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吾乃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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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我在哪？

我從哪來？

我要到哪裡去？

我要做些什麼？

老傑克對自己的靈魂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他渾渾噩噩，感覺自己的記憶像是一臺上了年紀的老爺車，擋風玻璃上佈滿灰塵、落葉和泥巴，在這層阻隔下，過往的記憶變得格外模湖，難以回憶。

可突然間，這臺老爺車的雨刷器艱難啟動，緩緩將垃圾掃走，將玻璃擦至乾淨。

像是終於突破了某種桎梏，記憶裡的晦澀感、朦朧感、渾噩感漸漸消失，老傑克感覺自己的頭腦從未有過這麼清醒的時候。

一瞬間，過往的人生經歷宛如走馬燈一般從眼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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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裡維斯。”

在一切最開始的時候，面容模湖的女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氣喘吁吁的溫柔呢喃，“這就是你的名字……”

大哭聲響徹產房，宣告著一個小生命呱呱落地，來到這個世界。

八歲時，聯邦登月計劃順利進行，傑克在直播中看到了飛向藍天的航天火箭，看到了攝像機傳輸回來的景象——壯麗的蔚藍色星球，以及無垠的浩瀚宇宙。

自此，他便對宇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開始纏著父母買航空模型，如遙控直升機、登月火箭、月球車……

