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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時候開始落雨,紛亂的雨點打得燈籠亂晃。宮牆夾道狹窄幽深,燈火昏暗不明,影影綽綽的燈影像是亂舞的鬼魂。
楚識夏被宦官扶出宮門,玉珠便急吼吼地迎了上來。
那宦官只覺一道黑影覆過來,楚識夏便被人打橫抱起,擁進了馬車中。抱楚識夏的人全身籠罩在青灰色的斗篷中,頭上戴著斗笠,宦官甚至沒看清他的臉。
楚識夏被他嚴嚴實實地罩在懷裡,玉珠撐著傘追在他身後。
“別別別,我沒事!”楚識夏推拒著按到她膝蓋上的手腕,連聲道。
玉珠嚇得魂飛魄散,“沉舟,你要脫小姐的褲子麼!?二公子知道會殺了你的!”
沉舟猛地一頓。
“我真的沒事。”楚識夏脫下靴子,卸下膝蓋上的甲片,從裡頭掏出溼漉漉的護膝來,“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就知道有這麼一遭,早有準備。”
馬車裡鋪的是獸皮墊子,楚識夏瑩白如玉的腳趾踩在墊子上,像是被野獸簇擁的珠玉。那隻小腿修長纖細,浸了一層水色,被窗外淋漓的雨光一映,白得晃眼。
沉舟喉頭滾動,別開了眼神。
玉珠趕緊撲上去用披風蓋住了她的腿,“我的大小姐,就算沉舟跟你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你也不能……要是讓人知道了,你以後可怎麼嫁人啊!”
楚識夏卸下一身輕甲,金蟬脫殼似的從那堆鐵片裡竄了出來。沒有金鐵加持,她也是個身量纖長的女孩,並不嬌小。清水流瀑般的長髮散下,從沉舟的耳邊拂過。
“沉舟,轉頭。”楚識夏隨口吩咐完,也不管他到底轉沒轉,徑直揭下被汗溼的裡衣。
沉舟用一根布條矇住眼睛,聽著耳邊窸窸窣窣的衣物搓揉聲,像是秋日墜落的葉片層層堆疊。恍恍惚惚的,沉舟聽見自己的胸腔裡傳來如雷的心跳聲。
楚識夏換上乾爽的衣物,舒服得直想打盹。
“現在換了,下馬車不也還是要淋溼。”玉珠嘆氣。
“有沉舟在,不會的。”
楚識夏笑嘻嘻地去捏沉舟的耳朵,摸到一手的滾燙。她一愣,沉舟卻捂住她的手不放開。恰逢馬車外傳來轟鳴的雷聲,楚識夏恍然大悟,捂住了他兩隻耳朵,幾乎把他整個人摟在懷裡。
“不怕不怕,”楚識夏哄小孩子似的安慰道,“只是打雷。”
沉舟順理成章地握拳放在她的後腰上,安心地享受這個若即若離的懷抱。
玉珠翻了個白眼。
——
楚識夏記得沉舟是怕打雷的。
沉舟剛剛能看見的時候,是聽不見的。
那時候楚識夏看他,就像是看一個冰雪雕琢出來的娃娃,安安靜靜坐在一堆貓貓狗狗中間,束手束腳得可愛又可憐。楚識夏自覺得到了一個很漂亮的玩具,於是捏著小狗的爪子搭到他的掌心裡,算作示好。
沉舟不敢握。
手裡的爪子溫暖柔軟,毛茸茸的。抱著小狗的女孩笑起來會露出兩顆虎牙,明媚得刺痛沉舟的雙眼。可女孩的脖頸也那樣細,沉舟只要一隻手就能折斷。
美好的東西,在他手裡都是要碎的。
沉舟沒有牽過任何人的手,他每一次貼近名為“人”的同伴,都是為了割斷他們的喉嚨。
但眼前的女孩不是他的“獵物”,他沒有收到“命令”。所以沉舟只能握著雙拳按在膝蓋上,低垂著睫毛觀察這個蹦蹦跳跳的女孩。沉舟連呼吸都是均勻的,只有追隨著楚識夏的目光才有些微撥動。
像是被飄落桃花拂動的寂靜湖面。
——
楚識夏得不到回應也不氣餒,她把這一切歸咎於沉舟聽不見。
聽不見的小孩,何必苛責。
何況他還長得那麼好看,即便不說話,坐在那裡也足夠賞心悅目。
楚識夏就著沉舟那張臉,自己把自己哄得心花怒放,第二天照舊去逗弄玉石娃娃似的沉舟。
——
沉舟的耳朵能聽見聲音的那天,是個罕見的暴風雨天氣。
書房的幕僚說,是雲中二十年一遇的大暴雨。雷聲震得窗欞都在顫抖,庭院裡的樹嘩啦啦的響。那雷聲彷彿要撕破天地,蒼白的閃電直插地面。
楚識夏天不怕地不怕,她本來要抱著枕頭去楚明彥房裡撒嬌,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沉舟。
等她推開房門一看,臥房裡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楚識夏還以為他又跑了,不等她喊人,整個房間被閃電照得明亮如白晝。她一眼就看見了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沉舟,像是被端了窩的小獸,慌亂又恐懼地擠在自認為安全的角落裡。
“沉舟不怕,打雷沒什麼可怕的……”楚識夏學著兄長的樣子,笨拙地抱著他,拍著他的後背。
