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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9章 湮沒之於月隕 (一百九十九)
第二天的凌晨四點鐘,尹來恩和貝利就醒了。
因為弗里曼還沒醒,尹來恩不得不跑進貓人少年的房間裡,試著把他搖醒。
"再…睡五分鐘……"那回答過於經典,於是尹來恩狠狠地扯了一下貓人少年的尾巴。
"喵啊啊啊啊!"弗里曼搞笑地從床上整隻貓彈起來。
"醒、醒了?"尹來恩瞪著弗里曼:"昨、昨天沒有早睡?"
這問題其實很多餘,因為尹來恩早就看到散落一地以及疊滿一旁桌面上的廢紙。那些紙上潦潦草草地畫著許多音符,明顯是弗里曼最近試圖創作的新曲子。這傢伙肯定又熬夜作曲了。
"嗚…困死了,而且尾巴好疼……不可以隨便拉別人的尾巴的……"貓人少年揉著屁.股悶哼道。
"所、所以,你不去上蘭斯老爺爺的課了?"尹來恩提醒道。
"上。再給我一點時間。"弗里曼剛睡醒精神很不好,懵懵鬆鬆地爬下床,還差點栽了個跟斗。
一旁的貝利在偷笑。
黃金鄉子宇宙的人不吃飯不睡覺也能維持身體健康。但如果過度用腦,他們還是會昏昏欲睡的。而且人一旦睡著再醒來的時候精神有可能會很差——沒睡夠的話。如今的弗里曼就是這種狀態。
"你、你為什麼違背諾言?明、明明答應了要早點睡的。"尹來恩有點生氣。
"我沒有。我只是想多作一會兒曲才去睡…然後不知不覺都快天亮了……"貓人少年滴咕道。
所以他作曲作得那麼專注,都忘記了時間嗎。尹來恩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原諒他的好。果然還是該生氣吧。
"你們到底要不要去啊?再晚點就來不及了哦~"蘭斯老爺爺也起得很早,已經在房間門外等著了。他似乎想走進弗里曼的房間的樣子。
"啊啊啊啊不要進來!我馬上——"弗里曼似乎有什麼東西不想被蘭斯看見似的,他嚇得飛奔著去梳洗,完全醒了。
對了。是因為尹來恩看不懂樂譜所以沒事,而蘭斯老爺爺看得懂樂譜,弗里曼怕他作的曲被看見而尷尬嗎。
蠢貓。
幾分鐘後,一行人才好不容易能出個門。當然,老爺爺走得很慢,幾乎是拄著柺杖一步一步地挪。他們大概是打算去公園的,而且附近街區有一個大公園距離公寓只有一百碼左右,很快就能到達。蘭斯老爺爺讓大家這麼早起床的原因只有一個:他走得太慢了。結果他就這樣走到公園去,都花了接近半個小時。
尹來恩本來想提出用輪椅載著老爺爺過去的。但這樣說可能會傷到蘭斯老爺爺的自尊,尹來恩決定保持沉默。
"什麼嘛,"貓人少年跟在後方走,甚至有點不耐煩:"早知道是這樣,我還可以遲半個小時再起床的。你們在前面走,我起床之後再追上來就好了。"
"閉、閉嘴!"尹來恩狠狠地瞪了貓人少年一眼:"這、這樣說對蘭斯老爺爺也太失禮了!"
"呵呵呵,沒事,沒事。我知道我老了,走不動路了。"老青龍笑道,"但是這樣在清晨陪老爺爺我散一下步也不壞吧?"
"是不壞。雖然我更喜歡躺床上繼續睡……"弗里曼低聲吐槽道。
這話引來蘭斯一連串的鬨笑。
他們到達公園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黃金鄉子宇宙是四季如春的,太陽總是準時在早上六點鐘升起,晚上六點鐘下山。現在才五點鐘左右,天色有點暗。
"好,就在這裡坐一下。"老爺爺找了個長椅坐下,取出一把簡易的樂器,那是類似陶笛之類的東西。但他沒有開始吹奏。
"你們也坐吧。低調點,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響。"
"所、所以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尹來恩坐在老青龍身旁,低聲問。
"你很快就會懂的。"老爺爺笑道,"有帶便當來嗎?我們可以一邊吃一邊等的。"
"我做了些小麵包。"貝利笑道,從包裹裡取出一些只有半個拳頭大小(而且是小孩的拳頭)的小麵包,遞給老爺爺:"做了很多,大家一起吃吧。"
"你、你又偷偷地使用烤爐了?"尹來恩擔憂地問:"我、我都說過了,你要下廚的時候必須有大人在場,你一個小孩隨便用刀用火的,太危險了吧。"
"沒事沒事,沒用到刀,只是搓麵粉團而已。烤爐是自動設定時間的,也沒有用明火。"貝利辯解道:"我昨天在房東家裡玩的時候,和西里奧一起做的哦,房東爺爺也在看著,應該沒問題吧?"