父親出乎意料的好說話，第二天就帶去城裡最大的商場買了好多精緻模型，這令小杰克興奮不已。

只是，在將模型買回來後，其中大部分模型都被父親搶了過去。

十四歲時，傑克遇到了一個喜歡星空的女孩子，他憑藉帥氣的外表和開朗活潑的性格以及對天文的熱愛，很快就成為了那個女孩子的朋友，兩人的友情逐漸加深。

他們曾多次躺在房頂數星星，時至今日，傑克仍記得那一天晚上。

那是一個悶熱的夜晚，天氣出人意料的好，萬里無雲，只要抬頭就能清晰看見黑色幕布上點綴的斑斕群星。

房頂上，身旁的女孩仰望星空，眼睛中閃爍著興奮的亮光，很美很美，就像是丘位元射出的箭，直中少年心房。

十五歲生日後不久，傑克滿懷期待地向那名女生表白，卻被女生婉拒，不久之後，那名女生就辦理了轉學手續。

傑克傷心欲絕，打聽了一番才得知，原來那名女生家裡中了七百萬美刀的彩票，所以她父母想要舉家搬去大城市居住。

在離開的前一天夜晚，難過的傑克找到那名女生向她道別，令他意外的是，那名女生突然哭了出來，緊緊抱住了他。

原來女生也喜歡他，但她知道自己要走，又無法改變家裡人的主意，所以才拒絕了傑克，最後，兩人鄭重道別，傑克得到了對方的吻。

在這之後許多年，兩人都未曾有過聯絡，傑克始終無法釋懷。

十八歲，傑克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名牌大學。

十九歲，傑克交往了一名女友，沒過多久，春假來了，他叫上女友以及另外八名同學前往郊外野營。

然而，本應輕鬆愉快的野營，最終卻變成了一場恐怖的血色慘劇。

野營第一晚，一名同學在方便時失蹤，再也沒有回來，傑克他們在失蹤區域搜尋，發現了一串詭異的足跡。

之所以說詭異，是因為那些足跡明顯是狼的腳印。正常野狼留下的足跡大約長8-13厘米，可他們發現的那一串腳印，比人的腳掌還要大上一圈……

眾人害怕的立即報警，匆忙返回，然而當他們回到營地時，卻發現留守在營地的三人同樣消失不見，並且現場留有剛才看到的狼爪足跡。

包括傑克在內，所有人都被一陣恐懼感籠罩，想要駕車逃走，可汽車的輪胎竟然也被劃開。

他們拿出隨身攜帶的槍械，兢兢戰戰在營地待了十多分鐘，然後，“它”現身了。

那是一頭只有在電影裡才看到過的狼人，渾身覆蓋濃密的毛髮，比學校裡的橄欖球員還要高大壯碩，猙獰的血盆大口中滴落著粘稠的鮮血，牙縫間還有新鮮的血肉。

傑克知道，失蹤的同伴已經被吃掉，而這隻狼人接下來的目標就是他們。

那是傑克永生難忘的一夜，他第一次接觸到了超自然力量，見識到世界的真實面目，同樣也認識到了背後的血腥。

經過一番慘烈的搏鬥，最後傑克用霰彈槍殺死了狼人，但他的女友以及其他同伴全都死在了狼人手裡。

他疲憊的坐在車裡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被一陣敲擊窗戶的聲音吵醒。

朝窗外看去，是一群戴著墨鏡的黑西裝特工。

兩個月後，經過訓練，傑克正式加入聯邦調查局的超自然部門。

二十歲，傑克和老前輩搭檔，第一次執行任務。他們逮捕了一名邪教徒，從其身上審問出一個龐大邪教組織的情報，同年年底參與圍剿邪教的行動，任務圓滿完成。

二十二歲，傑克成為中級探員，老前輩搭檔因公犧牲。

二十五歲，傑克榮譽滿身，解決過大大小小的超凡自然桉件近五十起，成為聯邦調查局內經驗最為豐富的高階探員之一。

二十八歲，傑克前往拉普蘭執行任務，阻止了一場邪惡的獻祭儀式，並意外獲得一枚擁有神奇力量的紅寶石。

三十一歲，傑克解決的超自然桉件超過百起，被譽為傳奇探員，他的名字被銘刻在方尖碑上，他守護人類的偉大壯舉將與世長存。

同年年底，聯邦調查局發現了秋田鎮的異常狀況，經過初步評估，判斷出秋田鎮發生的超自然事件等級過高，因此，傑克親自出馬。

一來到秋田鎮，傑克就心生厭煩，傳奇探員敏銳的直覺告訴他，秋田鎮中正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他到處走訪、調查……查了一個多月，卻什麼都沒有查到。

就好像冥冥之中存在著一道意識，在阻止他接近真相。

期間，傑克遭到了幕後黑手的警告，一位熱心幫助他查桉的警員莫名失蹤，當再找到那名警員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具死狀悽慘的屍體。

對於這種警告，傑克內心只有憤怒，沒有半點退縮，他抽絲剝繭的繼續追查，可每當快要接觸關鍵線索的時候，那些線索又都會因各種意外斷掉。

像是根本無法中斷的程式一樣，秋田鎮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人報桉失蹤，這讓傑克愈發煩躁。

後來，他聽說有孩子聲稱自己看到了惡魔，於是他上門詳細詢問，終於找到了有關真相的蛛絲馬跡。

可是沒過幾天，那群孩子就在去森林裡尋找失蹤夥伴的時候人間蒸發。

傑克知道，他們肯定遭遇了不測。

儘管內心悲傷惋惜，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不斷逼近那個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黑手。

然而，他還是晚了。

在聖誕節前夜，災難降臨。

地獄撒旦現世，它將秋田鎮變成了人間煉獄，無數人因此喪生。

傑克拼死阻止，雖然他被譽為傳奇探員，可他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普通人，撒旦輕而易舉將他擊敗。

就在他的眼前，秋田鎮淪陷於火海，被撒旦徹底毀滅。

傑克不甘的怒吼咆孝，似乎是因為他的信念，數年前在拉普蘭小鎮上得到的神秘紅寶石被啟用。

於是，時間倒流，一切重啟。

秋田鎮回到了沒有被毀滅的時候。

這宛如神蹟般的震撼到了傑克，只不過他自身沒有被重啟，仍然處於受傷狀態，好在他摸索出了紅寶石的使用方法，恢復了自身傷勢。

在這之後，他緊急聯絡聯邦調查局，事態如此嚴重，必須得派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來，才能將撒旦掐死在萌芽。

意外又一次出現，秋田鎮的對外通訊因不明原因中斷，傑克甚至無法離開秋田鎮太遠，四面八方都被類似空氣牆的無形屏障阻擋。

沒辦法，傑克只能將這件事放到一邊，先去追查撒旦的源頭。

這一次，他發現秋田鎮被一股邪惡力量侵蝕，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的心智都受到了影響，這也是為什麼他一開始沒能接近真相。

傑克使用隨身攜帶的超自然占卜道具，算出錫這種金屬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絕汙染，他便戴上了造型怪異的錫紙帽。

可惜的是，二週目傑克又一次失敗，親眼看著秋田鎮陷落火海，被撒旦摧毀。

在這之後，時間重啟，傑克又一次回到了十多天前。

他繼續為之奔跑。

第三次，傑克阻斷了精神汙染，終於接觸到了真相，他直接衝入市長辦公室，以暴力審問市長，最後得知原來是納塔斯神父在搞鬼。

他準備殺死納塔斯神父，結束這一切。

然而，當自動步槍灼熱的子彈旋轉飛出，將納塔斯神父打成一坨爛肉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隻高大漆黑的惡魔從那副面目全非的屍體中破體而出，逃之夭夭。

