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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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溪川鎮下起了大雨。

暴雨洗刷著這個飽經摧殘的小鎮，街道上形成了一條條小溪，水面上漂浮著無數顆粒飽滿的熟米。

一具又一具殘缺的屍體倒在了鎮上，他們面容不再扭曲，卻也並不安詳。

小鎮中心，邢雲霄與陳念面對面席地而坐，大口喘著粗氣。

一個卡頭車那麼大的、由米飯粘合而成的女人腦袋就擺在一旁，腦後長著的六條手臂無力垂落，她臉上也已經沒有了神采，眼神中毫無焦距，已經沒了生命。

最後時刻，他們倆一人一邊，成功將這妖怪的脖子啃斷、將那些米飯嚥了下去。

而這一招也確實奏了效，女人腦袋落地後，整個巨大米海便失去了靈魂，它迅速消散沉落，只可惜同為“下凡仙”的雷哥沒能撐過去，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沒了心跳呼吸。

陳念乾嘔了兩聲後，用力拍拍自己胸膛——他背後那對翅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收了起來，從他破損的衣服上可以看到，那對翅膀變成了一個漂亮的羽翅文身，附著於背部。

“兄弟，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

他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邢雲霄跟著笑了起來，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安夏市人，之前就是被一個妖怪捉走的，逃出天生後想回去，沒想到剛路過溪川……”

“邢兄弟，你是真有本事。”

陳念豎了豎大拇指：“不說別的，光是你能狠心把自己腦袋割下來這手，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做到。”

邢雲霄擺了擺手，沒說什麼。

“對了。”

陳念指了指邊上那個碩大的女人腦袋，問道：“你怎麼就確定咬斷她的脖子，就能殺了她？”

“其實我也不確定。”邢雲霄搖搖頭：“只是賭一賭罷了，反正都是個死。”

“賭也要有依據吧？”陳念瞪大了眼睛：“萬一她可以藉助底下的那麼多米飯隨便變換腦袋位置，咱們不就玩完了？”

邢雲霄笑笑：“當然有一定依據。”

之前那女人臉吞吃雷哥後便注意到了他們兩人，並挪動著那條細長脖子向他們遊走而來——這就是依據了。

如果那米海的任意一個位置都是她的身體、她即便被打爛腦袋也能重新從米海中生出，那麼她就沒必要在注意到邢雲霄他們後，慢慢挪動脖子靠近了。

這邊一縮、那邊重新生出來，不是更快？

“另外還有一些小細節吧，比如她非得要人吃下飯才能起作用、又比如之前那些米堆在卡車上時也沒反應，第一批吃飯的人總想靠近糧倉，而且怪物要互相廝殺吞噬才能變強……”

邢雲霄輕聲道：“我也不是偵探，沒辦法形成完整邏輯鏈，但我有直覺，我覺得她對那些米飯的控制程度沒那麼高，真正的本體也只有那個腦袋。”

“所以就賭一賭了。”

陳念聽得嘖嘖稱奇：“夠聰明瞭，你比我還更像個幹警務的。”

這時，小鎮四處街道上，開始隱隱傳來哭聲。

正如邢雲霄之前所猜測的，有不少人生還，他們大多藏了起來，如今妖怪被滅，他們便重新走上了街道。

只是這鎮上大部分人都已經死了，溪川鎮將不復存在。

“唉，我去把這邊的事彙報給安夏市吧。”

陳念緩緩站了起來：“這裡也沒有武裝力量了，估計我們都得轉移去安夏——正好，你也能回家了。”

