五分鐘的氣也死不了。腦細胞缺氧死亡的臨界值就是五分鐘。並不是說缺氧五分鐘就會死人,只是缺氧超過五分鐘可能會對大腦造成不可逆的損傷而已。

"嗚嗯啊啊啊啊啊啊——!!"泰羅一邊用力拉扯,一邊發出奇怪的悶哼,讓人尷尬。幸好附近沒有外人。

磅。然後他還真靠蠻力把駕駛艙的上蓋扯開了。

"……喂!快看!"牛人德魯伊彷彿看到鬼似的往後急退了幾步,因受到驚嚇而發出怪叫:"這特.麼的都是什麼鬼?!"

"什麼…?"洛裡安也朝駕駛艙裡瞥了一眼,剛看到駕駛艙的內容物,他就轉身做出想要嘔吐的動作:"哦天!……天啊!"

那裡面到底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為什麼洛裡安和泰羅都被嚇著了,又或者說,被噁心到了?

"你們就睜大眼睛看清楚吧。那就是諾威軍隊犯下的暴行。那就是——[蛄蛹者(squirmer)]。"波扎克用戲劇性的語氣述說著。

趁泰羅和洛裡安都不擋視野的時候,伊萊恩偷偷地朝駕駛艙裡瞥了一眼,然後他懂了。然後他也被噁心到了。

在駕駛艙裡躺著一個人形物體,蒼白的,瘦小的,枯槁的,並且在那裡如同蟲子一樣緩慢地蠕動著,一如其名,"蛄蛹者"。

那是人???

那確實是人。準確地說,是斷了手腳,徹底殘廢的"人棍"。

那個"人"躺在駕駛艙裡,嘴裡插著的喉管不斷給它注入流食,下身則是抽走汙物的裝置。

它被截斷的手腳上佈滿各種管線,似乎它正是靠著這些連結神經的管線,控制著整個炮艇。

沒有手腳的人想駕駛載具,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怪不得那個炮艇移動得如此迅敏,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生物。

原來蜂后炮艇是透過神經線路連結駕駛員,它的動作就是駕駛員自身的動作。

而且那所謂的[蛄蛹者]駕駛員,看起來甚至不像是退伍老兵。

那只是個……少年?

他是如此瘦小,身體又如同骷髏般枯乾蒼白,伊萊恩沒法判斷出他的年齡。但他肯定不是上了年紀的退伍老兵。

"這、這是怎麼回事?快說清楚,波扎克!"伊萊恩憤怒地質問。

"就和你看見的一樣,這些都是無處可去的戰爭孤兒。"無線電的那頭傳來老馬沒有感情起伏的回應,"政.府收養這些孤兒,有為他們專門設立的孤兒院。他們曾經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孤兒過去投靠他們。

這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原本只是為了一口飽飯,為了生存下去。誰會想到孤兒院是政.府為了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而設下的圈套?"

"非常聰明。因為是孤兒,所以沒有人權。即使被拿去做人體實驗,也不會有人過問。"小羊低哼道,冷靜的話語中隱含著憤怒,"那群喪盡天良的混蛋們就這樣把孤兒們的手腳砍掉,做這種所謂的神經連結實驗?然後還讓他們 [駕駛] 炮艇,作為兵器的一個元件而存在?"

"與你猜的分毫不差,艾斯利爾哥哥。"波扎克淡然回應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不明白。"泰羅打斷道,"這些[蛄蛹者]們,他們就這樣乖乖聽命于軍隊?不會反抗?——我是說,他們明明駕駛著這麼危險的軍用炮艇?在軍事基地裡搗一下亂作為報復,不也正常?"