西里奧……哦對,是那隻小灰狼。房東的孫子。怪不得尹來恩沒在家裡看到貝利用廚房,因為貝利根本就沒有使用家裡的廚房。
"沒、沒問題。"尹來恩這才說,"但、但是你可不要一直給房東先生添麻煩哦。"
"偶爾麻煩一下而已啦,嘻嘻。"貝利把小麵包遞到尹來恩嘴邊。
於是尹來恩下意識地咬了一口。味道其實還不錯,有濃郁的牛油香味,而且甜度恰到好處。貝利最近都和那隻小灰狼一起玩,而且有在努力練習用[造物術]製造麵粉和牛油這些基本的食物材料。原來是為了這個嗎。
"老爺爺也嘗一口?"貝利又把小麵包遞到蘭斯老爺爺嘴邊。
"好,我最喜歡吃甜食了。"老青龍一口一個小麵包,吃得正香。
尹來恩懷疑這小麵包就是為了方便人們一口一個,才做成這個尺寸的。
弗里曼在一旁安靜地吃著,直接把這個當作早餐了。這小子居然還帶了水壺,他擰開水壺喝了一口,裡面有濃郁的咖啡味飄出來。剛睡醒的他不可能有時間去衝咖啡,所以這水壺和壺裡的咖啡肯定是昨晚就沖泡好的。
隔夜的咖啡麼……惡。
尹來恩又吃了幾口小麵包,和眾人一起安靜地等著。他也不知道蘭斯老爺爺到底想要等什麼,老爺爺很有可能等的是日出吧。但是日出之後會有什麼?那個"什麼"又對提高音樂素養有什麼幫助?
他帶著好奇,耐心地等下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快到早上六點鐘了。
吱~!有什麼東西響起來了。
喳!又有什麼東西在呼應。
是鳥鳴聲。清晨的鳥鳴。
公園裡住著一大群鳥兒,主要是麻雀、山雀之類的小傢伙。尹來恩這時候才發現,公園的樹枝上早就伏滿了這麼一大群小肥啾。
這些小傢伙們有著在早晨啼鳴、相互呼應的習性,鳥啼也許是為了交友或者求偶,尹來恩也不太懂。但當它們一起吱吱喳喳地叫起來,整個場面就開始變得熱鬧了。
"哇哦,好可愛~"小狐狸笑道。
"噓!小聲點,別嚇跑他們。"老青龍壓低聲音道:"他們似乎還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存在。提早守在這裡真是太對了。現在讓我們好好地傾聽這鳥啼聲吧,這就是大自然的音樂。"
這時候天色也開始亮起來了,沒有全亮,僅是天邊的一片魚肚白。
雀群的啼鳴相當奇妙,明明是那麼多小鳥在叫,尹來恩卻沒感到特別的吵鬧,心裡反而萌生起一股靜謐安寧的感覺。他乾脆合上雙眼去仔細傾聽。當放棄去看的時候,能聽見的聲音也逐漸變多了。
除了那清晨的鳥啼之外,還有公園的小河流淌的潺潺水聲,微風吹過樹葉時揚起的沙沙之聲。不久,各種小昆蟲也加入合奏的行列,尹來恩沒法認出是什麼蟲子在叫,那也許是蟬或者蛐蛐吧。
在之後,除了小鳥之外也有其他小動物的叫聲,那個嘰嘰的聲音應該是松鼠在叫,那個噗噗的聲音可能是地上的小兔子在奔走;甚至還有那嘩啦啦的聲音,是小鱒魚在河裡活潑地遊動。
所有這一切組合成奇妙的交響樂,只屬於自然界的交響樂。它聽起來是那麼的和諧自然,那麼的讓人舒適放鬆。
清晨鳥啼嗎。尹來恩記得以前在哪裡聽過類似的樂曲。好像是瑞典或者諾威之類的北歐國家的民間小曲,原曲是由小提琴或者長笛演奏出來的,他記不清楚了。
他之所以記得這個,是因為雷歐的音樂教師是諾威人,那位教師用長笛演奏過。那是難度相當高的曲子,需要用長笛一秒奏出五六個音,用來模擬雀群啼鳴時的盛況。
當時能演奏那首曲子的只有雷歐的音樂老師一個人,但尹來恩很肯定那首曲子是多人長笛(或者小提琴)合奏的。他很想知道,如果能有好幾個人一起用長笛演奏那首《清晨鳥啼》,是否能模擬出如今百鳥齊鳴的盛況。
不,應該做不到吧。
人工製造的音樂之聲,又怎麼可能和真正的大自然之聲相提並論。大自然終究是偉大的,是區區的人類無法超越的存在。
人在這個宇宙之中如同塵埃般渺小,不管做什麼也都只是隨波逐流,又或者不停地從自然界中獲取、模彷、重現。
但人這種渺小的存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無意義的嗎?也不是。
等了好久之後,蘭斯老爺爺終於拿起他帶著的那隻陶笛,吹奏起來。
