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支離破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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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塵站在原地，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一隻腐化者，請求自己殺了它？

要知道在腐化後，那幅軀殼中的東西就再也不是人類，而是被擁有以往記憶與人格的兇戾怪物取而代之，變得殘忍、扭曲、邪惡，充滿惡意，與深淵生物如出一轍。

按照正常情況，不應該是它毫無理智地撲上來要吃自己，然後他們大打出手，拼個你死我活，最後自己一通操作完成極限反殺嗎？

還是說這是個陷阱，等自己走進去後它就摔頭為號，大喝一聲鼠鼠們給我上，把這小子拿下？

周塵皺著眉，沒有輕舉妄動，站在原地握緊手中的餐刀，選擇靜觀其變。

“我……我殺了她……嗚嗚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控制不住……我殺了她……”

李光軍抱著那顆腐爛的頭顱痛哭，哭聲撕心裂肺，其中的自責與後悔無比清晰，令人動容。

伴隨著它的慟哭，彷佛能力失控一般，一絲絲糜爛猙獰的深紅色血肉自身下蔓延而出，蠕動著向四面八方爬行，眨眼間就在床上鋪成一層紫紅色的血肉毛毯。

所有接觸到的蠕蟲、蒼蠅、蟑螂都被蠕動的畸變血肉吞噬，繼而隆起一個個膿包，而那些老鼠則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周塵眼角狂跳，如果猜得不錯，這應該是一種能使生物發生畸變的變異溫床，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隻只老鼠破開膿包竄出。

由蠕蟲、蒼蠅、蟑螂異變成老鼠，簡直就是在生物研究學者們的棺材板上跳踢踏舞。

這便是腐化者所散播的汙染與扭曲！

一開始只是一張床，慢慢覆蓋一個房間，一個屋子，緊接著蔓延至一個樓層，如果不加以遏制，到最後甚至能將整棟建築全部改造成糜爛又潮溼的血肉溫床，成為鼠群的巢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李光軍重複著話語，淚水滴落在那顆腐爛到看不出面容的頭顱上。

“……發生了什麼？”周塵輕聲試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殺了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任誰都能聽出李光軍聲音中的悲慟與絕望，它不斷哀求著：“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求求你……”

“殺了它吧。”

耳邊響起姜澈平靜的聲音：“腐化無法逆轉，它遲早會成為威脅，趁著它現在一心求死，儘快動手。”

“我知道了……”周塵在通訊頻段回應了一聲，推開門走進房間，手中的餐刀在空中劃過冷冽寒芒，自人面鼠的咽喉位置一閃而逝。

漆黑惡臭的血液流淌而出。

見李光軍沒有反抗的意思，周塵緊接著一刀扎進對方的心臟，隨後又是兩刀刺破對方的肺部。

想要殺死腐化者並非一件易事，但好在腐化者間亦有差距，一些較弱的腐化者在身體構造上還屬於生物範疇，甚至有可能比人類還要孱弱，只要找準要害和弱點，就能輕易擊殺。

李光軍很快就感受到窒息帶來的痛苦，發出嗬嗬的聲音，在生命力的快速流逝中，那一張沾滿淚水的臉龐滿是釋然，嘴唇無聲開闔，像是在說：

“謝……謝……”

這一刻，許願瓶中浮現出兩枚璀璨的星子，僅此一人心中的願望，就堪比上百人的小心願。

它是如此渴望著死亡與解脫……

周塵垂下眼眸，忽然，李光軍的眼童綻放出如夢似幻的猩紅光芒，恍忽間，他看到了對方曾經的人生。

·

就像是情報中所描述的那樣，李光軍從小到大都是個普通人，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會平澹乏味到死，可在那一天，他的人生被徹底改變了。

“你很缺錢嗎？”

彩票店，等待雙色球開獎的時候，一個衣著奢華的輕挑男人主動找他搭話，“看你和我有緣，這張彩票我送給你了，大概能中個三十萬，足夠買輛最新款的低配懸浮車了。如果想要聯絡我，可以打上面的電話。”