"軍隊肯定想到過這種問題。因此他們給孤兒們進行過洗.腦、教化,讓他們自潛意識中就無法反抗。你會發現,被切除手腳、變得真正無依無靠的孤兒們,會簡單地屈服於恐懼的教化之下。"

波扎克哼笑著補充道,"哦對,他們似乎還有給蛄蛹者們餵食某種藥物。那種東西有極高的成癮性,一旦癮頭髮作,會讓人生不如死。他們一旦反抗,意味著軍隊會停止投餵藥物,然後嘛——"

"行了。你不用說下去了。"艾斯利爾打斷了波扎克。他已經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了,沒必要繼續聽這種噁心的描述。

"那群軍人簡、簡直是魔鬼!"伊萊恩也被噁心個透了。

假設波扎克說的全是真話,諾威的軍隊簡直不可饒恕。而放在眼前事實也證明,波扎克的話幾乎不可能有假。

所以,伊萊恩總算知道波扎克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老馬是故意把蜂群無人機引過來,讓洛裡安和蜂群戰鬥,和蜂后炮艇戰鬥,最終讓洛裡安親眼看到炮艇裡面的[蛄蛹者]。

他要讓天真的鹿人德魯伊,親眼見識到這個國家最深不見底的黑暗。

諾威公國到底成了怎樣一個恐怖的國家?

當國王退位,把權利讓渡給議會之後,這個國家就從根基開始迅速變質腐化,已經到了這種惡臭不堪的地步了嗎?

——拿戰爭孤兒做人體實驗,塞進炮艇裡當作元件使用,你們認真的??

這一切的背後,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洛裡安把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讓我們來解除掉這些……裝置,把他救出來。"鹿人德魯伊用壓得很低的聲音說。

"你最好住手。維生裝置一旦移除,他幾分鐘之內就會死。"波扎克卻制止道,"你知道該怎麼做的,洛裡安。對蛄蛹者最大的仁慈,就是——"

他甚至都沒有說下去,其他人已經知道了答案:[殺了他。]

"……不!我不能認同!我們一定還能做點什麼!怎麼可以就這樣簡單地放棄一個生命!"

"沒用的。他的神經系統已經被[赤沙]毒害了,他一天都離不開[赤沙]。不吸入足量的藥物,他的神經系統會在短時間內衰竭。"另一個聲音突然從通訊器中傳出,是鐵腕強尼的聲音。

很明顯,強尼從波扎克手上搶走了通訊裝置,強行插話進來。

而[赤沙],恐怕就是那種麻.藥的名字。

"你們不用浪費精力了。哪怕洛裡安先生是絕世的神醫,世上也依然有他拯救不了的生命。沒救的人就是沒救,還不如趕緊給他一個好死。"

"為、為什麼你這麼懂,強尼?"伊萊恩打斷道:"難、難道你,以前也遇到過這種[蛄蛹者]?"

"在戰場上,是的。都是些難對付的混蛋。透過神經連結,他們幾乎和整個軍用載具融為一體,要多靈活有多靈活。"強尼冷然哼道,

"他們使用的神經連結技術,和我們的義肢使用的技術同出一轍。

然而士兵們再瘋,也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手腳全部切掉,接上神經連結線路,任人塞進載具裡當作生化元件。

只有真正身不由己的人,才會落得那種悲慘下場。

那東西已經不是人了。它既沒有活著的尊嚴,也沒有活下去的意志。

那東西連戰爭的齒輪都算不上。它只是區區載具的生化零件。一坨半死不活的爛肉。"

這些[蛄蛹者]本來就把伊萊恩噁心了一把。強尼的描述更把這份噁心提升到了另一個次元。

伊萊恩的憤怒,也提升到了另一個次元。

此時,炮艇的系統也徹底下線,維生系統已經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於是那個[蛄蛹者]嘴巴上的喉管自動彈出,用來給他供應氧氣和流質食物的喉管被切斷之後,那個已經不似人型的東西發出一連串虛弱而沙啞的咳嗽。

"喂、喂!你還好吧?!"洛裡安慌忙過去詢問。

"殺…"那個蒼白的東西發出很低的、幾乎無法聽見的呻.吟聲:"殺…了…我……"

鹿人德魯伊的臉上覆蓋著厚重的陰霾。那絕對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老哥,"泰羅擋在了洛裡安面前,"你去休息吧,這裡事情的都交給我處理。"

"我…做不到……!"

