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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0章 湮沒之於月隕 (三百六十)
午餐確實很豐盛,除了各種美味的海鮮之外,還有牛排。
不過尹來恩沒有什麼心情去吃,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而且小鬼們也一反往日好玩的常態,沒有把電視機切換到遊戲機的頻段,而是一直開著正常的電臺在看新聞,關注著災害的最新情況。
大家都可能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所以連帶貝利在內,餐桌前的大人和小孩們都一臉的憂心忡忡。
"特殊天體災害造成的損害已經得到控制。迄今為止,累計重傷者136名,輕傷者72名,沒有死者。輕傷者得到治療之後已送往醫院留院觀察,重傷者也被送往醫院看護。"電視上的新聞播報者在用平澹的語氣描述著受災情況,彷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確實沒有死者,因為黃金鄉里不會有人因為意外而死去。再重的傷都殺不死靈體,他們受到的損傷會在短時間內修復才對。不過這個修復是由星靈們來處理的,同一時間有那麼多人受傷,星靈們也許就來不及把所有人的傷勢都瞬間治好了。於是就出現了重傷者一直昏迷不醒,被送院看護的情況。從這個狀態看來,重傷者可能需要一兩天時間才能治好身上的傷勢吧。
"幸好流星的碎片沒有砸在我們這棟大樓上。"似乎是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赫斯頓苦笑道,"要是流星碎片砸進我們家裡來,把這裡搞得一片狼藉就慘了。"
他說這個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客廳一側的獎盃展示櫃。櫃子裡有四隻獎盃,尹來恩等人在[金太陽杯]上獲得的金銀獎盃三隻,另外還有赫斯頓後來拿過來的,他在廚藝比賽(銀湯匙杯)上獲得的銀獎盃。
一想到尹來恩他們辛辛苦苦得到的獎盃有可能被隕石(其實是月球碎片)瞬間砸個稀巴爛,尹來恩就頭皮發麻。家被毀了可以重建,獎盃壞了也還是可以去領個新的。但是重新領回來的獎盃,總會和現在精心收藏在這裡的獎盃有那麼點不一樣。
所以他們應該慶幸,災難沒有降臨在他們身上,而且落在了別人頭上……嗎?
……這種幸災樂禍的想法好像也不要得。
"嗯……我吃飽了。"弗里曼吃了一點東西之後就從餐桌上站起:"抱歉……我有點不舒服,沒什麼胃口。"
"不要緊,飯後甜點我給你留著,等你有胃口再吃吧。"赫斯頓苦笑道。
"謝了。我得去…休息一下……"貓人少年轉身想離開餐桌回自己房間,但他沒走幾步就開始左搖右晃的,似乎想要倒下。
"喂、喂!你沒事吧?"尹來恩趕緊過去扶住弗里曼。
"啊,沒事。有點頭疼而已。"弗里曼答道,但他臉色蒼白,而且顯得很虛弱。
"我扶你進去房間休息。總、總之你得先休息。"尹來恩給餐桌前的眾人使了個眼色,就扶著弗里曼進去房間裡了。
他把貓人少年安置在床上,給弗里曼蓋上被子之後,摸了摸那孩子的額頭。沒有發燒。黃金鄉是靈體的世界,按道理說靈體是不可能生病的。
"嗯…好、好難受……"貓人少年卻低聲呢喃道,"彷佛有種奇怪的東西在我體內蔓延……難道我生病了嗎?"
"別、別擔心,傻孩子,黃金鄉里的人都受到大星靈的賜福,是不可能生病或者死去的。"尹來恩答道:"嗯,除了老死。"
畢竟衰老死亡是深入人心的概念,就連星靈都拿這個沒轍。黃金鄉的住民們活了千年之後總該會有衰老死亡的那一天,也許他們自己都知道自己活得夠久了,活膩了,才會衰死的吧。
"那些……在災難裡受傷的人們,他們真的沒問題嗎?"貓人少年又低聲問。
"他、他們也有被賜福,賜福的效果是絕大的,他們至少不會死去。身、身體的損傷也會逐漸恢復,他們會沒事的。"尹來恩答道,"雖、雖然也有人的家被隕石毀了,但家園沒了可以重建,只要人還在。"
而且在黃金鄉里,重建並不是特別難的事情。因為有造物術在。
弗里曼沒有回應,而是合上雙眼試圖休息一下。他的頭可能很暈。
"我可以跟你說一件事嗎?"貓人少年壓低聲音問道。
"當、當然,說罷。"
"……我最近總是在做一個夢。在夢裡,有個很壞的聲音一直在告訴我要怎樣做。他說了一堆大道理,說什麼為了宇宙的平衡,為了讓宇宙不毀滅,而必須毀滅掉一部分的文明。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不想聽,但他一直在唸叨我。"
尹來恩皺了皺眉。
"但有時候,我不禁會去在意。如果那個聲音真的是對的呢?"弗里曼突然又說,"如果宇宙真的是需要平衡的,不毀掉一部分的文明,整個宇宙就會毀滅呢?……那個什麼來著?突破[件的上限],而導致宇宙整體崩壞?