最初平緩,如同流水。陶笛的聲音巧妙地融入到自然之中。它甚至是如此地自然,樹上的雀鳥都沒有察覺到不協調,它們仍然在歌唱著。
然後老爺爺開始大膽起來,他用陶笛的聲音模彷起鳥鳴。小鳥們吱吱喳喳地唱著,他也吱吱喳喳地演奏著,一和一應,渾為天然。
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他的肩膀上,於是尹來恩好奇地睜眼一看,發現蘭斯老爺爺的頭頂上肩膀上都伏著好幾只小麻雀。小傢伙們很明顯是被那個陶笛的聲音引來的,他們聽到那個聲音,還誤以為蘭斯是它們的同類了。也不知道這些小麻雀是在和蘭斯應和還是吵架,總之它們吱吱喳喳地唱個不停,場面一度十分熱鬧。
至今為止尹來恩都沒見過有人能用音樂來和自然界交流,但現在他看到了。演奏陶笛把雀群引來,那是多麼高超的技巧。
但這還不是蘭斯老爺爺的全部。陶笛開始變奏,從原來模彷鳥鳴的急促活潑,變成現在的悠揚而隆重。
太陽此時也冉冉升起,朝日的金光映照著天邊的氤氳之色,黃金之城奈恩籠罩在這片純粹的金紅色中。
金色的城市,金色的太陽,還有金色的樂章。
蘭斯用陶笛產生的變奏,演繹出太陽昇起時的氣氛。原本應該是萬籟俱寂的清晨日出,在音樂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氣象。
如果[希望]這個詞語擁有一種顏色,那麼它一定是這日出的金色。
讚頌一切的金色,包容一切的金色,把溫暖與熱力毫無保留地奉獻給大地上每一個生命,不論善惡。
如果[生命]這個詞語擁有一種音調,那麼它一定有著這陶笛般的悠揚。
默默訴說一切的悠揚,平澹又樸實地過好每一天的悠揚,讓每一天每一刻都成為奇蹟的連續。
突然的變奏並沒有把雀鳥們驚跑,它們反而喜歡上這種音調來,用它們特定節奏的啼鳴,和蘭斯老爺爺一起合奏著。他們和唱著、讚美著日出東方的燦爛。一切是那麼的莊嚴和神聖。
一曲終去,陶笛之聲逐漸轉弱,唯有那餘韻在公園的樹林間迴盪。雀鳥們也逐漸對蘭斯老爺爺失去了興趣,停止了合唱,各自散去。這清晨鳥鳴的合奏終於完結了。
蘭斯要尹來恩他們傾聽自然之聲,尹來恩最初還以為真的就單純是傾聽而已。他完全沒想到蘭斯居然也開始了演奏,並且把自己的音樂融入到自然之聲裡。不僅是感悟和汲取,還有給予和交流。這才是真正的天人合一,真正的[來自自然的音樂]。
尹來恩這才知道,原來音樂可以這樣偉大。
"哇、哇哦……"尹來恩早就感動得淚流滿面,此時他才把屏住的呼吸恢復過來,伸手擦著眼角的淚水:"好、好厲害,居然可以和自然界合奏到這個地步。"
"不不不,那遠遠不算是合奏,"蘭斯老爺爺揮著手笑道,"沒那麼偉大。人是渺小的,永遠無法和自然的偉大相提並論。我們能做的不是和它對等地合奏,只是應和它、附和它、跟著它的節奏走。
大自然有時候也想要發出聲音來。它渴望著歌唱,渴望吶喊。而我們只需要從那片沉寂之中聽到它的聲音,代替它發出它的吶喊。
我相信,只要你們認真去聽,總你們有一天也能做到這事。只要能做到這事,你們就已經是了不起的音樂家了。"
這種事情,真的做得到嗎?尹來恩心裡暗忖。也許他們一輩子都沒法做到。
這種程度的藝術需要超高的感悟力,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都已經觸及了神之領域,凡人又豈能輕易做到?
弗里曼也在一旁呆呆地望著蘭斯老爺爺,他心裡也許也有著同樣的疑問。但是,除了疑惑之外,他的眼睛之中也閃耀著憧憬的光芒。所以,也許他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做到同樣的事情,但他確實有了憧憬的方向。
一輩子都為了取悅別人而努力學習音樂的少年,他的人生,是否會因這一瞬間,而變得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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