——
時至今日,楚識夏都不知道,沉舟並不是害怕打雷。
無聲的世界忽然被打破,沉舟固然是驚慌失措的。但他被訓練得沒有喜怒哀樂,面對屍山血海、眼淚哭求也要無動於衷,即便是裝也能裝得鎮定自若。
可風雨彷彿要撕裂這個小小的屋子,他手邊空無一物。
這讓他很害怕,只有手上有刀或者有血的時候,他才是安全的。
畸形的鐵條在他的腦海中復甦,恍恍惚惚的,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鐵鏽味和血腥味交織的牢籠。
沉舟分不清雷雨聲和野獸嘶吼聲的區別,他本能地把這當做危險來臨的前兆,將自己埋在了房間的角落裡。
背靠著沒有溫度的牆,沒有任何人接近,沉舟才能獲得一絲慰藉。
從他記事以來,最危險的永遠是人。
上一秒笑著給他遞糖果的是人,下一秒一刀捅進他肚子裡的也是人;把年齡相仿的小孩鎖在一個屋子裡三天三夜,用一瓢清水引誘他們自相殘殺的是人;跪在家人的血泊裡痛哭流涕,懇求一線生機的也是人。
沉舟從聽力恢復的瞬間,就抓住了日日夜夜藏在懷裡的碎瓷片。
女孩清脆的聲音在風暴中是如此易碎,脆弱得令沉舟慌張。
他分明沒有聽見過楚識夏的聲音,但還是在那道聲音乍然出現時一顫。不待沉舟判斷女孩在說什麼,推開他房門的人給了他一個滾燙的擁抱。
抱他的人根本不知道殺機懸在她的咽喉之上,只要一寸,就能叫她血濺當場。
那個擁抱帶著淡淡的馨香,輕而易舉地撫平了他的戰慄。
“沉舟,不怕。”
沉舟當時並不理解這段話的含義。
但這段音律是沉舟清晰的記憶裡,聽到的第一句來自人間的低喃。
於是他放開了手心裡握住的碎瓷片,掌心鮮血淋漓。
——
楚識夏在宣政殿前跪了一天的事,被眾人心照不宣地按了下去,只有寥寥幾人知道。
當日天降大雨,湍急的水流洗刷了臺階上的汗漬。
一連好幾天,帝都陰雨連綿。
楚識夏貪涼,赤腳踩在花園青石子鋪就的小徑上,月白色的裙襬浸得溼透。她隨手摺下一枝海棠花,扔在碧綠的池水中,水下的魚群一擁而上,又失望地散去。
“好無聊。”楚識夏趴在亭子的欄杆上,長嘆一聲。
一粒石子射進水中,敲在最肥美的一條錦鯉頭上,錦鯉昏頭轉向地扎進同伴中間。
楚識夏忽然撫掌笑起來。
廊下經過的丫鬟被她嚇了一跳。
“沉舟,你知道鄧勉他們在幹什麼嗎?”楚識夏問。
亭子頂上翻下來道影子,沉舟用劍柄頂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斗笠,露出修長有力的眉宇來。他不知在雨裡駐足了多久,帶著一身寒涼的水氣。
“喝花酒。”沉舟簡單地概括道。
“真是個表裡如一的草包。”楚識夏喟嘆道。
楚識夏那一跪以退為進,徹底把羽林衛三衛所捏在了手裡。若眾世家不退,那便要將自家子弟拱手送給她拿捏;若他們退了,羽林衛三衛所中再無掣肘,此後便是楚識夏的天下。
局勢焦灼,利害關係盤根錯節,鄧勉居然還在喝花酒。
“他在哪裡喝花酒?我們也去看看。”楚識夏問。
沉舟沒有回答,只是神色晦暗不明地比劃著問:“你也要去喝花酒?”
芳滿庭中不止有千嬌百媚的美人,也有容貌清秀、溫柔小意的男妓。帝都的街頭巷尾沒少流傳不便透露姓名的千金小姐,為了某個兔兒爺私奔的故事。
沉舟的手指透著白瓷的色澤,指腹上帶著層薄繭,狀似無意地將一縷碎髮攏到楚識夏耳後。楚識夏莫名從他的手語中讀出了一點危險的意味。
“花酒有什麼好喝的,這世上不會有比我們沉舟更好看的男子了。”楚識夏真心實意地哄他,捏著他的手指說,“我去看看鄧勉他們到底有什麼動靜。”
沉舟被哄得身心舒暢,勉為其難地點頭應了。
一旁的玉珠卻一個勁地搖頭,“大小姐,萬萬不可啊!即便是老王爺也沒有去過那樣的腌臢地,要是王爺知道了……”
楚識夏捏起一塊點心塞進玉珠嘴裡,拍著她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說:“我哥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了,我和沉舟一起去的,怕什麼?”
玉珠轉頭看了看沉舟。
沉舟自小就皮相優越,不然也不能哄得上房揭瓦、下水摸魚的楚識夏老老實實守在他身邊逗他玩。
少年早已褪去頰邊的嬰兒肥,鋒利堅硬的稜角一點點顯露。黑如點漆的雙瞳不含一點溫度,被濃密的睫毛一掩,又生出幾分薄涼的柔情來。
這比秦樓楚館裡那些男狐狸精勾人多了。
更擔心了好嗎!玉珠有苦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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