如果我真的必須按照那個很壞的傢伙所說的去做,去毀滅文明,該怎麼辦?不這樣做的話,說不定宇宙就會毀滅,會有更多人死去和受傷呢?
……到底怎樣做才是對的?
為了保護多數人而犧牲小數人嗎?
還是說,為了不犧牲你珍惜的那些小數人,寧願讓整個世界毀滅?
又或者,我應該什麼都不做,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著這個世界自行發展?
但是不做選擇也是一種選擇。如果連這種選擇,也是一種錯誤呢?"
聽到這裡,尹來恩沒法繼續保持沉默了。
"你、你不需要想太多。"白獅人少年打斷道,"你只是個孩子,你還不能完全分辨對錯。如果有誰把整個宇宙的命運都壓在你身上,強迫你去做選擇,那麼錯的一定是這樣做的那個人。
一個小孩不應該為整個宇宙的命運負責任。把這樣重大的決定交給比你更年長、更成熟、更有智慧的人去做就好,讓大人們為你扛起這個世界的重量就好。"
"但如果……連大人們所做的選擇都是錯誤的呢?"
"那麼這個世界自有它的命運。它的命運是由許多人共同決定的,由許多人一起負起這份責任來。不管是生存還是毀滅,這都是我們共同揹負起來的,共同面對的命運。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會毀滅,那麼人們總是會試著團結起來做些什麼,避免毀滅。
總之這事不由你一個小孩子說了算。更不由一個不明來歷、只知道對世界冷眼旁觀的神明說了算。"
貓人少年睜開眼,定神看著尹來恩。他從白獅人少年眼中看到了某種光輝。
"你愛這個世界嗎,孩子?"尹來恩柔聲問。
弗里曼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也愛這個世界,我不會讓它被毀滅的。如果有誰真的想要毀掉這個世界,我會用盡全力去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如果命中註定世界會毀滅,那麼不管我怎麼做,都不可能成功拯救這個世界吧。但這不代表我就應該放棄,在既定的命運面前屈服。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命運,也不代表人們應該承認這份命運,在命運的洪流裡隨波逐流。
人存在的意義就是不斷和命運作抗爭。哪怕這種抗爭到最後可能都會失敗,所有抗爭都徒勞無益,也不代表我們應該放棄抗爭。
重點不在於我們抗爭之後,能否取得勝利。重點是我們能否抗爭到最後一刻,活出我們應有的尊嚴。
如果真有那麼一位神明在冥冥之中看著這一切,看到如同螻蟻般卑微的我們為命運抗爭到最後一刻,做的一切卻全是徒勞,他會嘲笑我們嗎?
也許他會。
但我們抗爭了,我們做了我們可以做的一切。我們也可以不卑不亢地朝這樣的神明發出冷笑。
無情的命運可以打敗我們,可以毀滅我們,但它絕對不可能讓我們的靈魂屈服。
"
聽完尹來恩這一席話,弗里曼先是愣定了好幾十秒,繼而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你說的對。"貓人少年露出苦澀的微笑,"抗爭嗎……聽起來也不錯呢。"
"你、你不需要考慮這麼多,這麼遠,你還是個小孩。"尹來恩繼續說,"小孩子的天職就是玩耍,艱難的事情交給大人們去處理就好。"
"小孩子總有一天也要長大的。"
"但不是現在。"白獅人少年摸了摸孩子的頭,"你、你不用想太多,先休息一下吧。"
弗里曼沒有反駁,重新合上眼睛試圖休息。
"嘿……我有時候還會做另一個夢,我可以說一下嗎?"