邢雲霄默默點頭，心中卻生出預感——不知道“回家”這件放在以前如此簡單的事，還會有多少麻煩。

兩三個小時後，幾輛裝甲車帶頭駛至溪川鎮，後邊還跟著長長一條大巴車隊。

這時，鎮上一些活著的人已經頂著暴雨找到了他們散落在小鎮四處的親人朋友，忍著悲傷努力安置他們屍體，陳唸作為活下來的唯一官方工作人員，強打精神幫助著鎮上居民。

邢雲霄與他們格格不入，此時正在屋中躲雨，無聲看著這末日般的景象。

見到車隊駛來，他目光微閃，扭過頭去。

裝甲車停穩後，很快便跳下幾個全副武裝、端著槍支的人，帶頭的則是幾名穿著雨衣、身材挺拔的官員，他們一見到溪川鎮如此場景，立即開始指揮自己帶來的人參與到善後工作中。

那些大巴不僅是用來轉移活著的人，也需要將死去的人運走，死人可不能隨便擺在地上，正常情況下都可能爆發疫病，更不用說如今這個詭異世界了，必須妥善處理。

陳念理所當然地與那幾個官員聊上了，想必是在講解整個來龍去脈。

不久，他便轉過頭望向邢雲霄的方向，招了招手。

“唉，回家嘍——”

邢雲霄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他出了樓，打著雨傘來到陳念身邊。

和陳念交談的官員是個面色冷峻剛毅的中年男人，他雨衣下一身中山裝，身姿筆直、氣質威武，一看就是個軍人。

見到邢雲霄過來，中年男人衝他微微點了點頭。

“邢兄弟，這是……”陳念準備介紹。

“還是我自己來吧。”

中年男人沉聲道：“我是安夏市特殊應急處理部門部長，查勇軍。”

查勇軍沉著冷靜的目光掃過兩人：“你們是下凡仙？”

邢雲霄目光一震，邊上陳念卻輕聲提醒道：“這些長官都已經知道了。”

“安夏市裡已經出現了多例下凡仙。”查勇軍說道：“這已經不是稀奇事。”

“是，我們是。”邢雲霄點頭道：“所以我們才能幹掉那個妖物。”

“嗯……”

查勇軍沉吟片刻後，緩緩道：“我就直說了吧，你們現在的情況，不能去安夏市。”

“啊？”

“為什麼？”

陳念與邢雲霄同時一怔。

“你們會吸引妖物。”查勇軍單刀直入地說道：“經過我們調查，不論有意無意，妖物都會往存在下凡仙的地方聚集。”

邢雲霄和陳念下意識對視一眼，目光劇震。

“現在我們有兩個方桉。”

查勇軍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我安排你們進行單獨隔離，就和安夏市發現的其他下凡仙一樣——會保證你們的安全和正常起居需求，但你們的活動範圍必須被限制。”

“當然，我們也會對你們進行一定研究，希望你們能夠配合——這或許是我們消滅妖物的關鍵。”

“第二個方桉，就是你們成為組織外派調查員。”

“什麼？”邢雲霄一愣：“外派調查員？”

“我不喜歡繞彎子，其實就是給你們一筆錢、一些物資、一輛車，還有和我們聯絡的方式，至於你們去哪、做什麼，我們不會再管。”

查勇軍澹澹道：“如果你們遇到了妖物，可以向附近的特殊應急處理部門人員求助——你們也可以不求助，然後在解決問題後，向我們上報情況。”

“如果你們提供的情報和資料有足夠價值，也能換取組織上的一些獎勵，不過，正常情況下我們不會主動聯絡你們。”

“這哪是外派？這完全就是外放吧，直接讓我們自生自滅了！”陳念臉色變得蒼白。

邢雲霄伸手拍拍他的肩，反而笑了起來：“其實我早就想到會這樣了。”

兩次遇到大妖，他已經見識到了這些妖物對“下凡仙”的渴望，那麼這些安全部門的人員出於對整個城鎮上普通人的考慮，自然會將下凡仙隔離出去。

自己這樣的人雖然有些“特異功能”，但相比現代軍武器的威力還是差遠了。

能夠提供的幫助有限，帶來的風險無限，誰都知道怎麼選。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查勇軍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腕上手錶：“你們有大概半小時時間考慮。”