傑克一路追殺都沒能將惡魔殺死，只能無力地看著它越來越強，最終進化為撒旦，毀滅秋田鎮。

第四次，傑克製作了大量烈性炸藥，將納塔斯神父炸成齏粉，然而他身體裡的惡魔還是跑了出來。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傑克不知道嘗試了多少次，哪怕是將條街區炸掉，納塔斯身體裡的惡魔也能跑出來，在躲藏中不斷進化。

某一次輪迴中，傑克發現孩子們對惡魔有著強大的殺傷力，他便叫上一群孩子，想要讓他們殺死惡魔。

結果依舊失敗，即便經過多次提醒，孩子們一見到惡魔還是被嚇到崩潰，就算有幾個勇敢的孩子出手，對惡魔造成的傷害也十分有限，最終甚至還有兩個孩子因此死亡，令傑克一陣自責。

很快，他又開始下一個迴圈。

第三十六次……第三十七次……第六十八次……第七十三次……第八十五次……第九十九次……第一百次……第二百次……第三百次……

傑克不知道自己在迴圈中渡過了多少歲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納塔斯多少次，明明他已經掌握了真相，可他就是無法拯救秋田鎮。

每一次，每一次的輪迴裡，秋田鎮都在他的眼前被毀滅。

就像是上帝的詛咒，詛咒他永遠無法拯救秋田鎮、永遠無法從中脫離。

在無數年的迴圈中，在無數次的失敗裡，傑克憤怒、自責、彷徨、絕望、麻木……

可他從未放棄，從未停止過奔跑。

漸漸地，傑克變得越來越蒼老，早先幾次迴圈時他尚未隔絕精神汙染，年紀大了後，汙染造成的損傷便顯出端倪，他的記憶開始出現問題，就連那顆晶瑩的紅水晶都變得暗澹無光，也許等紅水晶力量徹底消耗殆盡，這無盡的聖誕輪迴就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吧？

那對他來說，到底是解脫還是懲罰？

傑克不知道，他想要拯救秋田鎮，也想要從這場無止境的輪迴中得到解脫。

又經過無數次迴圈，傑克的記憶開始變得越來越模湖，最後，他將自己知道的線索全部紋在了身體上，不是想要提醒自己，而是為了提醒後來人。

即便不一定會有後來人，即便就算有後來人也不一定能發現這些資訊。

他也必須將這些訊息傳遞下去。

因為這是他最後的用處。

什麼傳奇探員，狗屁……

到頭來，只是一個無能的小丑罷了。

迴圈了成千上萬次，卻連一個鎮子都救不了。

簡直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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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忽間，像是結束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傑克·裡維斯看著周塵，露出一個疲憊的苦澀笑容：“你們終於來了……”

“請幫幫我……”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掌中凝聚的暗澹紅寶石塞進周塵手裡，懇求的悲鳴，“救救……秋田鎮……”

那枚暗澹的紅寶石在接觸周塵手掌的瞬間，便化作純粹的源質融入身體。

其中所殘留的力量，令周塵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隨之而來的，還有傑克·裡維斯幾十年間的記憶碎片。

他的痛苦，他的煎熬，他的無助，他的自責，他的決心……

原來是這樣麼……周塵垂眸，心中許下願望，老傑克身上那足以致命的傷勢瞬間復原。

“好，我幫你。”

周塵將他輕輕放下，“你的旅程結束了，接下來，該我接棒了。”

靈魂深處，捆綁住《死靈之書》的星辰鎖鏈逐漸鬆動。

古老且邪惡的書籍敞開了一角，粘稠的黑暗如潮水般噴湧而出。

“什麼——！”

殺來的撒旦急停，它感受到了一股不弱於自己的邪惡氣息！

不是人性的七大原罪……那是……

純粹的毀滅！

還有，純粹的……寂靜？

就彷彿世間萬物毀滅後的終焉寂靜……

“你是什麼東西！

！”

撒旦失聲尖叫。

周塵的身體開始迅速墮落畸變，氣息卻在節節攀升，變得邪惡、黑暗、褻瀆……他雙目中燃燒起蒼冷的熾白火光，向著大敵肅聲宣告：

“吾乃——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