對方說出了一番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不等他發問，就將彩票和紙條硬塞到了他的手中，起身匆匆離去。

“莫名其妙。”李光軍咕噥了一句，看了眼彩票和紙條，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便揣進口袋，玩著手機等待開獎。

五分鐘後，他滿臉呆滯地看著陌生人給他的那張彩票。

——竟然真的中了！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彩票的性質，所有的中獎號碼基本上都是內定的，試圖一夜暴富的普通人，其實全都是一茬茬割不完的韭菜，想中獎簡直是白日做夢。可……那個人是怎麼知道這一張彩票能夠中獎的？

李光軍頓時想到了那些擁有非凡能力的昇華者，難道對方是一名昇華者？

兌換完彩票後，他回到家中激動了好幾天，也猶豫了好幾天，最終鬼使神差地撥通了那個電話。他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鹹魚翻身，人生逆襲的機會。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彩票站的人，怎麼樣，三十萬花的爽嗎？”電話那頭的輕浮男人笑著問候。

“很、很好，我買了新的衣服，還了貸款，還給父母那裡寄過去不少錢……謝謝，實在是太感謝你了。”李光軍露出訕笑，由衷表達著謝意。

“那麼，你給我打電話是想做什麼？”

“您是昇華者嗎？”李光軍小心翼翼地問。

“是。”那個男人毫無隱瞞。

“那……那您當時為什麼會注意到我呢？”李光軍語氣中滿是不解，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個一事無成的普通人。

“隨手之舉，看你挺可憐的，所以想幫幫你。”男人如實回答。

“可您卻給我留了聯絡方式……”李光軍一緊張，說話就會變得結結巴巴，“您、您到底想做什麼？”

“唔……實話告訴你吧，我準備培養一個代理人，你勉強符合我的一些要求，但現在我已經有更好的人選了，所以……”

“等、請等一等！”李光軍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急忙道，“我肯定還能為您做些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那個男人忽然笑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李光軍，你確定要為我辦事嗎？”

李光軍突然慫了，小聲問：“會有危險嗎？”

“當然不會。”

男人笑著說，“不僅不會有危險，反而還會有很多好處，你所渴求的一切都能在我這裡得到實現。當然，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你需要聽從我的命令，給我做事。”

在如此誘人的條件的誘惑下，李光軍答應了為男人做事。

在第二天，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脾氣暴躁的部門主管滿臉和善地找到他，表示要給他升職加薪，於是李光軍榮升小組組長，又在一個星期後晉升為部門副主管，沒過多久再次升職，成為部門主管。

而後好運接連不斷，先是完成了一個價值百萬的訂單，被老闆賞識提拔，搖身一變成了老闆的秘書，期間又在工作中認識了一位女同事，與其相談融洽，每天都要聊到深夜。

三十多年沒有過任何波瀾的心，在此刻泛起了陣陣漣漪。

是戀愛的感覺。

她的名字是周怡，很可愛的小姑娘，二十三歲，與他相差了十多歲，所以管他叫大叔。

“大叔，你的鬍子該颳了。”

“大叔，今天中午吃什麼？”

“大叔，你怎麼又抽菸了，抽菸對身體不好。”

“大叔，你你你，你真的戒菸了？”

“大叔，今天的工作好多啊，累得我肩膀疼，你快幫我揉揉。”

“大叔，今晚吃火鍋吧……”

她富有童心，但並不做作，為人善良，積極向上，像是一束溫暖的陽光，照進了他滿是陰霾的心房，讓他寡澹無味了三十多年的內心，第一次品嚐到了難忘的愛情與甜蜜。

李光軍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他開始早睡早起，合理飲食，鍛鍊身體，每日都要讀書豐富見識，並且對著鏡子交談半個小時，來改善自己的社交恐懼症。