"說、說吧。"
"我有時候會夢見……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假的。而在我們這個世界的外面,還有另一個世界。一個殘酷得多、危險得多、充滿痛苦、死亡和悲傷的世界。但同時那個世界也充滿了冒險、新奇的物事,以及浪漫。
我有時會希望自己能離開這個搖籃一樣美好的黃金鄉,到外面的世界去冒險。受傷也罷,痛苦也罷,直面死亡的風險也罷,我只希望在冒險的過程中找到屬於我的刺激、那份不可替代的珍貴回憶。那種經歷……一定有著在這個黃金鄉之中不可能找到的美好吧。
我有時候會覺得,如果能找到那種美好,所受到的風險、所承受的傷痛,一切就都會變得值得。"
"如、如果找不到呢?如果在那個危險的世界裡,有的全是痛苦呢?"尹來恩低聲追問。
"即便是那樣,我也算是挑戰過它了。"藍貓人少年苦笑道,"就如同你所說的那樣,我會一直抗爭到最後,不卑不亢地活著。
就連想取笑我渺小的神明們,我也可以直面他們,告訴他們我不曾放棄,告訴他們,他們沒資格取笑我。
我會給神明們臉色看。
殘酷的命運也許可以毀滅我的身體,卻無法讓我的靈魂屈服。
如果能做到那樣子,我也可算是真正地活過了。"
尹來恩無法反駁。弗里曼這孩子,又或者說吞世龍阿努,也許比尹來恩想象中還要成熟。
阿努為了不毀滅他吞噬的那些星靈,他寧願陷入永恆的沉睡。他用這種方法來反抗他的造物主,而且是幾萬億兆年來一直如此反抗著。
其實根本不用尹來恩去提醒,弗里曼一直有在和命運抗爭。那孩子只是想從別人那裡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桉,藉此說服他自己,他的抗爭都是有意義的。只希望他真的能成功說服自己,然後在這命運的終章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平靜吧。
弗里曼逐漸睡著了,尹來恩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間,生怕腳步聲把貓人少年吵醒。
"他睡了嗎?"剛回到客廳,紅銅龍大漢尹菲圖斯就板著臉,壓低聲音對尹來恩說:"快看電視!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什、什麼?"尹來恩於是轉頭去看電視上的播報。
"重大新聞!"負責播報的新聞員在竭力保持著冷靜,但他語氣裡偶爾發出的些微震顫音出賣了他:"目前已經確認到,在、在醫院裡留院觀察的傷者們,精神變得不正常了。他們在襲擊醫院裡的醫生和警衛們。
有專家研究表明,隕石裡攜帶著某種具有傳染性的微生物,被它們感染的居民會開始狂暴化、精神失常,並極具攻擊性!
重申!被隕石內微生物感染的居民具有攻擊性,他們很危險!
請奈恩市裡的所有居民留在家中,並緊鎖門窗,千萬不要和被感染的患者們接觸!
所有被感染者咬到或者抓傷的市民都有被感染、狂暴化的風險!請一定——哇、哇啊啊啊啊啊!!"
一旁撲過來一名渾身血淋淋的患者,襲擊了新聞播報員,並且把播報員撲倒在地一頓狂咬。
尹來恩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簡直就像是恐怖喪屍電影裡該有的鏡頭!
幾秒之後,感染者的襲擊已經停止,並從地上爬起。那名被撕咬過的新聞播報員也從地上爬起,他渾身是血,眼睛裡泛起恐怖而狂暴的紅光,簡直就像是被感染了喪屍!
"哇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聲從另一側傳來,喪屍們朝鏡頭這邊撲來,於是負責控制攝像頭的攝影師傳來尖叫。
隨後鏡頭一轉,電視上映出的畫面整個傾倒九十度角緊挨在地上,旁邊只露出攝影師的一條手臂。那手臂抽搐了幾下就停止抽搐了,攝影師開始在其他喪屍們的簇擁下緩緩爬起。
"哦嗚嗚嗚嗚嗚——"它們發出恐怖的低吼。
下一秒,電視上已經滿布雪花,沒有再播放任何畫面。負責轉接線路的工作人員估計也被喪屍們襲擊了。
"天、天啊!"尹來恩驚呼道,他總算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這就是術勇士巴納迪達臨死前施下的那個"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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