"你拯救不了世上所有人。還是去歇著吧,大聖人。"波扎克戲劇性地�

�定道,差點讓旁聽的伊萊恩心裡起了殺意。

"……但是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那麼你可以給他解除毒.癮,給他治好正在急速衰死的神經嗎?"波扎克反問,"哪怕你能治好他殘破不堪的身體,你又有辦法讓一個已經徹底對活著絕望的人,重新振作起來嗎?"

洛裡安沒有回答。

"……老哥,不用救了。"泰羅突然說,"他死了。"

鹿人青年的眼神進一步暗淡下來,彷彿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親手殺死這個蛄蛹者的,是他對這人見死不救的。

"我們找個地方埋葬好他吧。"小羊提議道,"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把它做好吧。——泰羅?"

"好的,我去埋。"牛人德魯伊倒是麻利地行動起來,開始收拾遺體。

"洛裡安,把周圍被橙劑汙染的空間清理一下。我相信你有做好防止汙染擴大的措施?"艾斯利爾又命令道。

"我在開戰前就把周圍的土地板結化,防止橙劑滲入泥土了。"鹿人青年心不在焉地答道,"板結的土地,下面是海綿一樣的吸收層,再在下面做出另一層板結的土地,然後再有吸收層……裡裡外外墊了各三層。"

為了防止橙劑的汙染,他倒是把準備工作做得很足。

"讓我把這些受汙染的泥土收集起來。"他繼續心不在焉地說著,同時精確地操作起森靈魔術[整地],把周圍可能被汙染的泥土捲起,堆疊擠壓成一個球體。一個堅硬的土球。

"這個該怎麼處理,哥哥?"洛裡安似乎真的累了,不想動腦子,一直在徵求他哥哥艾斯利爾的意見。

"我說這東西從哪裡來就該回到哪裡去,把它扔給諾威政.府就好了。"波扎克不慌不忙地給洛裡安出著餿主意。

"你想讓德魯伊教和諾威公國開戰嗎,波扎克?"艾斯利爾冷然責備道。

"事實上,你們不已經開戰了嗎?"老馬卻反駁:"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是我故意把軍隊的無人機引到你們那邊去,他們的炮艇又剛好帶著對付德魯伊用的[橙劑]吧?一切都是衝著你們來的哦,這裡不可能有巧合啦。"

他是對的。雖然很氣人,但伊萊恩知道波扎克說得很對,這不可能是巧合。

蜂后炮艇以及蜂群無人機的襲擊,絕對是早有預謀。[橙劑]這種東西,不可能是有人心血來潮,故意給蜂后炮艇裝備上的。

也就是說,諾威的軍隊明目張膽地想襲擊洛裡安。他們不惜和德魯伊教全面開戰,也要襲擊洛裡安。這就是開戰的訊號。

邁克亞薩這個死瘋子,到底有多瘋?

"洛裡安,把凱迪歐請過來。"艾斯利爾又命令道,"他知道該怎麼做的。麒麟一直都是對的,畢竟是聖獸。"

鹿人德魯伊輕輕點了一下頭,吹口哨呼喚麒麟。

幾秒之後,碧綠麒麟就出現在伊萊恩眼前。

[懂了。把這個扔在黑宮門口。] 凱迪歐直接與伊萊恩對話。[你跟著來。]

"怎、怎麼又是我……"伊萊恩哭笑不得。

"嗯,因為你能用念動力?因為你的立場最適合處理這個?"小羊衝伊萊恩一個狡猾的笑:"早去早回哦。最好用有毒的橙劑,糊那群混蛋議員一臉。敢在這裡汙染環境的壞人,絕對不能饒恕。"

伊萊恩無言地用聖骸布遮住自己的臉,用念動力舉起那個被毒劑汙染的土球。雖然有點不情不願,但伊萊恩還真有點想看那群政客全身沾滿有毒泥土的醜態。

"把劇毒的化學劑扔在人口密集的城市裡造成汙染,真的沒問題嗎?"洛裡安有點擔憂。

"噢拜託,這那群傢伙自找的!"波扎克卻說,"而且,黑宮哪來的人口密集,那是他們的行政中心,只有一群挪用公款中飽私囊的貪官汙吏!