半年下來，他彷佛變了個人似的，從曾經的內斂含蓄，變得豁達健談，和周怡的感情迅速升溫，步入熱戀期，整天都黏在一起不想分開。

他喜歡周怡，喜歡她的一切，喜歡與她一起去吹江邊的晚風，一起在大橋上散步，一起去吃老川都火鍋，一起在懸空軌道列車上看日落……

李光軍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他無比希望這段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可事情並沒有如他所願。

一年時間下來，李光軍幫那個男人辦了不少事，從而得到了許多獎賞，他也知道了對方背後有某個神秘的龐大組織。

但他已經不想再去觸碰，也不想更進一步，他只想和周怡過好平靜的生活。

直到不久前的某天夜晚，那個神秘的男人聯絡到他，讓他去殺一個人。

“殺人？您別開玩笑了……”李光軍搖著頭，覺得對方是在逗他。

“我沒有開玩笑。”那個男人的聲音變得嚴肅低沉，“李光軍，不要忘記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你說過要為我做事，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可這不包括殺人！”李光軍說，“您說過的，給您做事沒有危險。”

“你去殺他不會遇到危險，你去還是不去？”

“不……不……殺人這種事……”李光軍終究是個普通人，根本做不出那種殘忍的事情，他低聲下氣地懇請起來，“求您了，這種事情我真的做不到……您讓我去做其他的事吧，我保證完成任務！”

“……”

電話那頭傳來良久的沉默，最終伴隨著一聲冷笑，結束通話。

周塵很清楚那聲冷笑所意味著什麼。

——你沒有透過考驗。

那麼，就帶著所有的秘密下地獄吧！

事實上，李光軍也不是傻子，在隱約察覺到不對後，他第一選擇就是報警，可號碼剛輸入一半，他就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自心底襲來。

瘋狂的囈語在腦海中宛如風暴般肆虐開來，內心升騰起一種無法抑制的狂暴殺意，名為理智的琴絃在瞬間崩斷。

邪惡的怪物吞噬掉了人類，自這副軀殼中誕生。

第一個目標，便是同一屋簷下的周怡。

“大叔？大叔你怎麼了？大叔……”

陷入癲狂的李光軍聽不進任何話語，原本至愛的女友，此刻在它的眼中卻變成了美味的……糧食。

它撲了過去，接著響起撕咬血肉的聲音。

周塵閉眼，不忍再看。

直到許久過後，李光軍在恍忽中停下動作，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在絕望中陷入崩潰：

“我都幹了什麼……我都幹了什麼……”

所有的幸福與美好的未來，在這一刻，通通支離破碎。

·

周塵睜開眼睛，自幻境中醒來，似乎只過去了幾秒鐘的時間。

床上的李光軍已經斃命。

蠕動的血肉之毯迅速腐敗成灰白色，失去活力，那些被血肉溫床製作出的老鼠齊齊斃命，但蛆蟲、蒼蠅和蟑螂依舊在滿屋子亂飛亂爬。

“姜澈，我剛才看到……”

“是源質糾纏。”

沒等周塵繼續往下說，姜澈就已經做出瞭解釋：“攝像儀是特殊的鍊金造物，捕捉到了那些潰散的源質，經過加工轉換，讓我們也看到了畫面。

對你而言，是你的源質與李光軍死後潰散的源質發生了短暫的糾纏反應，讓你被動閱讀了他的人生記錄。

你可以理解為你的靈感較高。

而且拜那些汙染源質所賜，你感染了腐化傾向，不過問題不大，幾個小時就能自愈。”

“那就好……”周塵可不想半路被群星會抓去隔離。

他站在那，看著李光軍還有周怡的屍體，沉默了很久，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該走了。”姜澈提醒。

這裡的腐化者波動已經達到會被群星會的探測系統檢測到的程度，周塵得儘快離開。

而就在這時，一道合成的電流音自房間的角落響起。

“恭喜你，周塵，你透過了考驗，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的一員。”

“希望你不會背叛組織，畢竟背叛者的下場可都不怎麼好，你也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