而且拜託!那就是個寸草不生的混凝土森林!你還怕橙劑會影響到無辜的人了?那裡沒有半個人是無辜的!"

再一次,波扎克的說法是對的。雖然很不中聽,但他是對的。

麒麟本身就不會容許不義之事發生,就連麒麟都贊同把這個滿是橙劑的土球扔在黑宮門口,這事肯定就不是不義之事。

"我、我去去就回來。"伊萊恩用念動力挪動土球,然後跟著麒麟一起進入傳送門。轉眼之間,他已經來到黑宮的上空。

之前在這附近廣場集會的退伍老兵們,已經沒有了蹤影。該逃跑的人已經在傭兵們的掩護下逃光了,沒來得及逃跑的人則已經成為了躺在廣場上的冰冷的屍體,有關當局還沒有來得及清理在場死難者的遺體。

伊萊恩甚至萌生出這樣可怕的想法,諾威政.府會在退伍老兵的遺體上大做文章,把被他們殘暴地屠殺了的老兵的遺體吊起來示眾。這事明明錯的就是諾威政.府,但這群無血無淚的黑心官員肯定不會對死難者有任何憐憫之心,他們只關心自己的利益而已。

[動手。]麒麟提醒伊萊恩。

[然後,如果你足夠仁慈,請焚燒逝者們的遺體,不要給壞人們侮辱逝者的機會。]

好吧,麒麟是知道伊萊恩的想法的,所以才會這樣提議。

"我、我會試著做到。"伊萊恩答應道,然後先把土球扔下,把它精準地扔在了[黑宮]的大門口。

帶有猛毒和惡臭的泥土球在宮殿的門前炸裂,汙染了一大片區域。那群守門的警衛被嚇得當場逃竄,不過那附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行人。

這邊的事情完結了,伊萊恩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廣場上。

他舉起聖劍雷神之錘,朝那屍山血海之中發射出數十道雷電。

強大的電流在落地瞬間就轉換成電熱,高熱把遺體點燃,整個廣場瞬間化成一片火海。伊萊恩可以確保把在場的遺體燒得乾乾淨淨,確保沒有人可以侮辱這些遺體。他能為老兵們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他能保持匿蹤的時間並不多,所以他發射完雷電之後馬上就和麒麟一起傳送走了,可謂來無影無去蹤。

他之前發射的電磁脈衝曾把附近方圓兩公里內的電子裝置全部銷燬,這些裝置短期內是沒法恢復,更無法替換的。他確信沒有任何東西能探測或追蹤到出現在高空中的他。這次的"報復"行動應該是相當完美的。他只希望這種程度的報復不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但是天知道呢。也許麻煩早就找上了洛裡安。即使不報復,麻煩也會一直糾纏著他吧。

"我、我回來了。"伊萊恩傳送回診所,儘可能地裝作若無其事,不想讓洛裡安擔心。焚燒遺體可不是在計劃之內的事情,幸好首都那邊的通訊一片混亂,現在訊息也沒傳開。

"辛苦你了。"鹿人德魯伊臉色蒼白地抱起伊萊恩,把他安置在輪椅上,"今天有夠累人的。我們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泡點茶給你喝?"

"好、好啊。"白獅人少年苦笑道,與洛裡安一起返回他的房間。

艾斯利爾和泰羅在處理他們可以處理的事情,讓伊萊恩得以和洛裡安獨處。伊萊恩被送回床上躺好之後,洛裡安也坐在床邊的凳子上,一臉的疲倦。

"你、你還好嗎,洛裡安?"

其實伊萊恩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洛裡安不可能感覺良好。鹿人們的映象神經元特別發達,他們看到別人痛苦,自己也會覺得痛苦。

那個"蛄蛹者"恐怖扭曲的模樣,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洛裡安眼中。鹿人青年看到那種東西,一時半刻不可能舒適,那種噁心的感覺肯定會持續好久。洛裡安肯定身同感受地體會到了變成那樣的人的痛楚了。

該死的。就連伊萊恩都感到那個場面的噁心。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忘掉那一切。

"我……我想我還好。"鹿人青年模稜兩可地回應道,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地板。

"洛裡安,請、請和我說實話。有些事情說出來了會、會舒服一些。"

於是洛裡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感覺不好。"鹿人德魯伊有點沮喪,"但事實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我看到那個瀕死的、痛苦扭動著的蛄蛹者……我一點都無法感到共情。"

"……什、什麼?"伊萊恩反而傻眼了。

"是很奇怪。也許那已經不像是個人了,也許我的視覺神經沒有辦法把那種無手無腳、就像蠕蟲一樣的生物辯識為[人]。我看到那個生物明明應該感到痛心,明明應該很難受的。但實際上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為自己的冷酷而恐懼,甚至羞愧。"

天啊。

"你、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伊萊恩驚訝地追問。

"嗯。我看到那個生物時,曾試圖設想自己落得同樣的下場,會是什麼樣子。但我就是無法想象。我無法想象自己的手腳被砍掉,接上所謂的神經控制線路,然後被塞進一臺機器的駕駛艙裡,會是什麼樣子。

我無法想象的東西就是無法想象。就像是我無法把自己想象成一條毛蟲、一個蟲蛹、一些我無法變化而成的生物那樣。

那個[蛄蛹者]看起來是那麼的異樣,我甚至沒有辦法把他辯識為[人]了,因此我無法與之共情。

我也許比你們想象中要冷酷得多。我是個……糟透了的人。"

"不。你、你不是。你只是——"伊萊恩想勸洛裡安,但是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他其實知道洛裡安為什麼會無法與那個蛄蛹者共情。畢竟洛裡安從來沒有經歷過那種可怕的事情。

而伊萊恩呢?他從前被切斷手腳、被囚禁在黑暗狹小的空間裡、被各種虐待……都是家常便飯。

不是因為洛裡安是個糟透了的人。只是因為洛裡安和伊萊恩他們不一樣,不曾有過那樣糟透了的人生。

在這件事上,洛裡安其實算是幸運的。他不應該為自己不曾經歷過的苦難而感到難過。

"這、這事就這樣算了吧,不要再深究了,洛裡安。"於是伊萊恩改口道,"我、我想喝點茶。"

"當然。"鹿人德魯伊把泡好的綠茶遞到伊萊恩身邊,又若有所思地說:"你說,這個國家裡還有這樣的孤兒院嗎?還會把戰爭孤兒騙進去,送去做人體實驗嗎?"

"也、也許有。也、也許有更多的人被改造成[蛄蛹者],活得生不如死。"伊萊恩苦笑,"但、但我們不知道這種孤兒院的位置,一時半刻也查不出來。你、你救不了他們的。你沒法拯救世界上所有的人。"

"也是。"鹿人青年就沒再糾結下去。

這個世界到處都有戰爭,到處都有戰爭孤兒,到處都有喪盡天良的人體實驗。這個世界甚至還有無數的奴隸,正在每一個你看不見的角落裡受盡凌.辱,絕望地等死。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連躲避風雨的住所都沒有。

這個世界有太多人活在水深火熱中,或是挨餓受凍,或是被貧窮和病痛折磨,或是受戰火摧殘,或是被各種奴隸主、資本家壓榨……

除非這個世界已經富足到所有人都能無條件地吃飽,徹底消除了貧富差異,不再有剝削與壓迫——否則,你拯救不了世界上所有人。

伊萊恩還在思索著,然後他隱約覺得胳膊有點癢,這才發現是洛裡安的鹿角碰到他的肩膀了。原來鹿人德魯伊實在太累,伏在伊萊恩的床邊睡著了,發出了輕微到恬靜的鼾聲。

"好好休息吧,洛裡安。"白獅人少年低聲訴說道,緩慢地挪動著自己的不怎麼好控制的手,溫柔地摸了摸洛裡安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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